《沁源1942》的红色底蕴

2020-11-18 16:19徐文胜
支部建设 2020年25期
关键词:军民鬼子红色

□ 徐文胜

读罢蒋殊的新书《沁源1942》(山西经济出版社),我的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沁源这片叶形的硕大地图上,游走着一位女战士,她斯文而英武,飒爽英姿,腾挪闪移,手起弹落,百发百中。每一枪,都是一面小小红旗的升起,每一次落脚都是一处红色的氤氲,每一次回眸都是一个新故事的开端。

沁源大地,这片神奇叶子的纹理经络,立时灵动起来。时而红色浸染,时而绿波荡漾,时而血雨腥风,时而艳阳高歌,时而黑云压城,时而交织变幻。

历史上的沁源,就是一个神奇的矛盾所在,一片奇特的椭圆形梨树叶。叫过“谷远”,也叫过“谷近”,还叫过“孤远”。“万山环列,易于哨聚”,可谓闭塞,而八代沁源王留下的繁华诗文王公足迹,足以证实这里并非荒蛮之地。而在现代作家丁玲笔下,又是“离开太谷后所见到的最大的地方”(山西太谷,是晋商发祥地之一,繁华富庶,商贾林立,号称金太谷)。然而,身处二十一世纪初叶的当下中国,它还没有高速,火车有待开通(据说快有啦)。走近沁源,仍然是一件极其考验耐心的走心之旅。惟其如此,沁源,依然神秘而遥远,似懂而非懂。

尽管我明白,这片叶子,你看与不看,它都在那里;你知道与否,它亘古存在。

一片叶子,在红色和绿色的嬗变之间,有若干过度色,厚重、瑰丽、神秘、多元。

然而,因为蒋殊的《沁源1942》,这片叶子,从“宏大叙事”的深处,从苍茫迷蒙的远处,渐渐清晰起来。作者蒋殊用女性特有的细腻笔触,追忆、剥开发生在山西抗战老区太岳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沁源那些惊心动魄的抗战往事,重现当年的抗战场面。宛若大师手中的8K 纪录片,英雄的沁源人民,智慧英武,刚烈无比,音容笑貌,活灵活现;残暴的日本鬼子,狡诈凶顽,人面兽心,狂妄自得,又对沁源人民的深山远藏、顽强不屈、拒绝“维持迷惑不解,恼羞成怒;汉奸伪军在享受私利和家国飘摇之间的游移不定、首鼠两端,屈从卑微,人性中的“小”,一点点压榨展露。

深山之处的红色沁源,不仅是太岳根据地的腹心,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军民依赖的大后方主心骨,也是二战时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东方主战场,更是嗷嗷吼叫、气急败坏的日军眼中钉、肉中刺“一年战胜希特勒,二年打败日本鬼”的土墙标语,似刀,像剑!一时间,沁源这片树叶,成为地球上一个万众瞩目的焦点。生死予夺,命悬一线!

沁源围困战,约两年半时间。各路平民英豪横空出世,各色奸佞凶顽粉墨登场。蒋殊再次用她的“笨”办法,一点点田野调查,一趟趟翻山越岭。深山处,掘地三尺;窑洞里,浮想联翩;残垣处,睹物抚痕;访后人,复原先贤。好似皇城根儿下老舍笔下的“四世同堂”,战乱年代的人性集锦,就这样一点点珠联,一点点扩展,一点点丰满,一点点圆润而一旦素材齐备,羽翼丰满,如椽巨笔,洋洋大观,挥洒自如,气韵生动,如泣如诉,余音绕梁,字里行间,铿锵律顿。民族气节,沁源精神,气势如虹,一泻千里,昂扬蜿蜒,气冲九霄!

沁源原本是绿色的,蕴藉的,敦厚的,包容的,甚至“物华天宝”的。不然,怎么能养育八万沁源儿女,怎么能滋养抗日政权,怎么撑得下那么多军民鏖战?

逆行中的深山大转移,举世罕见。袅袅炊烟中铺黄蒿盖百草冷水伴炒面;太岳的一汪绿色,生命力之强大和旺盛,非同寻常。

放眼乌木沟,五万亩林子,水源充沛,土壤肥沃,博大的胸怀曾经接纳过从山东、河北等地逃荒的难民。即便是今天,依然是一座敞露在大自然的天然花园,郁郁葱葱,百卉争妍。天然氧吧,鸟鸣啾啾。然而,那棵90 度直角形状的壮硕古槐,还有那守护着乱岗坟亡灵的老榆树,依旧守护着不屈的生命,陪他们长眠。

“天时地利”虽重要,“人和”却是关键因素。沁源的绿色,更是智慧勤劳的沁源人民创造的。

抢种抢收,就像是一场天地间持久的魔术大剧。这可能是全世界最大的魔术舞台,也只有沁源军民才变得出这么美妙的戏法。在鬼子疯狂的盯梢扫荡下,说来就来了,说变就变了,说走就走了。神不知鬼不觉,鬼子们除了自怨自艾“窝囊废”、“睁眼瞎”,无计可施。

作家周立波曾写下这样的诗行:

“太岳山上起秋风呀,

满坡的谷子黄圪橙橙,

风吹莜麦呀水圪涌涌,

齐腰深的荞麦白圪生生”

沁源围困战,艰苦卓绝,竟也如此诗意,如此美丽。

沁源军民更大的智慧,是对家园的护佑。党员、干部、民兵、积极分子们经过苦口婆心、细致耐心的思想工作,以及万人大讨论、统一认识后,村村告别老宅,丢下圈舍,依依惜别,归心不改。各种各样的反击,就在沁源深山中,不断上演。

吊桥下神出鬼没的“黑山羊”民兵,躲过了鬼子的手电光,用香喷喷的玉米窝头,与贪婪馋嘴的狗,巧妙周旋角逐,迎来了天边红晕,引爆隆隆巨响,鬼子和吊桥瞬间灰飞烟灭;桃卜沟的神枪手,同龄人贺逢光、余文海,把一手好功夫,从狐狸、野猪、野鸡们那里,瞄转向了鬼子。晋冀鲁豫边区太岳行署“群英会”上,万众欢呼声中,双双披红戴花,告慰那些牺牲的乡亲们;身陷囹圄的武拴牢,遭受毒打和水牢的折磨,用血肉模糊的手作铲、锨、利器,掘进,终于挖出一条通往家的路,通往光明的路,暗夜策马奔向山中;家境优越的乡贤阴明之,“八大碗”的善待面前,拒不出任维持会长,对诡异的皇军头目斋藤冷嘲热讽,谈笑自若,伺机逃脱,还给民兵带了情报,抢出了牲畜和羊;沁源的少年,被形势逼迫普遍早熟,小小肩头,扛着生活、扛着责任、扛着怒火、扛着希望;沁源漫山遍野的万花丛中,有一种女人花,倔强、隐忍、洁净、英武,顾全大局,誓死不从,喋血战火,义无反顾;“任彦在这里”,不是个人英雄主义的标榜,而是平民英雄的图腾、印记和集体嘶鸣,是沁源军民的一个生动样本、珍贵标本,“任彦在,沁源就在”的呐喊,壮怀激烈,至今在太岳回荡。

沁源是有情有义的。绿水青山间,平遥商贾后人张法中的烈士纪念碑,就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村子的名字,也改为法中村。沁源人用这种朴素的方式,永远铭记把青春、热血、智勇抛洒、奉献在沁源深山的这位异乡人。法中村还和张法中的老家平遥段村,结成友好互助村,长相往来,血浓于水,亲情永续。段村也和法中村一样,建了一座一模一样的烈士纪念碑。一位烈士牺牲,两处亡魂安抚。这一段中国式民间故事,承载了浓密的革命、青春、抉择、土地、乡情、生死、感恩等等太多的元素,循环往复,次第冲撞我已经不堪承重的心灵。读到这里,竟一时凝噎,无语良久。

绿荫剧团,是红色沁源的一抹生动绿意。泥土气息的动人演出,大篷车式的机动巡回,宛若文艺惊雷,炸响山间,也鼓舞着军民。连太岳军区司令员陈赓、359 旅的王震将军,也被深深吸引。王震情不自禁地在日记里留下了“绿茵,这名字相当风雅……将来,把鬼子驱逐了,重建家园,这里是会遍野绿茵茵的……”

游刃有余的故事,风物共体的写意,一次次鼓荡起沁源的风,吹过山岗,拂过太岳,掀起一阵血雨腥风,惊涛骇浪,复又平静如水,一波万顷,碧海连天。

红色是沁源的底蕴,绿色是沁源的光芒。

如果说刘震云的《温故1942》,是一部中国人民在那个年代的苦难屈辱文学史,那么蒋殊的《沁源1942》,是中国军民智勇奋战、民族气节高昂的流芳录。如果说山西右玉的绿色,是右玉人民久久为功,将飞沙走石的不毛之地,变为塞上绿洲、金山银山的艰辛创造,那么,沁源的绿色,是红色太岳的沁源军民不甘沉沦和屈辱,奋起反抗、改天换地、固本清源的奋斗果实。

经过《沁源1942》,蒋殊的“红色”创作,经历了又一次传承蜕变,又一次自我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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