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是精神的源头

2020-11-19 15:24高维生
吐鲁番 2020年1期
关键词:斧子亲情散文

高维生

湿冷的雨天,读作家刘奔海的一组散文,文中情绪和窗外的阴雨天气一样,让人的心头沉重起来。近几年,一直关注刘奔海的创作,他的文字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特别是一些亲情的文字,这和他多年在外客居异乡的生活有关。

写作是对生命情状的观察,对自己身份的确认。对故乡的研究、描述,也是对自己生命记忆的寻找。散文《当老家空留一座老屋》是写一次归乡的经历,亲情散文大多流于表层的记录,无非对琐碎生活的描述。讲一个小故事,抒发怀念之情,感叹流逝的时间,加入调料,使情感膨胀起来。这种文字的结晶体,暄软而不厚重,缺少精神的根须,扎入心灵的大地上。

亲情写作必须打开眼界,每一根感情的纤维,每一个文字,经过火的冶炼,重生出新的文本。林贤治指出:“忠实于记忆谈何容易。记忆不是实立体,记忆是可变化的。多少往事已成逝水,当通过追忆记录下来之后,已经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原来的模样。一个作家,只有在当下仍然处于对现实问题的介入,也即是说,尚未与日常生活经验相脱节的时候,其记忆才是可靠的,才可能富有活的思想、感染力和启示力。”刘奔海的乡土,是他精神的归乡,漂泊中的人,身心疲惫,需要梳理人生脉络,在返乡这个途中,找寻心灵的源头。如果情感和文字离开精神,那么它们就变得平淡无奇,流于老套的叙述中,一百个人写,一千个人写,都是千篇一律,不可能创造出大散文,写出亲情内在的撼人作品。

对于亲情,人们往往是剖开时间,寻找记忆中的事情,动情地把一个人、一座建筑描写;而不是举着精神的火焰,走进故事的深处,去解析人与事的内在世界,解读人生的另一面。

雅克·德里达说过:“精神的思想栖息在诗人的灵魂之中,它们在那里就是在家中,就是在其故土,就是本土的。诗人给予灵魂而非给予生命。他是赋予灵魂者,不是游戏的推动者或领导者,而是那激发灵魂者。”乡愁作为传统美学,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骚客为此写名篇。这种真挚的情,不是扭捏的做秀,它是从生命中爆发出,无法阻止住。亲情大多是公共写作,题材、人物、事件和细节,基本差不多。只是改头换面,变化一下时间、地点,在文字上旧衣翻新。从表面上看,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其实老调重弹。旧人旧事,不知不觉在老一套叙述中,写作者把亲情当作大众文化的一部分。

故乡是母性的土地,在这里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中,享受温暖抚摸,自由而快乐地奔走,人在这片土地上,找回许多被时间隐藏的东西。刘奔海写故乡老家,对亲人的浓情厚意怀念,感情沉实,写出了内心的情感。他是一个漂泊的孤独者,远在异乡他地,故乡不仅是牵挂,它是生命的源头。不论走出多久,改变的只是口音,却无法改变流动血脉中的分子。

我决不允许荒草侵占我的家园,我在屋子里找来一把斧子,我要把这一棵棵恣意生长的野草砍除干净。一斧子一斧子砍下去,一棵棵“小树”猝不及防纷纷应声扑倒下来,它们没有任何反抗,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我砍倒了一大片。我也砍得大汗淋漓,斧子都砍卷了刃。终于,野草意识到了我的杀戮,开始了它们的反抗,一斧子砍下去,它们只是抖抖身子,几斧子也砍不倒一棵来。它们像是在嘲笑我,又像是在质问我:“这里已没人住了,为什么还不让我们生长?”我的手被震得生疼,磨破了皮,流了血。没想到看似弱小的野草竟也可以变得如此强大,但这里是我的家园,没有人住也不能让这里成为荒草园!

母亲不在了,家也便不存在了,家园无人的气息,野草也变得盛气凌人,恣意蔓延。在刘奔海的笔下,他想恢复昔日的情景,这不是人与草的搏杀,而是与时间的争夺。在拼斗中,发出疑问,这是对生命的叩问,也是苦苦地寻找。

散文是真实的文体,它要剥掉所有的伪饰,把自己赤裸裸的暴在阳光下,不能有半点虚情假意。写作者的言行,毫无躲藏之地。所以要讲真情,不能耍滑头,玩一些手段,掩饰自己的行为。

一棵树,生长于大地,经受大自然的风雨,塑造自己独特个性。最单纯的情感,如同山中的溪水,它有强大的生命力,干净的心态。作家不是随意找一个符号,去标榜,设计一个“美丽”的故事,以好听的名义加以宣扬。一块不丰饶的土地,一棵树,是那么珍贵,它是未来的代言,是一种希望。散文《我和我的泡桐树》,从中可以寻出作者所要说的是什么,看上去直白,我与泡桐树的情感交融在一起。文中写道:“如今,我家那棵泡桐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每年初春时节,满枝满树淡紫色的泡桐花儿在阳光雨露中傲然绽放,那一朵朵花儿像一个个小喇叭在奏响着春天的旋律,似乎在向人们宣示着它生命的不屈和顽强;而我,也深深地扎根在了新疆这片美丽神奇的土地上,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新疆人。”

母爱是一个大词,世界上没有一种语言表达母亲的爱,没有任何文字能写尽母爱。德国大作家歌德说过:“从母亲那里,我得到的是幸福和讲故事的快乐。”刘奔海对母亲的爱,不是标语式的口号,用华丽的言词,掩饰自己空洞的情感。诚实感召力,其核是真心。挨打是作者童年深刻的记忆。这不是故弄玄虚,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情表达。刘奔海在《不老的母亲》中写道:“每个孩子的成长,当然离不开挨打。挨打是我童年里另一个深刻的记忆,那时候,我在村子里是出了名的倔强,为此,也没少挨母亲打。可现在想起,却没有丝毫疼痛的记忆,每次母亲打我,都是打在我身上,疼在她心里,往往是我还没哭,她先哭了。”读这段文字,不是去感受作家童年的经历,却是他多年后,对母亲的怀念,感悟那个挨打的内在爱。孔子说过“言之无文,行而不远”。作家的创作,不仅讲究文采,真情实意作用更大。通过童年挨打的小事情,作家通传达超越现实的情感。

散文不是休闲文体,讲讲身边发生的碎片小事。或记录一次快餐似的旅游,摘几句历史掌故,粘贴一段景点说明。散文以心灵为文本,记下当今时世人的生存状况。它要真诚和朴素,而不是矫情抒发,空洞失血性地吼叫。

我把老屋里的每一个物件翻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我觉得它们也是我的亲人,不会说话的亲人,它们静静地待在那里,等待着主人的使唤。现在,老屋里没人住了,可我也不想把它们送给别人,老屋虽然已没有了一丝生气,但我也不愿让她四分五裂,就算消亡也要让她完完整整。

作者手中的情线,扯动每一个阅读者,对物件的抚摸,如同在察看一棵树的纹理,每一根枝杈,每一枚叶子。他在整理一部家族的档案史,留给未来的记忆。

乡土和亲情的写作,是归乡的过程,这个归字,蕴藉甚深。不囿于离家久了,回家探省,而是听从精神的召唤。在外面世界的漂泊,城市的浮躁,灵魂如同浮萍般飘摇,在挣扎中,选择精神上的皈依。

刘奔海通过细节的魔鬼,真实地写出一次归乡的心情。这是精神的寻找,也是痛苦的蜕变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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