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中的概念隐喻

2020-11-19 12:27
名家名作 2020年11期
关键词:钱德勒雷蒙德方位

曹 霞

一、引言

作为唯一一位载入世界文学经典史册的侦探小说大师,雷蒙德·钱德勒(Raymond Chandler, 1888——1959)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不可撼动。他不仅开创了硬派侦探小说的强悍传统,而且在小说中将社会性和文学性有机结合,使之成为一种艺术形式。《漫长的告别》一经出版就斩获了埃德加·爱伦·坡奖,与《了不起的盖茨比》等齐名。在作品中,钱德勒使用了大量的隐喻,向世人展示20 世纪40 年代的洛杉矶风貌,以及城市中人与人之间的灵魂交流。归纳、分析这些隐喻及其功能,有利于深入认识钱德勒的语言风格和叙事特点,进而了解其作品的文学性和美学价值。

二、概念隐喻概述

隐喻又称“暗喻”,是文学创作中常用的修辞手法。两千多年前,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就从语言层面展开了隐喻研究。根据索斯凯斯(Soskice)的定义,“隐喻是一种修辞,通过这种修辞,我们能够使人通过一种事物联想起另外一种事物”[1]。因此,隐喻可以理解为通过对比和类比机制,用一种事物去理解和体验另一种事物,或者用熟悉的事物帮助自己理解相对陌生、复杂的事物。

随着认知科学的发展,现代隐喻学已经从语言现象层面走向了思维层面。其代表人物莱考夫(Lakoff)和约翰逊(Johnson)指出,“我们日常生活中处处都充满了隐喻,不但渗透在语言里,也渗透在思维和活动中,我们借以思维和行动的普通概念系统在本质上是隐喻的”[2]。如例句“As I walked through the wilderness of this world”,就是概念隐喻“Life is a journey”的创造性使用。它将已知的具体概念映射到未知的抽象概念领域,获得多重感知体验,形成对未知事物的具象认知和表达,来丰富已有的概念和思想,把握事物之间的范畴和关系。

文学作品中的概念隐喻可分为本体隐喻、结构隐喻和空间隐喻。这些隐喻通过映射功能,刻画鲜明的人物形象,揭示作品的主题思想,使读者读懂作者的写作意图,更准确地把握作品内涵,从而提高文学欣赏能力和认知水平。

三、《漫长的告别》中的概念隐喻

(一)本体隐喻

在人类的认知经验中,如果想向对方解释一种陌生的事物,或传达一个新的观点,首先选择的是交际双方都熟悉的事物或观点。如例句“我赶不上现代生活的步调”,就是用个人生活中走路的速度(有形)来比喻现代生活的节奏(无形),并形成一种对比,来表达说话者对现代生活节奏的认识。听者结合自己的生活认知,能感受到说话者在这句话中的情感表达,即生活节奏太快,有些力不从心。这种将具体事物映射到抽象事物的物化活动,就是本体隐喻。

《漫长的告别》不同于其他侦探小说之处,在于它浓厚的文学性。在文字搭建的游戏中,隐喻扮演着重要角色。雷蒙德·钱德勒非常善于用具体的事物和经验来描述,让人身临其境、感同身受、拍案叫绝。如在描述西尔维娅时,使用了下列本体隐喻:

(1)“那个姑娘看了他一眼,眼神足可以戳进他的身体,再从后背透出四英寸来。”

(2)“语气冷淡得连一片意式冰淇淋放她身上都化不掉”。

(3)“她用不锈钢一般的声音说。”

(4)“他只是一条迷路的狗。也许你可以帮他找个家。”[3]

上述本体隐喻形象地刻画了人物形象。西尔维娅出身富足家庭,父亲是传媒大亨,亿万富翁,在黑白两道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这给了她高傲的资本。在金钱就是权力的社会里,她高高在上,犀利的目光如同刀一样,戳穿了服务员外强中干的本质。对社会地位低下的人,她是不屑一顾的,甚至把无能的丈夫视为可随时抛弃的动物。借着人们对冰淇淋、不锈钢的认知,读者可以感受西尔维娅的冷漠无情,可谓入木三分。

(二)结构隐喻

结构隐喻是用一种建构性高的、清楚描绘的概念去建构另一概念[4],王寅认为“隐喻中始源概念域的结构可系统地转移到目标概念域中去,使得后者可按照前者的结构来系统地加以理解”[5]。

雷蒙德·钱德勒在《漫长的告别》中有一句话,“人生不过是一场大杂耍表演。”[3]这句话让人想起了莎士比亚在其喜剧《皆大欢喜》中的台词:“世界是一个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不过是一些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一个人的一生中扮演着好几个角色。”[6]显然,前者是后者的一个次级映射。在“世界是舞台”这个映射中,人对应演员,人生对应舞台,人的行为对应舞台上的演出。将“舞台”这一熟悉的事物映射到“世界”这一未知的抽象事物,让人产生无限联想。雷蒙德·钱德勒巧妙地借用了这一映射,生动地描绘了韦德举办的鸡尾酒会。酒会上,形形色色的人物登场,人人大声讲话,却都舍不得放开酒杯,喧嚣的表象下,掩盖着上层社会的龌龊与肮脏交易,以及人性的虚无和猥琐。“大杂耍表演”是对有钱人生活奢靡腐化的讽刺,更是对当时那个到处充满铜臭味的社会的抨击。

(三)方位隐喻

方位隐喻也叫空间隐喻,是指同一系统内部按照上——下、内——外、前——后、深——浅、中心——边缘等空间方位组织起来的隐喻概念[7]。人们将对情绪、社会地位等的感受投射到空间方位概念上,使未知的抽象概念具象化。

在《漫长的告别》中,雷蒙德·钱德勒大量使用“上——下”方位隐喻来折射社会现实,让读者切实感受那个年代洛杉矶的社会万象和人际关系。上下维度是人类最早掌握的空间关系。在认知心理中,为了挣脱从上往下垂直方向的地球引力,人们对从上往下方向的延伸赋予了消极含义,而对从下往上方向的延伸赋予积极含义,因而出现了“快乐为上,悲伤为下”“强者为上,弱者为下”“量多为上,量少为下”等隐喻意义。例如:

(1)他把我关起来,想证明什么?

(2)他是老大,是赢家,一切都在掌握之中。[3]

处于优势的强者具备操控能力,处于劣势的弱者则被人操控。例1 中,警方用手铐将马洛铐上,因为警方找不到案件的线索,仅凭一个电话号码就把马洛关进重刑犯牢房,严刑逼供。象征公平公正的法律制度,在权力面前形同虚设。普通民众只能服从,因为警察有权力这么做。“lock up”折射的是警方滥用权力这一事实。在例2 中,他(哈伦·波特)是报业大亨,在政界、金融界、警界、白道、黑道都是公众人物,一通电话就可以让马洛的侦探执照被吊销。他一方面操控报业,通过贩卖各种丑闻、犯罪、性、耸人听闻的新闻和金融性广告来牟取暴利,另一方面又利用自己的特权来掩盖个人隐私,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under control”这个向下的方位隐喻揭露了美国社会所谓“新闻自由”的丑恶本质。

四、结语

隐喻是人类感知世界、交流情感的重要认知手段。通过将一个具体概念映射到另一个抽象的源域,人类完成了新概念的建构,丰富了想象力,并赋予语言思想性和文化性。雷蒙德·钱德勒在《漫长的告别》中,使用本体隐喻、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向读者展示了20 世纪40 年代美国洛杉矶的城市风貌,描述了人们对友谊、爱情、金钱、权力的不同态度。大量隐喻刻画了生动的人物形象,揭露了美国的社会现实,赋予侦探小说文学性和社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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