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大国志》的创作技法与影像风格

2020-11-25 02:40王潇雨
中国民族博览 2020年10期

【摘要】在研究严明创作《大国志》的初衷及缘由时,本文大量参考了关于严明的采访材料,包括2011年海杰与严明的对话录《传达安慰,给每个正在流逝的我们》,理想国记录的严明归乡之路《去过那么多地方,这次终于要路过自己》。在研究《大国志》的影像风格时,主要参考了严明的著作《大国志》以及《我爱着哭不出爱的浪漫》,并结合自己的思辨,力求全面客观地对其创作过程、创作情感进行分析。论文在论述的过程中主要使用了文献梳理、整合归纳、举例分析等研究方法,通过阅读相关书目及目前可以搜集到的相关影像图片资料,找出支持论点的实例。以严明作品带来的延展潜力为重点研究方向,通过对严明创作历程、抒情的叙事、镜头语言的运用以及对大众影响力等这些方面进行探究,以图片为窗口,浅析《大国志》的影像风格和其创作方式为自身带来的突破。

【关键词】《大国志》;影像风格;创作技法;黑白摄影;新纪实摄影

【中图分类号】J904 【文献标识码】A

前言

伴随着我国经济的飞速发展,旧时的精神文明和历史文化象征趋于消亡。身处在这个时代中的严明用影像和文字记录下这一切。2015年,《大国志》图文集出版销售,流传广泛,独树一帜的图文互文风格使得严明在众多摄影师中脱颖而出。深处当下经济飞速发展的时代,严明选择用诗意对抗实用,用灵魂拷问世人的内心,唤醒人们理应专注的情怀。他将游历时的所见所想融进图片与文字,带给身处大国之中的芸芸众生。

一、《大国志》创作技法

(一)信息集约——6X6方画幅

从2008年起,严明就开始使用禄来SL66拍摄《我的码头》系列作品,一直到《大国志》,这种创作技法都被延续了下来。作品的格式有着高度的一致性。禄来SL66 的使用意味着作者在拍摄时就对画面有了取舍,使用更适合方画幅的构图方式,尽量将主体中心化,将多余的信息剔除,得到一个更为精简的画面。大道至简,“沉默是金”同样适用于摄影这个领域。把事情变地复杂很简单,把事情变地简单却很复杂。但摄影中“沉默是金”的最终要义是以“沉默”的减法突出最重要的“金”。

(二)压抑的平静——黑白胶片的使用

黑白摄影是一种将具象变得相对抽象的艺术表现形式,就这一点来说彩色摄影难以企及。彩色比黑白更为真实,但是往往正是因为这种真实,让观赏者停留在具体的“某时某刻”,而并不能给人留下更深刻、更长久的印象。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被转换为黑与白的交融,将作者思想、主张、意识等更象征化地体现出来,丢失掉的色彩在某种程度上并不是损失,而是一种表现形式的转换。这种做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作品本身的视觉诉说力以及艺术感染力,丢弃色彩时,同时丢弃的还有色彩心理学上的情感语言。这种“丢弃”实际上是将色彩带有的情感抽象化了,黑白摄影的独特韵味使其艺术感染力更强烈、更渗透。我们被迫用黑白的视角再次体验摄影师观察到的世界。在这里丢失掉的色彩成为压抑情感的一种手段,那些情景或许不再炙热,或许不再冷艳,留给我们的就只剩下平静的诉说和多情的思索。

在《大国志》诸多作品中,我们能看到严明对影调刻意的控制,大量的作品都呈現出低反差的效果,有着大面积的灰色。灰色既不像白色那么“傲慢”也不不像黑色一般“低沉”,大量的灰,使画面表现出一种平淡的虚无感。灰色色阶多,黑与白之间的距离被拉长,影调结构变得极为细腻和丰富。这种低反差的创作手法几乎融入到了每一张《大国志》的作品当中,这些画面当中大面积的灰色与黑白之间相互依存又相互映衬,让画面有了高度的一致性,形成了《大国志》式的特殊语言。

(三)抽离的审视视角——远景及全景景别

作品中使用的景别多为远景和全景,画面中不仅有主体元素,更大面积地囊括了环境氛围。这一举动的目的并不是把被摄对象拍小,而是把环境氛围拍大,忽略掉不必要的细节和元素。“近于清晰帮不了你的时候,试着跳出来看看,向大自然借力,经营一种气象,一个让别人更愿意停留的梦。”[1]这种理念与中国山水画的表达方式有很大的共同之处。对于“远”的巧妙运用能给人自由感受的空间,消除了形质的局限,让观看者有了视觉的延伸。站在远处的审视视角,把观看者从现场抽离出来,将观看转移至想象,方寸之间万里妙境。

二、《大国志》影像风格

(一)产生于现实文化议题中的画面元素

纪实摄影作品应立足于现实文化议题上,画面应该展现与时代息息相关的情景。

《鱼与Bra》(图1)拍摄地是在广东的清远,作为中国最富裕的省份之一,广东产生着数量惊人的财富,同时也给环境带来难以承受的重压。在消费社会下的人类欲望,正在不断侵蚀着大自然。Bra作为典型消费符号和江水中鱼的尸体彼此交织,诡异地形成了另一条鱼的形状。而这条鱼,既是人类文明发展的产物,也是人类快速消费后的遗弃物。这是当代人的原罪,我们既消费也被消费着,我们既是问题的制造者也是问题的受害者。鱼的尸体和废弃物交缠在一起,沿着江水顺流而下,将这一抹破败带到不知何处的远方。这种符号通过代指,引向了背后的现当代的消费与环境问题。摄影师通过对元素的摄取,完成了一个把具体问题影像化、形象化的创作。

书中的很多作品表现出严明心中对现实文化议题的关注,装之于心,宣之于影像。对于创作者来说,关注生活中的细节,捕捉与现代问题相关的元素,反映当下社会问题;拍摄时带着心去感应,心中承载的是知识、是阅历、是对世事人心的感知能力,也是对审美的喜好。每一张作品都应该是与世界对谈的结果。“艺术归根结底是一个‘与我有关的故事,是我们对这个世界的反应和判断。”[2]承载着对现实社会映像的众多画面元素,在《大国志》中罗列成诗。

(二)由“决定性气氛”营造出的抒情效果

从1952年布列松提出“决定性瞬间”理论已经过去了66 年的时光,无数摄影师秉着这一法则开始了自己漫长的创作之路。严明“决定性瞬间”强调的是关键的时机和位置,体现的是“恰如其时”。瞬间的确是摄影的重大魅力,很多摄影师曾苦苦蹲守、精心预判,只为捕获到被摄者的最佳状态。而在《大国志》中严明提出了“决定性气氛”的概念。气氛一词在词典中的解释是:特定环境中给人某种强烈感觉的景象或情调。严明认为对于一张照片来说“决定性气氛”至关重要,其体现的是“恰如其氛”。在书中严明也对“决定性气氛”给出了一个概括:“它是意境和情境全在的共同高潮,它在呈现关键事态的同时,附加了更动人、夺人的感染力。是气氛将表达从‘看送至‘感的层面,将‘难得变的‘难忘。”[3]

这种气氛在《大国志》中的表现是情与景的相互衬托,也是环境与摄影师内心世界的共同联动。气氛是余味形成的原因,它可以给照片带来一种不可描述、难以名状、不可言说的余韵,带给观看者一种心理上淡淡的不满足感。凝固瞬间的紧张感通过恰到好处的气氛释放掉,情景被幻化,达到一种抒情的效果。

这两幅作品可以恰当地演绎出“决定性气氛”所营造的抒情效果。《睡佛》(图2)通过光线营造出微妙的反差,使佛面之上半阴半明,配合帷幔透露出朦胧的感觉。佛像微微闭合的双眼,使整张画面一下子有了宁静的气氛。另一幅《登愿师父》(图3),阴天、有雾、散射光,老师傅站在树下,氤在一片湿淋淋的灰色之中。一位笔直、端庄站立的老僧人与一棵枯木逢春的歪斜的老树,构成了一种奇妙的气场。一人一树在气雾中有一种存乎一心的美感。气氛传给观赏者的意味是无尽的,在世间,除了真真切切还有隐隐约约、亦真亦幻。严明触摸到的精神性的东西,通过气氛表达给我们,入眼又入心。《大国志》的作品拍出了或宁静,或凄凉,这都是一种感觉,是一种抒情。这种抒情超越瞬间,作品便有了余味。

(三)新纪实摄影带来的陌异化眼光

关于新纪实摄影概念,戴军在1993 年就给出了一个界定:“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去寻找、发现,并真实地、艺术化地记录那些符合自己审美感受,符合自己对社会对人生的表现对象,并使之为以个有机的艺术形式。”[4]新纪实摄影的特点可以归纳总结为以下几点:极具个人风格和个性化的影像、打破常规准则约束、不加干扰的中性立场、常常蕴含象征和隐喻的意味等。随着大批的摄影实践,新纪实摄影也在不断地发展着,变化着,它是对传统纪实摄影的内涵和外延的不断扩充。

在新纪实摄影风格,摄影师在拍摄时带入了强烈的个人审美与观察角度,使得最终呈现的影像和实实在在的景象之间已经发生了错位。被记录的现实景象呈现在最终的作品中时,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化,这种异化会给观看者带来一种有距离的、疏远过的陌生感;给现实带来了艺术的升华。同时,這种异化所赋予的作品氛围也让观看者体会到一种情绪上不明就理的冲击。审美、哲理、隐喻、象征都在无言的作品的瞬间中完成了统合。一种“以拙拙的姿态,惊艳地站立在这个荒谬的时代”的美感。

(四)重复的故事内核——组照产生的力量

《大国志》作品成组的条件是独特的。多数摄影师对组照的运用,更接近于编织一张叙事的大网,通过不同角度、不同侧面、不同方向表现整个事件。相比之下,严明的每张单独的照片虽然故事的人物不尽相同,情节也不尽相同,但其实都在讲同样一个故事,传递同样一种情感与氛围。其叙事方式是去网状化的,通过每幅作品中对核心思想的不停重复,使得整个主题被统一在同样的美学语言中。它们传递的是一种明确的、精准的、具有强烈风格化和审美倾向的力量。

作为一个泛题材化的作品,观看者在纵观所有作品后会感受到,严明所讲述的故事内核是永恒不变的。《大国志》中的每一个情景都包含了经济大潮裹挟下的人、事和景观,成功地把符号具象化,每一场表演都很动人,用一场场表演重复同样的故事内核。这种重复好像音乐中的旋律动机一般,每一次的演绎都会再一次加强主题的力量,最后将观看者包裹进一种不可抵抗的情感洪流之中。这种气氛会让我们真正从心理感知的层面走向作者所要表达的精神内核——流逝的文化。

三、影像与文字的互文关系

影像是诗意的引子,带我们走入每一个严明创造的情景;《大国志》中的文字并非简单意义的文配图,文字的内容也不是对图片辅助的叙述,字里行间透露的是严明与那些正在流逝情景之间精神的对话。

《大国志》中严明讲到了他与《无头将军》(图4)相遇时的情景。“站在它面前,我们是背叛者,也是失败者……文化在趋同,让我们误以为文化也无所谓存异,任其湮灭,任其快速成为前世。我们已经快没有了那精神的后路。跑丢了魂的,是我们。”语句之间与画面起承转合,再一次翻回到图像,让人想细细地打量。每一片屋瓦、残雪都想仔仔细细地看,读过的章节在心里默诵一遍,图片与文字严丝合缝地连在一起。这种连接是建立在相同的情绪上的,图片营造出来的决定性气氛,让人进入更深层的情感语境。文字记录了时间被凝视的惆怅,与那些被捕获的内容更像是一场命中注定的发生,这种图像的灵魂感带入使其文字思辨的空间更纯粹。这些文字在延续图片表达的氛围之余还引发了读者关于现实文化流逝的反思。文字与图像相结合,得到的效果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模式,诗意从见到图像的那一刻开始,气氛被文字勾起,给观看者带来的精神意义则远在文字与图像之外。

《大国志》的出版差异于大多数制作精良的影集,以一种简单制作的出版方式,从薄利多销的营销模式,再到对印刷水平的不过分追求以及少见的图文互联风格可以看出,这种纯粹的传递,给大国的小民打了一剂安慰时间流逝的药。另外,相较于常规的摄影画册,《大国志》对于摄影作品的介绍并不是纯粹的文字描述,表面上叙述量成倍于普通画册,描绘文字的大量使用包含着隐忍的思考,把对于每篇作品的思考扩充给读者去完善,文字本身也就成了与读者独到的共识方式。这种证实共识的需求,使文字的力量得以延伸,使得青睐于他的读者不光出自摄影圈中的爱好者,更会有很多的普通读者涌现。

四、结语

严明通过其作品大量的市场流通提升了其在普通大众心中的辨识度,其以中文学术及记者功底创造的文字主线的那份深刻却拉近了摄影圈之外的读者与其作品中图像的距离感,想要了解他所阐述和表达的核心思想,就必然要与作品中相对应的图像反复交割。想要流传这些珍贵的文化碎片,必须突破摄影的边界,用最具思考性的语言方式表达出作品中图像的真实意义。把当时捕获这些图像的初衷全部淋漓尽致地呈现给大众,制造一场因文化流逝的大国衍变成失去文明根基的小国那种民间焦虑,严明用作品警醒我们应该掂量一下富有人文环境资源的大国历史文明象征忘而失却的代价。他点燃了一把流逝的火焰。“在这个变与不变的故事中,我想传递一种安慰,给也在流逝的你,给每一个大国小民。”严明以一个摄影师的身份,赋予影像记忆的力量,封存大国曾经原有的人文面貌,留给后人一些对大国文化遗产尊重和幻想的空间,给自己和现在的我们片刻安慰。

参考文献

[1]严明.我爱着哭不出来的浪漫[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2]海杰.严明:传达安慰,给每个正在流逝的我们[N].中国摄影报,2013-03-01(003).

[3]严明.大国志[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4]戴军.论中国的新纪实摄影[J].赣南师范学院学报,1993(3).

[5]桂冠琦.论黑白摄影的抽象与非现实[J].科技信息(学术研究),2007.

作者简介:王潇雨(1996-),女,汉族,北京市人,中国传媒大学2018级研究生,研究方向:电影学创作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