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角下动画电影《花木兰》的译介初探

2020-12-03 01:55李俊岳坛
电影评介 2020年13期
关键词:花木兰木兰女性主义

李俊 岳坛

迪士尼动画电影《花木兰》(Mulan)一经推出便在美国本土以至全世界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影片取材自中国南北朝时期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但却对其进行了较大的再创造与改编。因此,迪士尼的花木兰回归到中国故土伊始,便引起了国内学界全方位的热烈讨论,至今方兴未艾。其中,探讨《花木兰》(Mulan)翻译方面的论述也相当深入和细分,而且多集中在从某一理论视角去探究翻译策略,包括运用目的论、功能对等理论、关联理论、翻译适应选择论等工具进行擘分或阐释,鲜见以女性主义视角探讨其中翻译现象的研究。因原版电影是一个具有女性主义倾向的叙事,本文将探讨在其中文译制片中,这种女性主义倾向是否得到跨文化转述。

一、女性主义下自我价值的完型

原版影片中,时常显露着古代男权社会对女子的压制与贬抑。故事一开始,木兰全家齐上阵,老父亲求祖先保佑,母亲与奶奶专门找人为木兰梳洗打扮,只为木兰能给媒婆留个好印象,将来找个好人家嫁了,给自己的本家争得荣光,这是作为闺阁女子最应完成的使命;再比如,影片从男性角色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女子低人一等的地位,皇帝征兵,木兰替父亲求情时,宰相赐福说,“住嘴,你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你的女儿,男人说话,哪容她插嘴”。木兰回到京城寻求帮助无果,木须龙提醒她:“你忘了你现在是女人了?”木兰救了皇帝之后,宰相要治她的罪,说,“她是个娘们,糟糠一样,一钱不值。”还有角色以女子来作比喻显示他人的软弱无能,如校尉李翔操练新兵时说“为何这群士兵都像个姑娘”;士兵阿勇跟同伴们介绍自己时说“我叫阿勇,是万山之王,你们这些娘娘腔对付不了我”。

综上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男子以及整个社会对女子的态度,但是,越在这样的社会风气与道德规范之下,木兰的女性意识就越显得珍贵,而这也是影片极力宣扬的——“随着女性主义思潮的洗礼,迪士尼动画对公主形象及两性关系模式有了全新的改造,在形象中植入了女性主体意识。”[1]

片中处处可见木兰的反抗,她的性格是不受束缚、不拘小节、热情奔放、活泼机敏的,她将三从四德的内容抄在手臂上,在梳洗打扮之前还会迟到,最后与媒婆的会面也搞得一团糟,这皆是一个温顺、端庄的传统女子不可能犯的“错误”。会面失败之后,电影通过歌曲道出了木兰的心声:“不是爹娘身旁的乖女儿,难成温顺新娘”“不愿为出嫁装模作样”“无论怎么装扮,无法将真心藏”,歌词点出了木兰作为女子不愿屈服社会规范而希望独立自主的意识。在军营中,她跟其他士兵一样,刻苦训练、坚韧不拔,甚至拔得头筹。在雪山上与匈奴对抗的时候,木兰勇敢机智,以少胜多,救了大家,以及后来其在京城临危不惧、当机立断,用自己的本领和智慧救了皇帝和全城的百姓,这些都证明木兰作为一个女子不比任何男人差,甚至更优秀。在雪山上,木兰身份被揭露后,说道:“也许我这么做,只是想证明我自己有本事,这样往后再照镜子,就会看见一个巾帼英雄。”这句台词可谓整个影片的点睛之笔,是木兰所有行为的初衷,是她想要打破男女不平等,渴望实现自我价值的心声。

二、女性主义批评在翻译领域的延伸

女性主义诞生于西方的女性主义运动,目前,西方经历了三次女性解放浪潮,而女性主义也产生了不同的意涵。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为女性主义运动的第一阶段,目的在于使女性在经济和政治方面与男性拥有平等的权利;20世纪初至六七十年代,女性主义运动经历了第二次高潮,这一阶段的特点是女性意识逐渐觉醒,并开始批判男性中心主义;20世纪90年代以来西方社会经历了第三次女性主义运动,这一阶段的女性主义又称为后现代女性主义,其与后结构主义、解构主义、后殖民主义多有结合。

女性主義的发展导致了女性主义批评的产生,并对多个领域产生了影响,如文学领域、电影行业等,当然也延伸到了翻译领域。女性主义首先看到了语言中存在着大量的或直接或间接或显或隐的女性歧视现象,而一直以来话语权都掌握在男性手中,他们凭借话语优势,将女性描绘成他们需要的样子。因此,女性主义者们宣称:“女性必须获得语言的解放、女性的解放必须从语言开始。”[2]翻译作为语言的一种形式,其中同样也存在着性别歧视。不仅如此,长久以来,翻译作品、译者相较于原作及原作者,都属于次一等的地位,这与女性相较于男性的地位如出一辙。因此,女性主义与翻译的结合,不仅要批判翻译中存在的歧视性的语言,也要批判歧视译作与译者的现象。

女性主义翻译理论的目的就是“在翻译中使女性显现,让女人被世界听见和看见”[3]。为了达到女性主义者的目的,译者被赋予了极大的主体性,在翻译时可以对原作进行多种形式的创造性“叛逆”。加拿大女性主义翻译研究学者Flotow就列举了一些女性主义翻译策略——增补(supplementing)、加前言和脚注(prefacing)以及劫持(hijacking)[4]。增补就是将代表女性的词汇也加进去,如原来是brothers,现改为brothers and sisters;加前言和脚注也是为了进一步说明为女性主义的目标而翻译的情况;劫持就是对原文的词汇或者语句做出较大的改动,比如创造新词,用auther代替author,hystory(hyst为希腊语词根“子宫”)代替history。

三、中文配音版《花木兰》对Mulan的翻译

从上文可以看出,女性主义的翻译观就是要消除翻译中存在的性别歧视现象,提高女性的地位,让女性被听见和看见。因此,由女性主义观之,可以探究中文配音版《花木兰》中对这一问题是如何处理的,是消除还是助长了女性歧视的声音。

(一)对歧视女性的话语翻译

影片一开篇,木兰正在准备与媒婆的见面,这让木兰如临大考,她将媒婆要问的一些问题答案抄在了手臂上以备不时之需。英文影片中并没有明确指出这是“三从四德”中“四德”的内容,而且与古代所指的“四德”的内容即品德贤淑(妇德)、言辞得当(妇言)、端庄持礼(妇容)、擅长打理家事(妇工)并不完全对应。对应的翻译其实影片中已经给出,木兰书桌上展开的一卷纸上写有“文静娴淑,优雅礼貌,坦然准时”12个字,再对照英文可以看出,这便是木兰在背的内容。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这是对女性的一种束缚与制约,是男权社会的糟粕。如果是女性主义译者来翻译的话,可能会换为其他的女性意识较强的词汇,或省去不译,亦或至少从中立的角度将原文如实翻译过来,而不会像配音版译文那样提示这是三从四德,这无疑让影片的女性歧视色彩更重,亦正是女性主义翻译所要极力避免与批判的。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影视翻译与文本类型的翻译还不大一样,它具有“聆听性、综合性、瞬间性、通俗性、无注性”[5]等特点。聆听性就是指电影台词是靠听的,瞬时性是指台词转瞬即逝,这两项决定了电影台词不像文本文字那样可以反复地阅读,这就要求电影台词必须简洁易懂。因此,从这方面便可理解为何译文要翻译成“妇德、妇言、妇容”了;中国观众对“三从四德”这个词十分熟悉,因此,一听便知道木兰所说的是什么。如果从忠实的角度,将原文都翻译过来,会显得太过啰嗦,容易分散观众的注意力。另外,从文化的角度来说,中国的木兰就是一个遵守道德礼教的女子,穿上戎装也是因为孝道和忠义,中国版本的故事中并没有女性主义色彩,这个故事及其精神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因此,迪士尼的木兰故事回归中国,要想得到中国观众的接受,最好还是用国内大众所理解和熟悉的观念来翻译。

(二)对于中立色彩的话语翻译

例如,Chi Fu:I can see why,The boy's an absolute lunatic.

译文,赐福:这也难怪,这孩子简直不像个男人。

这句台词中,原文lunatic指精神错乱的,疯狂的,指人时意为疯子。片中宰相赐福看到花木兰一系列出丑的表现,说出了此句嘲笑的话,但是根据原文,他的意思是指花木兰有点痴傻,像个疯子一样。但是译文却把此句翻译为“这孩子不像个男人”,言外之意就是像个女人。当时赐福还不知道木兰的女性身份,再根据他嘲笑的语气,译文这样处理,意思就变为对一个男性的嘲笑就是将他比喻为女人。这种翻译将原文中本来不涉及男女不平等关系的台词变成了有女性歧视色彩的意思。译者可能是出于影片效果的考虑,这种翻译比原文中疯子的比喻更为戏谑,对观众产生更强烈的心理冲击。其次这也是在呼应整个影片中歧视女性的线索,宰相赐福是片中歧视女性的代表,他所说的一系列台词都是对女性的侮辱和轻视,比如在木兰救了皇帝和百姓之后,他依然认为花木兰“是个娘儿们,糟糠一样,一钱不值”。这样翻译虽然可圈可点,但如果从女性主义的翻译观来看,这是将原本没有女性歧视色彩的台词改为了具有女性歧视色彩的话语,是不明智的,也是不合理的。

影片中,木兰跟媒婆见面失败后,在家里暗自神伤,迪士尼以歌唱的形式表达出了木兰的心声,原文中的两句歌词比较中立,“a perfect bride or a perfect daughter”,直接译过来就是“完美的新娘 完美的女儿”,但是译作却将两个“perfect”译为“乖”和“温顺”,来形容女儿和新娘,即做女儿就是要听父母的,做新娘要听从丈夫和婆家的,这正是三从四德中“三从”的前“两从”即未嫁从父、出嫁从夫,该翻译无疑加重了整个影片的封建色彩,对女性的压抑呼之欲出。译文这种归化译法,确实比较符合中国古代对女子的要求,因此亦更符合传统审美。但这正是女性主义翻译观所要批判的,如果是女性主义译者来翻译的话可能选择直译,不会出现译文这样暗示男女不平等的字眼。

(三)对于彰显女性主义意识话语的翻译

例1,Mulan:Now I see,That if I were to truly,To be myself,I would break my family's heart.

譯文,花木兰:可若是违背家族礼教、三从四德定会使全家心伤。

这句歌词紧接上文中的歌词,这是影片中木兰女性意识的第一次显现。可是英文与中文对比之后可以发现,中文译文并不是英文歌词的完全对应。如果直接翻译过来就是“我明白,如果我真要做我自己”,但译文却翻译成“违背家族礼教、三从四德”,这属于意译,原文为肯定形式,译文用的是否定形式,两者的意思还是有点相近的。但是,如果只看译文不看原文,很难让观众联想到违背家族礼教、三从四德就是做我自己。相反,观众联想到的是古代的封建礼教制度,若是女子违背了这些制度是大逆不道的,这就完全失去了原文中所表达的木兰想要做自己的正面积极的意义。对于这句台词,如果从女性主义翻译观来看的话,正是表达女性主义意识最好的例证,必须要让女性发声,因此,女性主义的翻译应该是将原句如实地翻译过来。

至于译文为何如此翻译,如果从接受角度来说,这样翻译无疑迎合了中国观众的视听习惯,木兰的故事在中国源远流长,观众已形成了既有的印象,译文的翻译更贴近大众对木兰所处封建时代的认识,因此从这个角度看,译文可谓十分地道。但从女性主义视角来看,译文则是对女性极大的不公,其一再提示女性受礼教制度的制约,永远唯男人是从。这对现代观众来说亦形成了潜移默化的暗示,对现代的女性解放无益。

例2,Mulan:Maybe what I really wanted was to prove I could do things right.So when I looked in the mirror,I'd see someone worthwhile.

译文,花木兰:也许我这么做只是想,证明我自己有本事。这样往后再照镜子,就会看见一个巾帼英雄。

这是木兰身份暴露被逐出军营后她所说的话,这句台词亦是木兰女性主体意识的彰显。译文对原文的翻译也表达出了原文中的女性主义色彩,这是女性主义翻译观所肯定的,但是从女性主义的角度,译文的语气还可以再强烈一点。“I could do things right”这一句可以译为“我并不比男人差”,因为整个影片中,木兰的女性身份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主要矛盾,如此翻译亦契合影片的基调,同时喊出了广大女性的心声。

结语

本文尝试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解读迪士尼电影Mulan的中文配音版译本,从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总体来说,部分中文译文加重了女性歧视的色彩,与英文影片所要宣扬的女性主义主题存在错位且不太一致。但是,译文这么翻译有其值得肯定之处,如果从文化的角度来看,译文采用归化的翻译方法,对迪士尼改编的木兰故事起到了一定的“纠偏”作用,让木兰故事更易为中国观众接受。但即便如此,动画电影Mulan在中国还是遇到了水土不服,中国观众对于这个“不土不洋”的木兰并不怎么接受。可想而知,如果按照女性主义的翻译方法,极力宣扬女性主义,中国观众可能更不买账。

可见,迪士尼的木兰在中国的尴尬境遇主要还是源于改编太大,翻译反倒是帮助了其在国内的传播。这亦带给影视工作者一定的启发,让我们认识到文化的作用是多么强大,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是多么强大,因此,一部作品要想在海外成功传播,暂不讨论其他的因素,翻译所起到的作用应该是调和,应多从译入语的社会文化环境考虑,让受众更好地接受作品。

参考文献:

[1]林丹娅,张春.性别视角下的迪士尼改编《木兰》之考辩[ J ].南开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6):158.

[2][3]Simon,S.Gender in Translation: Cultural Identity and the Politics of Transmission[M].London:Routledge,1996:8,20.

[4]Flotow.L.Feminist Translation[ J ].TTR(Traduction,Teminologie,Redaction),1991(4):69-70.

[5]钱绍昌.影视翻译——翻译园地中愈来愈重要的领域[ J ].中国翻译,2000(1):61.

【作者简介】  李 俊,女,贵州贵阳人,贵州日报当代融媒体集团编辑,主要从事新闻与电影方面的

研究;

岳 坛,女,山东菏泽人,中央民族大学外国语学院博士生,主要从事翻译理论与实践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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