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里中提琴艺术表现的变化与发展

◎ 王德超 （郑州西亚斯学院音乐戏剧学院）

俄罗斯民族乐派兴起于19世纪30年代，是西欧资本主义进步思潮在俄罗斯广泛传播，俄罗斯的民族民主意识日益增强的产物，属于俄罗斯复兴民族文化运动的一部分。俄罗斯民族乐派的创作在继承和借鉴西欧古典主义、浪漫主义音乐的优良传统和创作成果的基础上，致力于振兴发展本民族音乐，在音乐创作中强调民族因素的地位，灵活采用本民族的历史、传说或民间素材，创造性地创作出具有鲜明民族特性的新音乐。同时，他们对很多乐器的使用和配器的手法较前人也有很大的扩展。这些作曲技法上的进步加上俄罗斯民族民歌和民间曲调的引用，使他们的作品达到了较高的艺术水准。

弦乐四重奏是室内乐中的重要成员，也是西方古典音乐发展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俄罗斯民族乐派创作的弦乐四重奏虽然数量不及海顿、莫扎特等作曲家，但因其特有的民族元素和作曲家大胆精妙的创作技巧，也有多部弦乐四重奏作品在西方古典音乐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

中提琴起源于15世纪末16世纪初的意大利，在当时是音乐会表演中使用频率非常高的乐器，也是弦乐四重奏中不可或缺的成员。但在后来直到19世纪初的三百多年时间里，中提琴的发展相对于西方音乐发展具有明显的滞后性。到了19世纪中叶，随着音乐家们创作手法更加大胆，音乐中的情感更加丰富。他们发现传统“主流”的乐器已经不能满足他们在音乐上的表达，此时像中提琴这样曾经“边缘化”的乐器得以被关注，艺术地位与日俱增。

这一时期，中提琴在俄罗斯民族乐派音乐家创作的弦乐四重奏里被赋予了更广泛的演奏技巧和浓郁的民族情怀。虽然其延续了在古典主义时期弦乐四重奏中的很多艺术表现，但中提琴在这些作品中所带来的不同于先前弦乐四重奏的变化和发展，更值得中提琴演奏者学习者和广大古典音乐爱好者来探讨和研究。若要研究，必然要回到音乐作品本身去寻找答案，笔者在此就选取了俄罗斯民族乐派两部著名的弦乐四重奏——鲍罗丁《第二弦乐四重奏》（以下简称“鲍二”）和柴可夫斯基《第一弦乐四重奏》（以下简称“柴一”），藉这两部作品从三个方面浅析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里中提琴艺术表现的变化与发展。

一、中提琴在弦乐四重奏中的地位得以提升。

中提琴在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中的地位要比在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初期弦乐四重奏中的地位提高了很多。音乐中更多重要的乐句由中提琴来呈现，更多速度、力度上的变化由中提琴来把握，而中提琴自身的旋律性也得以大大提高。

在“鲍二”第二乐章的51-58小节，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在重复演奏前面已经出现过的副部主题，而先前演奏长音的中提琴却改变成演奏第一主题的动机，强有力的深化了乐曲的下行音阶的主题，同时也是对后面展开部的一个铺垫。这一动机由高音第一小提琴演奏转到中音的中提琴来演奏，也预示着这一动机在后面会演奏的非常多元化。每一小节动机之间还都插入一个长音，这样一是与上声部悠长的副部主题相呼应，二是让最初由第一小提琴演奏的稍显紧迫感的旋律在此处有缓冲。中提琴在此很好地体现了谐谑曲的色彩。

在“柴一”第一乐章里，中提琴多次演奏流动的十六分音符，在音乐的很多节点起到了重要的作用。20-22小节，中提琴和大提琴共同组成了十六分音符的旋律线，但明显中提琴要比大提琴作用更突出，大提琴每小节最后一大拍的演奏是对前面两大拍中提琴演奏的延续，中提琴是这条旋律的主导。在这条流动的旋律的推动下，音乐由p推进到了f，迎来曲子的第一个小高峰，进而过渡到了副部。中提琴同样的作用也出现在了第44小节。这里大提琴没有再帮衬中提琴，中提琴独自承担了这条流动的旋律线的演奏。虽然因为第一小提琴的加入淡化了中提琴旋律的突出性，但它的作用却没有减退。它的密集节奏和第一小提琴的宽广旋律，一起使音乐渐强，并带入了新的节奏中。中提琴和第一小提琴的配合使得这种音乐的推动更富有动力，更加完美。

二、中提琴的性能潜力得以深入挖掘。

前文已经提到，19世纪中叶以前很长一段时间，中提琴是不被重视的。直到19世纪中叶开始，才有部分音乐家开始致力于中提琴研究，挖掘中提琴的潜能。俄罗斯民族乐派作曲家们在创作弦乐四重奏的时候也融入了很多自己对于中提琴理解和研究成果，在作品中较好的展现了中提琴音色的性能潜力，把中提琴的表现艺术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对潜力的展现首先体现在中提琴的演奏音域上。“鲍二”第一乐章220小节，这里的旋律由中提琴主奏，旋律的开始就是在中提琴的a1弦，属于中提琴的高音区，到了第224小节更是提高把位，达到了f1这个音，并且持续在这个音域内演奏了两小节，到了第226小节，音高有所下降，但仍在a1弦上演奏。这个音区的音在巴洛克和古典时期的作品中是不常见的，因为这本是小提琴的正常音区，由中提琴来演奏，没有小提琴的明亮感和清脆感，取而代之的是尖锐而紧张的声音。但在浪漫中后期开始，中提琴的音域在逐渐扩大是不争的事实，中提琴的潜能也在不断被挖掘。作曲家在此处就是顺应了趋势，充分了解并使用了中提琴，所以为中提琴谱写了这样一段高音区的旋律，更深层次上展现了中提琴的高音魅力。

而在“鲍二”第四乐章的开头，则是对中提琴低音区的探索。在第4小节，中提琴和大提琴共同演奏了一段阴沉的旋律。这里中提琴所用的是低音区，全部在c弦上演奏。巴洛克古典时期的中提琴也会时长演奏低音区的音，但只是在演奏中偶尔触及，不会整条旋律全部放在低音区演奏。与音区的选择相比，这里的配器更是对中提琴的发掘式运用。中提琴与大提琴相差八度演奏相同的旋律，这样会使旋律显得单一而且空洞，这样的音响效果也是巴洛克、古典时期作曲家不敢去尝试的。但作曲家为了追求阴暗的色调和绝望孤独的情绪，把中提琴和大提琴“绑”在了一起，这种做法在这首作品中还是值得肯定的。中提琴依附在大提琴之上，通过由弱到强再到弱的力度，表现出了中提琴在其低音区的感染力。

“柴一”第四乐章的结束部，是整部作品能量的最终爆发，表现了作曲家在创作初期一种充满活力，积极向上的创作风格。此处两把小提琴和中提琴都以急促的十六分音符冲入音乐中并持续演奏，大提琴开始是八分音符，后来也变为十六分音符加入。中提琴在此处不仅速度快，音符演奏起来也不是很顺手，换弦频繁，并且变化音很多，需要演奏者具备较高的演奏基础并经过认真的练习才能完成。中提琴这样的演奏，在先前的四重奏中是较少出现的。中提琴在第四乐章结束部的演奏，可以说是对中提琴技术的拓展和挑战。通过这部分让人们看到了中提琴的极限和疯狂。其实不只是最后的结束部，在第四乐章的展开部，中提琴同样有很“疯狂”的表现，这里的难度技术甚至比结束部的还要大。这是对中提琴演奏者的挑战，但同时也是展现其技巧的一个机会。

三、演奏旋律更具有民族色彩。

中提琴在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中的演奏具有鲜明、独特的民族色彩，这与俄罗斯民族乐派整体的音乐风格是一致的。从中可以明显地听到俄罗斯民歌以及城市浪漫曲的音调。这也是中提琴在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中不同于以往弦乐四重奏的重要艺术表现之一。

“鲍二”的每一个乐章的主题都取材自俄罗斯民间音乐，听后给人感觉非常质朴、亲切。这其中第三乐章夜曲又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一段。这段旋律以一个二分音符主音开始，开门见山，非常宽广而且直达人心。而旋律的进行中又不乏装饰音、十六分音符这种短小的元素，使得音乐在悠长宽广的前提下又充满了婉转和跳跃感。就如同俄罗斯民族的人一样，粗犷的外表下包含着细腻的情感。后世也把这段夜曲称为最美的情歌之一。中提琴在这一乐章中没有完整的演奏这条主题旋律，只是演奏了两次动机。虽然比重较少，但还是可以感受到中提琴在先前四重奏中所没有表现出的浓郁的俄罗斯民族情感。第一次是在82小节，此处作曲家让通常演奏旋律的第一小提琴休息，第二小提琴演奏均匀的八分音符，大提琴演奏长音，特意突出了中提琴所演奏的旋律。中提琴在c弦满怀情感地演奏这一旋律，好似在模仿乐章开始部分大提琴的演奏，富有厚度。第二次出现是在103小节，调性变为了F大调，音区来到了中提琴的中音区。这次第一小提琴和大提琴都休息，对于中提琴的突出更加明显，并且中提琴用的是最常用也是最有特色的音区。这得以让中提琴更有代表性的来诠释俄罗斯民族音乐的特色。

“柴一”第二乐章的主题就是作曲家根据俄罗斯民歌的旋律改编而成，它表现了当时的俄国人民渴望光明幸福的生活，但现实却要和黑暗的社会不断抗争搏斗的苦闷与压抑。主题旋律的节拍是不规则的节拍，以2/4拍为主，中间穿插了3/4拍，这里作曲家并没有一味要求节拍上的规整，而是尊重这首民歌原本的面貌，表现出了忧伤而又暗淡的情愫。这段旋律所用的力度是p和pp，有底层人民在呻吟的感觉。旋律之中没有过于夸张的音符和力度对比，只是以最简单的八分音符和四分音符和没有超过五度的音程进行把情感娓娓道来。这段主题在这一乐章中反复出现，多数是由第一小提琴来演奏。中提琴有两次演奏了这一主题，第一次是97小节，再现部开始的地方。中提琴同第一、第二小提琴同度演奏。第二次是180小节，中提琴演奏了主题的动机。虽然篇幅很小，但从中可以看到中提琴在作曲家手中富有民族特色的一面。特别是第二次出现，虽然只有三小节的动机，但紧接着又在和弦内做了一个音级的变化，由根音和三音转到三音和五音。对音乐的主题做了延展。中提琴中音区的演奏既可以和小提琴低音区的演奏相融合，也能和小提琴高音区的演奏相呼应，传递了歌曲中所蕴含的情感的同时，抒发了作曲家对这首民歌的喜爱，更表达了对自己所生活的社会状况的绝望和无奈。

结 语

综上是笔者对于俄罗斯民族乐派弦乐四重奏里中提琴艺术表现的变化与发展这一论题的浅显分析。希望在对自身教学和研究给予阶段性总结的同时，也为广大中提琴练习者和古典音乐爱好者带来更多的引导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