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和他的光影世界发展历程

□韩筱晨 中国农业大学烟台研究院

一、光影启迪

莫奈年少有为，青少年时期的漫画作品便已在哈佛港的Acher’s shop固定销售。同时期一位画家布丹的作品也在这家画店展出，二人因此结识而成为朋友。比莫奈年长16岁的布丹的故乡是诺曼底，其工作经历和生活环境都与大海息息相关，最熟悉的就是海洋景色，最有机会感知的就是大海在每一天时段中千姿百态的变化。莫奈与布丹相识后，常随布丹到海边写生，耳濡目染之下，莫奈对绘画的内容及方法产生了别样的想法。这也为他一生在放弃人工光源的学院派画法转而采用自然光奠定了一定基础。

1862年莫奈在法国北非殖民地阿尔及利亚的军队服役因病中止回家休养，经姑姑介绍在巴黎结识了荷兰前卫画家戎金，开启了一生在户外写作的旅程。莫奈第一个不断重复写生的地点是圣亚德斯海港，在这里他随戎金观察了海岸边瞬息万变的光洒在海面上形成的不同亮度和对比度的美丽景象，在心里种下了快速记录瞬时光影印象的种子，省悟了户外写生的意义。

同时期巴比松画派发展正盛，米勒代表的现实主义画派渐渐浮现在大众视野中，追求自然本身的画家走向农村写生，由此巴比松画派为莫奈跳出古典主义的肖像画桎梏展开了前景。从《圣德亚斯的庭院》（1865-1867，藏于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我们可以瞥见莫奈早期写生画作高明度的特点，似乎已经开始尝试不同于古典主义暗色作画的绘画方法。四个度假的中产阶级人士慵懒而又惬意地在圣德亚斯的某个庭院，或站立交谈，或撑阳伞坐于藤椅上，或拄着拐杖依靠在藤椅背上。画中的阳光流动在空气里，白色阳伞上灰白相间的阴影，白色明亮，灰色也不压抑，相得益彰愈显阳光温暖；海面上波浪涌动，一起一伏之间尽显浮光影动；帆虽为黑色，却与那位看海绅士形成对应感，中间女士亮白中和了两个暗色部分，使画面整体和谐；色彩多用亮色，红花绿叶更显对比强烈，突出曝光感。

二、印象派画法的逐渐成熟

1863年“印象派之父”马奈创作《奥林匹亚》（Olympia）引起轩然大波，保守和开放的两大对立派别公然开始了对抗，旨在创新的画家们以马奈为中心，凝聚成抗拒传统的力量。随着1870年法兰西第二帝国垮台，保守党实力逐渐变弱，多年来不断在美术沙龙评审中落选的作品集中展出形成落选展，并在民间具有一定的基础。在1874年的落选展上，《日出印象》的展出遭到嘲讽，同时也标志着印象画派诞生了。

印象画派注重自然光的捕捉和描绘。在《日出印象》中，哈佛港的排排烟囱喷出浓浓的灰色烟雾，却依旧掩盖不了那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时带来的橘红色暖光。暖色的光使整个画面展现出充满希望的感觉色彩，近处远处的小船和人影已经模糊不清，甚至整个画面已经全然是模糊的，能看见的只剩下大片的光影，那烟囱、帆船、浓雾、朝霞、红日、水波都是光影跳跃以色彩的迅疾笔触随便抹在画纸上，成为瞬间的印象。莫奈从工业革命时期的生产力大发展和机器大生产中汲取到了未来的希望与乐观，同时工业革命污染带来的浓雾也为莫奈的光影观察带来了更大的可能性。

我们可以看到在19世纪70年代莫奈创作的作品中，莫奈已经熟练捕捉自然光影的变化了。藏于美国华盛顿国家画廊的《阿让特港》（1872）已经可以明显看出暖光从画面右侧透过树的质感和繁茂枝叶斜射到树后的小路上。莫奈使用了不同颜色的黄来展现光打在土路上与绿草地上的不同。尤其是将被光照射的事物的反射光也融合在了一起，如绿草处光是微微发绿的，草地与小路之间的光线是断开不完全拼接的。这些细节展现了莫奈观察的细致入微和其印象派画法的逐渐成熟[1]。

自然风景占比越来越大，人像成为陪衬自然的辅助意象。这在某种层面上也与“丈山尺树，寸马豆人”山水画法和天人合一东方哲学遥相呼应。值得一提的是，莫奈曾以妻子卡蜜儿为模特画过多幅作品，但是通过观察可以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卡蜜儿的形象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莫奈彻底将自然风景作为绘画的主要对象，人的形象从传统的主要地位变得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辅配部分。在莫奈的画中，人物的脸以及身体只剩几笔色彩勾勒出的大体轮廓和阴影结构。而自卡蜜儿去世，莫奈绘下那幅著名的《卡蜜儿之死》，莫奈的画里人像的出现便越来越少了。

三、存在于心中的光影

印象派的发展没有让莫奈变得浮躁，依旧不断改进着对于风景和光的画法。

从莫奈1872年绘制的《午餐》来看，莫奈已经将光作为构图的中心，而在他1875年绘制的《阿让特港》中，其笔触对于光的捕捉和探寻已经从一开始带着欣喜的迅疾快速变成了带着理性冷静的精确。从水的波纹到帆船的桅杆、远处岸上的景色、天空的云，物象变得不那么模糊而杂乱，物象井然有序，整幅画节奏性较好，喧嚣的感觉大为减少。

19世纪八九十年代，莫奈绘制了许多系列作品，如《干草堆》《鲁昂大教堂》《白杨树》《国会大厦》等，他开始以一天内不同时段或同一时段不同时间来描绘同一事物，努力用自己的画笔画出瞬息万变的光影，勾勒出短暂停留在视网膜上的印象。

天有不测风云，晚年，莫奈患上了白内障。在几乎失明的情况下，莫奈绘制出巨幅的《睡莲》。吉维尼在光下的一切已经彻底印在了莫奈的心中，在生命的最后，他绘出的就是视线里模糊的光影，不管是暗绿色的垂柳倒影，还是几点睡莲魅影，几乎已经看不出具体的物象，连形状都已经模糊，画布上只剩大片的彩色，带来的震撼却更加强烈，冲击更大。

从最初的室外写生、捕捉瞬时光，到逐渐冷静准确地描绘印象，光影刻在了他的心中，永远不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