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父

黄定槐

今天是父亲节，我是从女儿女婿发来祝福信息中得知的。这让我没有缘由地想起了我的父亲。

父亲生于1933年，六岁时就成了孤儿（爷爷去世，奶奶下堂改嫁，姑姑已出嫁），与一个我称之为六爹的长辈生活，直至长大成人，成家。父亲有三个女儿三个儿子，印象中父亲很是得意。父亲说他读了半年私塾，对于读书他非常推崇，也因了读私塾，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父亲就被当时称之为“四清运动”的工作队选中，当时称为半边户，在乡里乡亲中算是有点儿头面。

父亲很威严，以至于他从工作队回家时，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再怎样玩耍得兴致盎然，也会马上装作去扫地、抹桌子、挑水，显得我们不是在玩儿，而是在做“事”（帮母亲）。

我八岁那年的一天，与几个弟妹玩得正高兴，父亲突然回来了，我慌忙地跑到房屋后面假装放牛（那时每家或几家一头牛各自放养，以应农事之需，牛大多时候在房屋后面圈系着），没承想牛突然受惊，把我从牛背上颠了下来，造成粉碎性骨折。父亲辗转了很多个地方为我治疗，最后不得已到了武汉长江大桥附近的湖北省人民医院。当时，医生对父亲说：“你们来晚了，你儿子手臂已经感染，必须锯掉，才能保证不至于进一步恶化。”记得父亲与医生大声争吵，最终，我的手臂没有锯掉，出院后与常人一般无异。也就是在八岁那一年，父亲带我上了武汉长江大桥，让我第一次看到了长江，看到了与家乡不一样的壮美。

父亲再怎样窘困，也要送子女读书。他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不读书一切都是白搭。”读高中后的第一个春节，家里的春联由我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成，年夜饭前父亲张罗着贴在大门两旁，啧啧称好。这是我印象中第一次被父亲夸奖，心中不无得意。

1979年，我高中毕业并参加高考，高考的分数与大专分数线差得不多，我心有不甘想复读一年。父亲对我说：“伢子，捏着石子总会打着人，先去读中专再说吧。”我理解作为父亲的不易，就在父亲的指导下填了志愿读了中专。被录取时，父亲一脸得意，因为我是村湾里高考录取的第一人，队里（当时叫生产队）还专门为我放了一场电影。

父亲的脾气很暴躁，发脾气时声音刚烈，令人不由得畏惧。记得是1996年大年初二早晨，不知为什么父亲在家里大吼母亲，弄得一家人不知所措。那天，也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莫名地反感父亲这个做派，竟歇斯底里地痛说父亲的不是，然后偕妻女摔门而去。后来，母亲和兄弟姐妹都说我不应该，我也很后悔，但嘴上依然很硬，我是有错，顶撞父亲是不孝，但父亲也有不对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我忐忑地讓母亲和姐姐带话，请父亲到家里过月半（元宵节），内心里是不指望父亲来的，没承想父亲真的来了，这让我手足无措。那天，我让父亲坐着，在他面前下跪叩头，我瞟见了父亲的朦胧泪眼。

父亲七十岁那一年，我们六兄妹把他和母亲请到武汉东湖游玩以庆贺其古稀生日。在游览海底世界时，父亲对姐姐小声地责怪说，你就只顾自己玩儿，牵着你母亲，这么多人别让她走丢了！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父亲对母亲深沉的爱。

父亲是2012年去世的，至今已八年！八年来，兄弟姐妹总说时常梦见父亲，而我印象中只梦见了两次。父亲，不是儿子不想您，念您，也许是我想您念您太深太沉以至于进不到我梦中来，这不，今天傍晚走在街上，因着父亲节这个日子我突然紧闭嘴巴泪流满面，我想您呀，父亲！父亲，告诉您，母亲好着呢，母亲已八十六岁了，她在您走后坚持按您的遗嘱一个人生活，不给儿女添麻烦！还有，父亲，我们每年过年过节都回乡下过，年饭节饭前母亲总是对着您的遗像念念有词，我不知道母亲念叨的是啥，但我知道母亲想您念您呢！

父亲，天国安好！儿子祝您在天国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