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常州天禄纹画像砖

张宣逸?杨蕴菁

画像砖艺术起源于战国时期，秦至西汉时期得到发展，东汉至南北朝时期达到高峰。南北朝时期，画像砖在风格上形成了南朝重“形”与北朝重“实”的艺术特点;在内容上更是绚丽多姿，涉及社会生活、历史故事、神话传说、动物祥瑞和装饰纹样等各个方面。

1976年于江苏常州戚家村南朝墓出土有一方画像砖。其整体高16.8厘米，宽21.5厘米，长34厘米，由四块砖的侧面分段模印组合而成。上有一动物体态似鹿，头顶有角，应是神话传说中的“天禄”。它昂首挺胸，长尾上扬，作凌空腾飞状。（图一）该画像砖被命名为“天禄纹画像砖”，现藏于常州博物馆。

神兽“天禄”与“禄位”有关，有“天赐福禄”之意;又因“禄”与“鹿”谐音可互通，因此“天禄”又名“天鹿”。关于“天鹿”，文献中有诸多记载。如《十洲记》曰：“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之地。地方三千里，北接昆仑二十六万里，去东岸二十四万里。上多真仙灵官，宫第比门，不可胜数。及有狮子辟邪，凿齿天鹿，长牙铜头，铁额之兽。”又《瑞应图》云：“天鹿者，能寿之兽，五色光晖，王者孝道则至。”可见，天鹿乃是一种吉祥瑞兽。早在汉代画像石中就盛行有“仙人骑鹿”“有翼鹿”“羽人戏鹿”“驾鹿车”等大量图像。例如陕西米脂墓门左立柱仙鹿画像（图二），高105厘米，横 90 厘米。鹿站立在画面正中，鹿首有犄角，体态健硕，周围有象征仙境的云气纹和蔓草围绕;云纹蔓草间刻画有虎、蟾蜍、仙鹤等神兽仙禽。鹿角上方还有手持仙草的羽人，说明此鹿乃仙鹿之属。

在古人眼中，鹿代表了至善至德和长寿吉祥。《孝经援神契》载：“德至鸟兽，则白鹿见。”赞叹鹿是表现德行的瑞兽。《瑞应图》也说：“天鹿者，纯善之兽也，道备则白鹿见。王者明惠及下则见。”赞叹鹿是纯善之兽，是表现君主明政、仁德的瑞兽。可见，鹿在祥瑞图中是至善至德的代表。《乐府诗集·长歌行》诗云：“仙人骑白鹿，发短耳何长。导我上太华，揽芝获赤幢。来到主人门，奉药一玉箱。主人服此药，身体日康强。”又《楚辞·哀时命》有“仙人骑白鹿而容与”句。再有《三辅黄图》引《神仙传》亦曰：“中山卫叔卿，常乘云车驾白鹿见，汉武帝将臣之，叔卿不言而去。”指的都是仙人骑鹿（图三）、仙人架鹿车翱翔于云气之间。可见，在汉代人宇宙观中，仙鹿、白鹿都是得道成仙的坐骑，是“升仙思想”的具体展现。著名的甘肃成县李翕五瑞碑上明确刻有鹿的形象，榜题为“白鹿”;而山东武氏祠祥瑞图中亦有题榜为“皇帝时南夷乘鹿来献巨畼”的画像。又据《述异记》云：“鹿千年化为苍。又五百年化为白。”则是在说鹿的寿命可达千年，为长寿之兽。

中国传统文化中道教、佛教也都视鹿为长寿的仙兽。六朝时期，仙鹿也被视为祥瑞福德之兽。据文献记载，六朝时期有“鹿驾之车”。如《梁书》卷五十四《诸夷·东夷·扶桑国列传》载：“扶桑国者，齐永元元年，其国有沙门慧深来至荆州，说云：‘扶桑在大汉国东二万余里，地在中国之东，其土多扶桑木，故以为名。……有牛角甚长，以角载物，至胜二十斛。车有马车、牛车、鹿车。国人养鹿，如中国畜牛。”这一段记录明确地说明了有个国家叫扶桑，养了大量的鹿;鹿对于扶桑而言就如同牛对于中国而言，且说明了扶桑国有鹿拉车。有关扶桑国有鹿车的记载，也在《南史》《通典》中引述：“养鹿如牛”，用以驾车。又《艺文类聚》载：“《抱朴子》曰：鹿寿千岁，满五百岁则色白……又曰：沈羲尝于道路逢白鹿车一乘，龙车一乘，从数十人骑。”鹿车、龙车并驾齐驱，寓意为升仙。在佛教文化中，鹿车是佛教三车之一。佛将三界譬喻为“火宅”，将三乘喻为“羊、鹿、牛”三车，以鹿车喻缘觉乘（中乘）。《法华经·譬喻品》云：“如彼诸子，为求鹿车，出于火宅。”关于三车，历朝名贤多有论及，南朝谢灵运有《缘觉声闻合赞》云：“诱以涅槃，救尔生老。肇元三车，翻乘一道。”

考古资料显示：南朝齐、梁帝陵石雕中常有“天禄”“辟邪”等瑞兽。古人将雕刻精美的天禄、辟邪置于墓前或墓中，有驱邪避害、升仙吉祥之寓意，更是权贵与地位的象征。如梁武帝萧衍修陵中的石兽“天禄”（图四）， 体长3.1米、高2.8 米，位于江苏丹阳荆林乡三城巷。该石雕整体造型呈现S型，头部有二角，身体健硕，身上带有羽翼，仙气十足，与常州“天禄纹画像砖”有异曲同工之妙。

常州博物館所藏 “天禄纹画像砖”中的“天禄”，是汉代以降仙鹿艺术形式的继承和发展，寓意为吉祥长寿、繁荣昌盛、福德福禄。在中国古代，“天禄”形象被广泛应用于建筑、雕刻、服饰、器具及各类艺术品上，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及艺术价值。时至今日，我们依然能从民间艺术和习俗中看到“天禄”形象。

作者单位：江苏省常州市考古研究所

浙江农林大学汉画造型语言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