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帖

吴乙一

立  春  帖

昨天的雨，停在了昨日

今天的雨，结束在上午某个时刻

空气洗过了一遍

肺叶、良心和麻木却难以得到清洗

五时零三分放鞭炮。炮声隆隆，纸屑纷飞

我接下了整个春天，却无法如你

在一株開花的树上得到安慰

降  温  帖

吾失语多时。爱的发音

忘在道德洼地

命运的发音，挂在十字路口，状若红灯

甜，还给了海水。幻想，交给了铁锈

新闻里，战争一触即发

降温，雨夹雪

除去“珍重”，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让  路  帖

这些天我模仿光

时而消亡，时而增长。不读书

无话可说

为醉酒者让路

为怀揣修辞奔赴异乡的人让路

这些天，一边熬中药，一边造梯子

刚好够到你的双眼

噩  梦  帖

昨夜宿银水塘。噩梦醒来

东方的星辰，比西方多二十六颗，且亮

村中无一人醒来

鸡狗亦安静

转一圈后返楼，很快入睡

白霜忘在门外

耳畔似有敲门声响，经久未息

败  笔  帖

访友人木雕工作室，金钱与艺术

掐架，复和好如初

鼓风机聒噪

连佛像也忍不住，以厚厚的粉尘

涂抹笑容

雕刻多败笔。细微处的精致与危险

正是我心慌的缘由

白  云  帖

去机场接兄弟回老家奔丧

手机信号孱弱，似我必须找到

然后慢慢爱上的孤寂

修剪过的灌木丛，新枝蜂拥，遥寄问候

蓝天上，白云无依无靠

这世间，唯“故人”一词

毒性最强

修  剪  帖

修剪蜡梅、福建茶、石榴、紫薇

修剪它们身上另外的

不为外人所知的名字

修剪这个下午。草木清香停在空气中

——它们不觉得什么是多余的

它们没有喊痛

你听，只有剪刀的咔嚓声萦绕左右

游  魂  帖

收恩师诗书两册。忽读到

——“有时慰藉，有时释怀”

悲从字间起

君可知，无数次，我看着自己的灵魂

蜕下身体

但我却不知它去了哪里

小寒已过。关节酸肿，疼痛如谜

复  活  帖

此帖为悲痛的尽头。我相信

爱情中死去的人

一定会在遗忘中复活一次

然后才是彻底的死，真正的亡

一月始寒，梅花将开

带着难以名状的悲欣交集

我深陷它们的回声，从此改名换姓

相  信  帖

相信云彩比云朵轻，软

相信土里的根和空中的叶，相信它们的寡言

相信落日越过高山，繁星照耀

相信路灯的昏暗

相信如影随形的危险和苦痛

你离开已久。大海寂静，我相信波浪起伏

海水吞下了全部的咸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