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带来摇滚“小阳春”

何任远

意大利摇滚乐队——Måneskin

摇滚乐，一直被认为在1990年代后就开始走下坡路。

随着唱片工业开始走向衰退，当初像培育披头士那样有耐心的唱片公司也不多了。生产和包装“偶像”，成了唱片和娱乐资本试图快速回本套利的“标准流程”。

外表俊朗、面容姣好的流行乐组合崛起，以电子音效辅助加工的流行音乐，成为了25岁以下年轻人最喜爱的音乐品种。除此之外，西方的种族议题取代阶级矛盾，非裔嘻哈音乐的兴起，更加让摇滚乐失去昔日的光芒。

一时间，“摇滚已死”成为了音乐产业讨论的焦点。然而在2021年，一丝曙光掠过已经“坟头长草”的摇滚荒原，让一些人看到“摇滚不死”的希望。

2021年5月22日，四个留着长头发的年轻人在全球5亿电视直播观众眼前高喊了一句：“欧洲和全世界都听着，摇滚不死！”这四个年轻人，就是为意大利夺得30多年一直失之交臂的“欧洲电视歌唱大赛”冠军的摇滚乐队—Måneskin。

44个参赛国的电视观众通过手机软件操作投票，加上成员国评委的投票（比重跟观众各占一半），让多年未见的摇滚乐重新成为这项世界覆盖国家最广的歌唱比赛的冠军。

这支意大利“Z世代”乐队手捧奖杯，含泪高喊“摇滚不死”的画面，给了摇滚圈一剂强心针。让人耳目一新的，是他们来自一个摇滚乐并不属于主流乐派的国度—意大利。用意大利语唱摇滚，可是这个国家以外的观众从来没见过的事情。

7月，气势如虹的Måneskin凭借歌曲《Beggin》，在音乐播放平台Spotify上成为播放量第一的作品，并开展全球多国巡演。一个来自非传统摇滚国度的乐队，4个年轻人唱着刚学会的英式口音，夹杂着一堆意大利语，启动了打开英语国家市场的征程。

如果以传统摇滚风格划分的话，Måneskin属于“华丽摇滚”。华丽摇滚这种风格在1970年代的英国相当流行，以大卫·鲍伊为代表，穿着风格个性十足，留着一头长发，自我标榜为“外星人”。

流行文化的风格，实际上也彰显出一个时代的思潮。半个世纪前，这种在英伦兴起的迷幻中性风，被认为是撒切尔政府执政前社会剧烈动荡的产物。在保守主义回潮前，西方工人运动频发，并且催生出各种性别和少数群体议题，英国传统的阶层文化在剧烈的社会动荡中逐渐溃散。用英国工党首相哈罗德·威尔逊的话来说，就是“现代的英国”在这个光怪陆离的时期诞生了。

用意大利语唱摇滚，可是这个国家以外的观众从来没见过的事情。

50年过去了，四个在2000年前后出生的意大利罗马年轻人，穿着1970年代风格的华丽闪光衣服，涂着眼影，留着一头他们爸妈那一辈人才见过的长头发，在欧洲电视歌唱比赛的舞台上伴随着强劲的灯光效果晃动着脑袋，凭借着歌曲《Zitti e buoni》成功夺冠。这首语气强硬的意大利歌曲，被认为抒发了年轻人不服输、不认命的倔强精神。

社交媒体上，一些支持者这样解释为什么Måneskin会成为今年的大热：比起其他连乐器都不会演奏的参赛者，或者那些把吉他用作装饰挂在身上的歌手，这四人的音乐演奏至少是真实的;他们制造的音乐不是被电子效果层层包装起来的，而是自己一手一脚演奏出来的。

这个成立了5年的乐队，成员当时还在念高中，由于缺乏排练场地，一直在意大利城市街头演出。从一无所有的草根阶段开始摸爬打滚，从建立开始就跟观众面对面打交道，直到成为代表意大利的参赛乐队，这四个年轻人积累了大量粉丝。

Måneskin的获胜是欧洲观众对过去几年紧跟美式政治正确文化的反弹。

正当Måneskin试图把“摇滚不死”带回公众话语圈的时候，另一个争议却差点吞噬了这四位年轻人。

就在决赛当晚，欧洲广播联盟的电视镜头拍到了乐队主唱Damiano David低下头，把脸凑近嘉宾席桌面的画面。由于有个酒坛挡住了摄像镜头，因此观众们看不到桌子上有什么物质。

这短短几秒的视频被截取后，在社交媒体上不断传播，比赛还没结束，就在推特上积累成热搜。在Måneskin获奖后的记者招待会上，一名瑞典记者“你当时低下头，是在吸毒吗”的问题，几乎盖过了其他提问。在YouTube上，这个问题的播放量达到485万次。

“他是在吸毒吗？”视频中主唱这个疑似吸毒的动作，成为了引起人们怀疑的起因。好事者放慢他低下头把脸凑近桌面的那几秒，以及获奖时亢奋夸张的动作和神态，从而判断他在5亿观众面前吸毒。

当事人Damiano David解释，他当时只是在舔泼洒在桌面上的酒。为了自证清白，四人表示配合组织方进行尿检。欧洲广播聯盟在隔日公布，四人的尿检均为阴性。

就是因为主唱这样一个短短3秒不到的动作，差点葬送了整个乐队的前程。

为什么Måneskin还没碰到冠军奖杯就惹上涉毒疑云？除了对手试图打击其气势之外，四个年轻人瘦削的身板、厚重的黑眼圈和长长的头发，让人浮想联翩。

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摇滚音乐经常给外人一种“乱”的形象：英国摇滚宗师大卫·鲍伊被认为从混乱的生活习惯和药物滥用所造成的精神错乱中获得灵感;披头士的主唱约翰·列侬在美国歌手鲍勃·迪伦的影响下，染上了毒瘾，而就在他戒毒的时候又背叛妻子，与小野洋子坠入爱河。

在摇滚乐坛不乏因为涉毒而身心受挫，最终英年早逝的例子。1994年在家中饮弹自尽的美国摇滚乐手科特·柯本在死前两年，一直被毒瘾缠身。

然而，毒瘾和各类成瘾并不只是在摇滚圈泛滥，而是西方娱乐圈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一些活跃在主流音乐圈的流行巨星，譬如惠特尼·休斯顿、埃尔顿·约翰和艾米·怀恩豪斯等知名音乐人，都因涉毒而导致健康严重受损。

回归2021年欧洲电视歌唱比赛的会场，通过尿检证明了清白的Måneskin最终喜获冠军奖杯，仿佛其获奖歌曲的歌词那样逆风起飞：“你满身污泥，兄弟们/手指沾满了雪茄灰烬/一路走着/很抱歉，但是我相信/尽管前路陡峭/我依然会一跃高飞……”

马耳他女歌手Destiny

这四位意大利Z世代乐手，成为了2021年西方音乐产业的赢家，然而他们会承载着摇滚粉丝们的寄望，让摇滚乐在Z世代一跃高飞吗？

主唱在获奖当晚喊出“摇滚不死”这个口号，也在通俗音乐评论圈引起争议。Måneskin还能为摇滚圈带来些什么新意吗？如果从Spotify的数据上看，Måneskin的确能够在Z世代掀起新的摇滚热情。特别是对于意大利这样一个有着厚重音乐传统的国度来说，一支摇滚乐队在世界开始打响名堂，也算是一缕清风。

笔者看完了整场2021年欧洲电视歌唱比赛视频后认为，Måneskin的获胜是欧洲观众对过去几年紧跟美式政治正确文化的反弹。在所有2021年的参赛国家中，只有意大利和芬兰派出了摇滚乐队作为代表，而这一年的冠军大热门，实际上是来自马耳他的非洲混血女歌手Destiny。

这位打着明显北非文化元素的女歌手，除了占了身份政治优势、参选歌曲表达移民诉求之外，还获得了马耳他政府的大力支持。这样的歌手要是换在2019年或2020年参赛，可以说是稳赢的。

然而到了2021年，在以法国为首的欧洲国家舆论开始检讨紧跟美国种族政治正确的议题后，人们对这种“胖黑妞”屡战屡赢的状况开始持怀疑态度。除了马耳他之外，标榜“反对仇恨”的德国参选歌曲也获得了历史低分，这也反映出在欧洲市场，在作品中一味标榜种族正义和美式政治正确，已经不再是万试万灵的药方。

在公布得票阶段，当宣布马耳他得票数（而且还不低）的时候，Destiny的失望之情完全浮现在台面上，原来表情多变、总是滚动的双眼完全失去了光彩，可以说是依靠美式政治正确路线拿票失败后的最佳写照。

纵观过去20年欧洲电视歌唱比赛的冠军清单，我们发现再上一次有摇滚乐队获胜，已经是2006年的时候，芬兰凭借重金属摇滚乐队“Lordi”夺得当年的冠军。而相比Lordi狰狞又让人感到恐惧的重口味包装，Måneskin还算是能够被大众接受的选择。

所以，在回答“摇滚死了吗”的时候，也许我们可以说，在2021年，它的一个小阳春开始了。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