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作者辨

2021-01-26 05:45王正康顾跃忠姬健康聂桥殷建中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21年1期
关键词:曹寅红学袁枚

王正康 顾跃忠 姬健康 聂桥 殷建中

根据胡适的考证,《红楼梦》的著作者是曹雪芹,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但近年来,有不少红学研究者和红学爱好者都对《红楼梦》作者问题提出了质疑,其中学术价值较高的当数土默热红学,土红明确提出洪昇说,并给予了有理有据的论证。

曹寅有没有一个叫曹雪芹的孙子

王正康:本人以为曹寅之孙曹雪芹系子虚乌有,理由有五:

(一)众所周知,曹寅有个别号叫“雪樵”。如果曹雪芹是曹寅之孙,明知其祖父有带“雪”的别号,为什么自己还与其祖父排比取带有“雪”字之号呢?号称以诗礼传家的曹家怎会有这样不知避家讳的后人呢?这只有曹雪芹不是曹寅之孙才可合理解释。

(二)与曹氏家族有关的三个宗谱、通谱中均有曹寅过继儿子曹頫之名,但下面空空如也。曹頫有子女吗?有儿子还是女儿?若有儿子,必定是原创《石头记》的作者曹雪芹吗?均没有证据。曹雪芹是曹寅亲生儿子曹颙的遗腹子吗?据《五庆堂重修辽东曹氏宗谱》载:“天佑(颙子,官州同)。”如果曹雪芹即曹天佑,能够 “官州同”,那“半生潦倒”又如何谈起,又如何穷到“举家食粥”的境地?如何诠释《红楼梦》反仕途经济思想?有的主流红学家认为说曹天佑“官州同”是虚衔,如小说中贾蓉捐的“龙禁尉”。可蔡义江先生考证出:“州同,为知州(州的行政长官)的佐官,分掌粮务、水利、海防、管河诸职。”笔者以为蔡说可信。“州同”是实职而非虚衔。即使是虚衔,也要花钱买。贾蓉捐“龙禁尉”,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抄家后的曹家还有钱买虚衔吗?

(三)曹寅过继儿子曹頫获罪,刑部公文中明明写着“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家仆三对,给予曹寅之妻孀妇度命”。有没有“曹頫家属”或“曹頫之子”随往,公文中没有提及。如何证明曹雪芹也到了北京呢?主流红学家有个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曹寅有个孙子曹雪芹,既然“曹寅之妻孀妇”到“京城崇文门外蒜市口地方房十七间半”居住,那么作为曹寅之孙的曹雪芹必然随往。然而事实上“曹寅有个孙子曹雪芹”的前提是不存在的。因此曹雪芹上北京之事只能视作无证枉说。这个所谓“曹寅之孙”曹雪芹,不过是主流红学家心中的一个挥之不去的“幻影”而已。

(四)追索这个“幻影”的来龙去脉,就势必涉及新红学派的奠基者胡适的《红楼梦考证(改定稿)》。胡适的主要根据是杨钟羲先生《雪桥诗话》中“雪芹为楝亭通政孙”一句话,就把曹雪芹定为曹寅之孙。那么杨钟羲先生《雪桥诗话》这句话的根据又是什么呢?是根据敦诚《四松堂集》的一个贴笺,贴笺云:“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四松堂集》原抄本中,就没见这么一句贴笺。“贴笺”不同于原稿纸上的“注”,是后来用另纸补上去的“补文”。贴笺第一次明确地提出曹雪芹是曹寅之孙,对后人的影响可大了。其实按主流红学家们的推算,曹雪芹出生在曹寅死后,如何能“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十二字毫无真实性可言,就连胡适自己都认为是“错误”之说。可胡适却凭这条来历不明的谎言贴笺,相信了杨钟羲“雪芹为楝亭通政孙”这句话,得出了“曹雪芹是曹寅之孙”的虚假结论,进而将其误判为《红楼梦》的作者。把子虚乌有的曹寅之孙曹雪芹的“幻影”,装进了稀里糊涂追随者的脑子里,成了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成了无数人约定俗成的共识,这“共识”至今已有九十多年。

(五)《红楼梦学刊》1994年第2期刊登了车锡伦、赵桂芝的《介绍曹寅(楝亭)藏明刊〈书史纪原〉上的“雪芹校字”题记墨迹》,表明曹寅有“雪芹”这样一个字或号。俞樾在《小浮梅闲话》里说:“纳兰容若《饮水词集》有《满江红》词,为曹子清题其先人所构楝亭,即雪芹也。” 曹子清就是曹寅,俞樾说他“即雪芹也”,说明曹寅有“雪芹”这样一个别号。试问:曹寅作为祖父有“雪芹”的字或号,作为其孙子还可能再以“雪芹”为字或号吗?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所以,后来以为曹雪芹是曹寅之孙的所谓依据虽然不少,但多系不明就里的猜測之词。从曹家内部来看,说乾隆时期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孙,论据不足。

顾跃忠:对王老师这五方面的理由,我表示赞同,这实际上是从三个角度否定了曹寅之孙曹雪芹的存在。

其一,从避讳的角度来看,这个曹雪芹不避曹寅的名讳——包括“寅”字、“雪”字等——就说明他不大可能是曹家的后人,更不可能是曹寅之孙。根据陈垣先生《史讳举例》的论述,有“已祧不讳例”,说:“大抵七世以内则讳之,七世以上则亲尽,迁其主于祧,而致新主于庙,其已祧者则不讳也。”那么,如果一定要说曹雪芹是曹家后人的话,那也已经是曹寅的七世孙了,而不可能是三世孙。

其二,从史籍记载的角度来看,曹氏宗谱和刑部公文中均无曹雪芹的记载,说明曹家根本就没有曹雪芹这个后人。特别是刑部公文中提到了“曹寅之妻孀妇”,却只字未提“曹寅之孙雪芹”。要知道中国古代社会是宗法社会,在家族中,儿子或孙子的地位是远高于母亲或祖母的。既然刑部公文中没有提到孙子雪芹随其祖母前往北京,那只能说明曹家根本就不存在曹雪芹这么一个后人。

其三,从造成这一错误的源头来看,是源于《四松堂集》“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的一个贴笺。贴笺不同于原文和自注,它往往是后人在阅读时想把与作品有关的一些话记下来,而在原作上又没有地方可记了,于是另纸记下,并将它贴在原作相应的地方。明白了这一点,就可知“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这句话不是敦诚写的,而是后来的某位读者贴上去的。结果这一贴可能就把我们的胡适博士弄蒙了,他一方面指出曹雪芹不可能跟随曹寅在织造之任上,另一方面又肯定雪芹为曹寅之孙,结果导致了后来的以谬传谬。

姬健康:从官方档案记载及曹氏家谱来看,曹寅确实有个孙子,档案上只说曹颙去世后留有遗腹子,家谱上记载叫曹天佑,颙妻马氏肚子里有的就是他也顺理成章;但同时记载这位曹天佑官至州同,相当于州长的副手。从种种迹象表明,这位“禄蠹”官迷是既无条件也无思想来创作这么一部含有批判现实主义精神和出世思想的巨著的,也与所谓的“自叙说”对不上号,因为他出生时祖父、父亲皆已离世,孤儿寡母,家道中落,有何繁华可言?更无一丁点的文字留下可以证明他有《红楼梦》如此博大精深的学问。你可以说“曹雪芹”是曹天佑的笔名,却无任何证据证明他有条件撰写《红楼梦》。所以说曹寅有个写《红楼梦》的孙子叫曹雪芹,这完全是臆测。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有关介绍曹雪芹的正式、正规“官宣”里,从不提及曹天佑及其名号,不知忌讳什么。这是与强调注重史料记载的曹学体系背道而驰、有悖常理的,且至今无人说得清,皆避而不谈。

聂桥:正康老师对曹寅的研究一直很深厚,他的这五条基本上从各个方面否定了胡适考证出来的那个西山曹雪芹的任何可能性。

我想就胡适在《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中证据使用上的问题谈一点个人看法。在文中,胡适提到了三个人的不同说法:袁枚认为曹雪芹是曹寅的儿子,杨钟羲认为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敦诚认为曹雪芹是曹寅见过的孙子。最终胡适在三个中选出一个他认为最合理的说法,杨钟羲的“雪芹为栋亭通政孙”,并且痛批袁枚误记了百年,并武断地说敦诚记错了时序。

民国学者杨钟羲在整理八旗子弟敦诚的诗集《四松堂集》时发现了一个叫曹雪芹的人频繁出现在《四松堂集》中,并根据《四松堂集》得出了曹雪芹为曹寅之孙的结论。胡适所看到的文字载于杨钟羲的《雪桥诗话·卷六》:“尝为《琵琶行》传奇一折,曹雪芹(霑)题句有云‘白傅诗灵应喜甚,定叫蛮素鬼排场。雪芹,为楝亭通政孙,平生为诗大概如此,竟坎坷以终。敬亭《挽雪芹》诗,有‘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之句。”

杨钟羲之语当然是可以作为研究曹雪芹身世的辅助材料的,但仍有缺陷。胡适知道,凭杨钟羲的一家之言,还不足以确证“曹雪芹为曹寅之孙”这一结论,所以他在《红楼梦考证(改定稿)》中明明白白写下了如下一段话:

我那时在各处搜求敦诚的《四松堂集》,因为我知道《四松堂集》里一定有关于曹雪芹的材料。我虽然承认杨钟羲先生(《雪桥诗话》)确是根据《四松堂集》的,但我总觉得《雪桥诗话》是“转手的证据”,不是“原手的证据”。

到这里,胡适还是在沿着学术考证的道路走下去。为了得到“原手的证据”,即《四松堂集》,胡适可算费尽了心思,几经波折,竟然同时得到了两本《四松堂集》,其中一本是其学术对手蔡元培先生所赠。胡适在短暂的惊喜后,很快便陷入失望。因为“原手的证据”非但没有为他的考证提供任何帮助,反倒是给他添了不少堵,因为在《四松堂集》一首提及曹雪芹的诗中有如下的贴条:“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

如果这个曹雪芹是曾随祖父曹寅去赴织造之任的话,这个只活了四十岁的曹雪芹恐怕就无缘《红楼梦》的写作了。

本来,按照学术规范,胡适大师在遇到这种“原手证据”与“转手证据”互相矛盾的情况下,就应该去寻找更多的证据,去探寻事件的真相,至少也应该更倾向于“原手的证据”才对。可惜这时胡适的急功近利使得他抛弃了学术准则,毫无根据地否定了《四松堂集》贴条中的说法:

关于这一点,我们应该声明一句。曹寅死于康熙五十一年(一七一三),下距乾隆甲申,凡五十一年。雪芹必不及见曹寅了。敦诚“寄怀曹雪芹”的诗注说“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有一点小误。

敦诚晚年编集,添入这一条小注,那时距曹寅死时已七十多年了,故敦诚与袁枚有同样的错误。

言外之意,就是敦诚老糊涂了。而最终胡适在否定了敦诚和袁枚的证词后,采纳了现代人杨钟羲的结论,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没见过爷爷。胡适在曹雪芹身世考证上树立了一个很不好的先例,“转手的证据”居然能否定“原手的证据”。这一点大家应该清楚地看到。

殷建中:我同意王老师的观点。我来理一理胡适是如何考证曹雪芹是曹寅之孙的。宋广波《胡适红学研究资料全编》(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出版2005年10月一版)中的《胡适日记》写道:

袁枚在《随园诗话》里说曹雪芹是曹寅的儿子。这一百多年以来,大家多相信这话,连我在这篇《考证》的初稿里也信了这话。现在我们知道曹雪芹不是曹寅的兒子,乃是他的孙子,最初改正这个大错的是杨钟羲先生。

胡适开始相信袁枚的记载错把曹雪芹当成了曹寅儿子,因为杨钟羲的《雪桥诗话》,马上全盘否定袁枚《随园诗话》的记载,并肯定:曹寅与曹雪芹不是父子关系,而是祖孙关系。

这其实也是孤证,很不可靠。

1921年5月8日,《胡适日记》又记:

昨日在图书馆遇见一位张中孚先生(名嘉谋,南阳人,住象来街,西草厂)。他见我翻阅《楝亭书目》,问知我正在搜求曹雪芹家事迹,他说他见杨钟羲的《雪桥诗话》里有关于雪芹的事迹。今天他写信给我说:

“宗室敦敏(与纪文达同时人)字子明,号懋斋,英王裔,有槐园在太平湖侧,能诗。《赠曹雪芹》云:寻诗人去留僧壁,卖画钱来付酒家。

其弟敦诚字敬亭,别号松堂,亦有诗集。

高兰墅鹗乾隆乙卯进士。曹雪芹小说,兰墅实卒成之,与雪芹皆隶汉军籍,有《跋冷村布衣瑞昌诗》。”

我检得《耆献类征》四三一,页九,引《啸亭杂录》卷二“宗室诗人”一条,中有云:“宗室敦诚为英亲王五世孙,与弟敦敏齐名一时,诗宗晚唐,颇多逸趣。”李桓注云:“敦诚,字敬亭,理事官瑚玐子,有《四松堂诗文集》。弟敦敏,字子明,任宗学总管,有《懋斋诗钞》。”当求此二书一看。

从上面日记知道胡适通过杨钟羲的《雪桥诗话》,知道了敦氏兄弟与雪芹相识,并且有诗相赠。还通过《雪桥诗话》,知道了《红楼梦》的创作没有写完,是高鹗续全的。胡适先生在他的《红楼梦考证》中说:我们试看高鹗以后,那许多《续红楼梦》和《补红楼梦》的人,哪一个不是想把黛玉、晴雯都从棺材里扶出来,重新配给宝玉?哪一个不是想做一部“团圆”的《红楼梦》的?我们这样退一步想,就不能不佩服高鹗的补本了。

但自2007年始,人民文学出版社新版全本《红楼梦》停止使用“高鹗著”“高鹗续”等字样,更新为“无名氏续,程伟元、高鹗整理”;红学家俞平伯临终遗言:“程伟元、高鹗是保全《红楼梦》的,有功!”中国红学会会长张庆善指出:“高鹗不应该是《红楼梦》续作者,他应该是《红楼梦》最后出版的整理者。”

这么说来,“高鹗续书说”已否定了,胡适的证据也就岌岌可危了。

5月20日,《胡适日记》中写道:

单不广先生送来《雪桥诗话续集》卷六,内页二三有一条使我狂喜:敬亭家有西堂园,起四松草堂,筑梦陶轩,拙鹊亭,五笏庵……甫得太庙授爵官,即投闲色养,日引文士,分韵擘笺,不问晨夕。尝为《琵琶亭传奇》一折,曹雪芹霑题句有云“白傅诗灵应喜甚,定叫蛮素鬼排场”。雪芹为楝亭通政孙,平生为诗,大概如此,竟坎坷以终。敬亭挽雪芹诗有“牛鬼遗文悲李贺,陆川荷鍤葬刘伶”之句。

这条使我们知道:(1)曹雪芹名霑。(2)他是曹寅之孙。(3)《四松堂诗文集》与《鹪鹩庵笔廛》与《懋斋诗钞》必有关于他的材料。我们有许多假设,都经不起这一条的推翻!但我更高兴。

我们都知道《四松堂集诗文集》中的“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是一个贴笺,不是敦诚写的,是后人贴上去的,不可作为证据的,但《雪桥诗话》里做“雪芹为楝亭通政孙”描述,胡适就全信了。其实从日记中知道胡适也没有真的看到《四松堂集》,仅作“必有”推论,以此作了一扭就断的证据链。呜呼!

敦敏、敦诚笔下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孙吗?是《红楼梦》的作者吗

王正康:敦诚、敦敏诗中的这个名“霑”,号雪芹、芹圃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孙吗?没有可靠的证据链接。在敦诚《寄怀曹雪芹》一诗中有一贴笺“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已如上述,又被证明是谎言贴笺,绝不能作有效证据。如果敦诚、敦敏如明义那样读过曹雪芹花十年时间创作的《紅楼梦》,为何敦诚、敦敏诗中一点也没有透露出来,直至《挽曹雪芹》的诗中也只从写诗的角度写上“牛鬼遗文悲李贺”,而李贺诗歌风格与《红楼梦》诗词韵语的风格又大相径庭。敦诚《挽曹雪芹》诗中“四十年华付杳冥”,与曹寅之孙曹雪芹的生卒年月有何干系?敦诚在《四松堂集》中还记下了他所认识的曹雪芹两句诗:“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这又与曹寅之孙曹雪芹有何干系?这个曹雪芹不过是与胡适“大胆假设”的《红楼梦》作者——曹寅之孙曹雪芹同名同姓而已,其实与《红楼梦》及曹寅家族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跃忠:敦诚《寄怀曹雪芹》中有“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之句,据吴恩裕、周汝昌诸先生考证,所指应是位于石虎胡同的右翼宗学。敦诚、敦敏和曹雪芹应是在右翼宗学里密切交往的。据史籍记载,敦诚、敦敏是右翼宗学里的学生,这是确凿无疑的;但曹雪芹在右翼宗学里干什么,却颇有争议。概括起来,大致有三种观点:一种认为是老师,一种认为是学生,还有一种认为是杂役。其实宗学里就只有这三种角色,要么是老师,要么是学生,要么是打杂的。从争论中三种角色均有涉及这种情况来看,人们根本不知道曹雪芹在右翼宗学里是干什么的。

清代宗学之设,始于顺治九年(1652年),雍正二年(1724年)宗学分为左右两翼。左翼为镶黄、正白、镶白、正蓝四旗之学,右翼为正黄、正红、镶红、镶蓝四旗之学。宗学里的学生都是宗室,所谓“同学皆同姓”是也。所以如果这个曹雪芹是曹寅之孙的话,那他根本没有资格成为宗学里的学生;即便皇上格外开恩,准许他入宗学学习,那从他的旗籍来看,也只能入左翼宗学学习,不可能成为右翼宗学的学生。

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是右翼宗学里的老师呢?也不可能。据《中国教育制度通史》“清代卷”记载,宗学“每学以王公1人总其事,设总管2人,副管8人,选宗室中分尊年长者,拟定正陪,引见补授。”“每学设清书教习2人,选罢闲满洲官及进士、举贡、生员善翻译者充补;骑射教习2人,选护军校、护军善射者充补;汉书每学生10人设一教习,由礼部考取举人、贡生者充补”。对照宗学教师的这些任职资格,作为罪人之子的曹寅之孙曹雪芹,是无论如何没有资格担任宗学老师的。

既然不可能是学生,也不可能是老师,那他只能是杂役了。但这也是不可能的。理由有二:其一,在宗法社会,等级制度是相当严格的。作为宗室贵族的敦诚、敦敏,不可能与充任杂役的、而且是罪人之子的曹寅之孙曹雪芹有如此密切的诗酒往来。即便他们自己少不更事,愿意与曹雪芹交往,但宗学中尚有总管2人,副管8人,是由宗室中分尊年长者担任的,他们的职责就是每天轮流在宗学值日,“不时劝勉,教习礼仪,每月考试一次,将学业、骑射优者、平常者、不及者分别等第,申报注册。”这些总管、副管是绝对不能允许敦诚、敦敏与曹雪芹这样的人密切交往的。其二,从敦诚、敦敏笔下的曹雪芹的性格来看,他是一个具有魏晋风度的人。如敦诚《寄怀曹雪芹》“接篱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赠曹雪芹》“满径蓬蒿老不华,举家食粥酒常赊”“司业青钱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佩刀质酒歌》“曹子大笑称快哉!击石作歌声琅琅。知君诗胆昔如铁,堪与刀颖交寒光”;敦敏《芹圃曹君别来已一载余矣。偶过明君琳养石轩,隔院闻高谈声,疑是曹君,急就相访,惊喜意外,因呼酒话旧事,感成长句》“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题芹圃画石》“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磈礧时”、《赠芹圃》“寻诗人去留僧舍,卖画钱来付酒家”。这样一个深具魏晋风度、把阮籍作为自己偶像的人,怎么可能到右翼宗学里去充任杂役呢?

我们再从敦诚、敦敏诗作中的语气来看,他们与曹雪芹之间是平辈关系、是同学关系,而不是后辈对长辈的口气。如敦诚《寄怀曹雪芹》“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敦敏《芹圃曹君别来已一载余矣。偶过明君琳养石轩,隔院闻高谈声,疑是曹君,急就相访,惊喜意外,因呼酒话旧事,感成长句》“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闭门闷坐感怀》“故交一别经年阔,往事重提如梦惊”、《小诗代简寄曹雪芹》“好枉故人驾,来看小院春”等诗句,均是同辈口吻,而非晚辈对长辈的口气。另外敦诚有《荇庄过草堂命酒联句,即检案头〈闻笛集〉为题,是集乃余追念故人录辑其遗笔而作也》一诗,谈到了许多朋友,除曹芹圃外,还有秀崖、龚紫树、周立崖、璞翁、罗介昌、复斋、寅圃、明益庵、贻谋等,用的也都是平辈的口气。由此可见,在右翼宗学里,敦诚、敦敏与曹雪芹之间应当是平辈关系、同学关系,故曹雪芹应当是右翼宗学里的学生。

如果这个推断正确,那么这个曹雪芹就必定不是曹寅之孙,“曹雪芹”也必定不是他的真名。他应当是宗室,姓“爱新觉罗”,“曹雪芹”三字应当是他的化名。就像在诗社里,林黛玉化名潇湘妃子、贾宝玉化名怡红公子一样。

由于青少年在青春期自我独立意识的不断加强,以及叛逆心理的作用,决定了他们往往不喜欢父母给自己取的名字,而试图自己给自己取名字,青春期的化名或别号就这样应运而生了。又由于相近的年龄特点,决定了青少年相互之间喜欢称呼各自的化名或别号,而原名反而常常弃而不用。我们现在回忆自己中小学时代的同学,好多只能叫出化名、别号甚至绰号,却叫不出原名了。同样的道理,在敦诚、敦敏的时代,也应当有这样的情况。

姬健康:同样道理,如果与敦氏兄弟交往的曹雪芹是曹寅的孙子,只有这个曹天佑,不可能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有另一个曹寅孙子从天而降。根据曹天佑(也就是曹雪芹)1715年出生的年代推算,他要比1734年出生的敦诚大近二十岁,估计作同窗可能性不大,作教习或差役的可能性就高了。但从敦诚写给雪芹诗里的口气完全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尊重,如“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等,与其诗词唱酬恐怕有失皇家宗室弟子的身份,更是疑云重重的。要命的是,谢志明先生最近出版的新著《红楼梦作者新考》,从敦诚的一篇文章《寄大兄》里考证出了此雪芹时乃八岁,如何有能耐写出如此厚重的世界名著?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谢志明的书或我博客里的文章《新拍案惊奇……曹雪芹八岁撰书》,这也从根本上否定了这个与敦氏兄弟交往的曹雪芹撰写《红楼梦》的可能性,这个雪芹只能是另有所指。

聂桥:胡适在《红楼梦考证(改定稿)》里根本没有任何考证,就直接把袁枚笔下的《红楼梦》作者曹雪芹过渡到敦诚诗中的曹雪芹,显得非常生硬。我仔细研究了敦诚和敦敏兄弟俩关于曹雪芹的全部诗文,看不到曹雪芹身上有一点点《红楼梦》的影子,即便是惧怕文字狱,也会有一些线索留下,况且明义题红诗,永忠三首诗及袁枚《随园诗话》和敦诚的《四松堂集》的发表时期基本都在乾隆三十年后,相差时间也不远,即公认的曹雪芹死后的数年后。别人都不怕文字狱,怎么唯独敦诚怕,这说不通。

另外,从年龄考证上,曹学同样是采取了极不严肃的态度。胡适先生不顾中国的传统习惯,硬生把“四十年华”解释成四十五岁,实际上就是为了把曹雪芹的年龄加大,好让他赶上曹家抄家前的风花雪月。就这么加,抄家那年曹雪芹也仅仅十岁而已,及至后来發现张宜泉的年未五旬的说法,曹学又上演了一场年龄从四十五到四十八的闹剧。结果,土默热老师关于五旬乃从四十一到五十,年未五旬仍然是不到四十这一论断,把这一无稽之谈击得粉碎。

很同意顾跃忠先生的观点,敦诚的诗中看不出任何晚辈对长辈的说话口气,可按照曹学考证出来的曹雪芹年龄看,敦诚至少小曹雪芹十五岁,一个小辈在他叔叔面前怎么能用教训的口气呢?非常不合常理。而且我还注意到一个细节,在敦诚两兄弟的前期诗中,主要称其为曹芹圃,而后期才称其为曹雪芹,而芹圃也就基本不见了。这和顾先生的关于别名的推断是一致的。我也有这种感觉,这个芹圃变为雪芹可能与《红楼梦》有着一定的关系,因为那个时代正是《红楼梦》开始流传的时代,作为八旗子弟他们会有渠道优势的。改名为雪芹也算是一种依附风雅吧。

总之,敦诚笔下的这个北京西山曹雪芹绝对不会是《红楼梦》的作者。

殷建中:我们还是从5月20日《胡适日记》中看:

单不广先生送来《雪桥诗话续集》卷六,内页二三有一条使我狂喜:敬亭家有西堂园,起四松草堂……尝为《琵琶亭传奇》一折,曹雪芹霑题句有云“白傅诗灵应喜甚,定叫蛮素鬼排场”。雪芹为楝亭通政孙,平生为诗,大概如此,竟坎坷以终。敬亭挽雪芹诗有“牛鬼遗文悲李贺,陆川荷鍤葬刘伶”之句。

《雪桥诗话续集》记载曹雪芹仅有的两句诗:“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从这两句诗的风格来看,敦诚说曹雪芹的诗风与李贺相似是可信的。在敦诚的《寄怀曹雪芹沾》中有诗句:“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挽曹雪芹》中有诗句:“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李贺诗风以空灵、诡异见长。胡适也认为“平生为诗,大概如此”。但是,《红楼梦》中很多诗词的诗风是梅村体、香奁体,大有唐人高标之风,与李贺诗歌奇诡冷艳、幽冥凄凉的风格相去甚远,这个顾老师已经做过细致的比较,可以很明确地告知大家敦诚笔下的曹雪芹和创作《红楼梦》的曹雪芹根本是两个人。

杨钟羲后来还确认《四松堂集》已经遗失,但胡适却神奇地得到了两本《四松堂集》。他在1922年4月19日的日记中写道:

今天松筠阁送来《四松堂集》一部。此书我寻了多少时候,竟于无意中得之!此本系最初的稿本,上有付刻时的校记,删节的记号,改动的添注。刻本所收,皆打一个“刻”字的戳子。此本真不易得,此刻本还更可贵。(刻本未收的,上贴红纸,或白纸。)首页有“南皮张氏所藏”之印。

1922年4月21日的日记中写道:……今天蔡先生送来他从晚晴簃(徐世昌的诗社)借来的《四松堂集》五册,系刻本,分五卷。

这也太神奇了,就不多说了。

张宜泉笔下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孙吗?是《红楼梦》的作者吗

王正康:孤鸿道人在《艺苑论坛》发表的《自编自导自演的春柳堂》一文,披露了在2008年12月31日,有位江海红狐,把隐瞒了53年(1955年至2008年)的秘密也给揭开了。这个秘密就是光绪年间刻本《春柳堂诗稿》的属性:本宅藏版,即是张家的“家刻本”。刻印者是“张子介卿”。这使得除了从学术意义上找到张宜泉生活于嘉庆、道光(成年)时代的这一条路径以外,更从证据意义上给现存的《春柳堂诗稿》定了性,直接否定了张宜泉的“曹雪芹证人”身份。胡适先生考证出来的那个曹雪芹从此失去了“梦阮”之字、“芹溪”之号。《春柳堂诗稿》作假案真相大白后,可知张宜泉《伤芹溪居士》诗中“年未五旬而卒”,与曹寅之孙曹雪芹的生卒年月也没有半点关系。关于曹雪芹“其人素性放达,好饮,又善诗画”“工诗善画”及“庐结西郊”的种种附会,均可以休矣!

聂桥:只要一涉及曹学证据链,总会遇到一些难解之谜。明义所看到的到底是一本什么样的《红楼梦》?明义是否见过曹雪芹?按明义的出生日期,明义比曹学考证出来的曹雪芹整整小了二十八岁,我曾经在新浪网发表过一篇博文《曹雪芹生前好友大網罗》。结果发现最大的敦敏小曹雪芹十四岁,而年龄最小的明义和墨香小曹雪芹二十八岁(按主流红学确认的曹雪芹生于一七一五年)。王正康老师提出的雪芹是曹寅用过的一个笔名,这一观点很有价值,我也注意到土默热老师给正康老师提出的建议,期待正康老师新的考证文章早日推出。

殷建中:从明义诗题及诗前小序,可知明义当时所见的《红楼梦》,不是八十回本《石头记》。那他笔下的“曹子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的曹雪芹,也应该不是后来的《红楼梦》的作者。王老师有对 “雪芹校字”的考证,雪芹是曹寅的笔名,应该是确证的。

袁枚笔下的“雪芹公子”是曹寅之孙吗?是《红楼梦》的作者吗

王正康:李广柏先生在《红楼梦学刊》2006年第4期《袁枚所知曹雪芹之点滴》一文中有两段文字:“乾隆四十九年,明义随皇帝南巡到江南,他特地去随园拜访袁枚,不巧袁枚外出远游,没有见到。袁枚的《小仓山房诗集》卷三十有《明我斋参领扈跸南来见访不值将园中松竹梅兰分题四诗而去余归后钦迟不已寄五言一章》,是袁枚回家后寄给明义的诗。从现有资料来看,明义与袁枚始终没有见过面,只有文字的交往。正由于明义和袁枚文字的交往,袁枚才得以知道曹雪芹和《红楼梦》。”“袁枚没有读过《红楼梦》,他是从明义的《题红楼梦》诗的小引中知道曹雪芹和《红楼梦》的,并知曹雪芹‘先人为江宁织府。袁枚有关《红楼梦》的信息均是从明义那儿来的。袁枚想当然地以为曹雪芹为曹寅(楝亭)之子。《随园诗话》卷十六第十七条又记云:‘雪芹者,曹練亭织造之嗣君也,相隔已百年矣。”

把袁枚与明义两人文字稍作比较,可以看出袁枚文字源于明义文字,袁枚有关曹雪芹的信息均来源于明义。袁枚想当然地把“曹子雪芹” 理解为“楝亭织造之嗣君”,即曹寅之子。这是出于对明义话中“曹子”望文生义的误会,但对这个“雪芹”与自己“相隔百年”的感觉,应与明义是一致的。袁枚《随园诗话》较早的壬子版刊行在乾隆五十七年(公元1792年),袁枚笔下“相隔已百年”的雪芹无疑应是康熙年间的人。

顾跃忠:袁枚认为他自己与曹雪芹“相隔已百年矣”,那么这个曹雪芹必定是顺康年间的人无疑。那么顺康年间有没有曹雪芹其人呢?有的,那就是曹寅。俞樾在《小浮梅闲话》里说:“纳兰容若《饮水词集》有《满江红》词,为曹子清题其先人所构楝亭,即雪芹也。” 曹子清就是曹寅,俞樾说他“即雪芹也”,说明曹寅有“雪芹”这样一个别号。原来曹雪芹并不是曹寅之孙,也不是曹寅之子,而是曹寅自己啊!

姬健康:原来以为袁枚的话都属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现在将其与曹寅联系起来,还是顺理成章的。

聂桥:胡适采用了袁枚“曹雪芹著书”却又否定了袁枚的“雪芹为曹寅子”的说法,这种做法是不严谨的,这种文风一直延续到现在。《随园诗话》作为一种文学随笔,随意性比较强,并不具备真正的史料价值,其中的话也只能作为参考,而不是作为证据。下面这句话就是胡适先生读完《随园诗话》所写:我们因此知道乾隆时的文人承认《红楼梦》是曹雪芹做的。这难道是严密的考证吗?袁枚只是乾隆时文人中的一个,他代表不了所有的文人,胡适这句话有混淆视听之嫌。

殷建中:袁枚大才子在《随园自寿诗韵十首》中写:随园旧址即红楼。诗下小注:所谓大观园者,即余之随园也。这样想当然的随性记录,是不严谨的,作考据用是不可以的。胡适在日记中因杨钟羲的《雪桥诗话》否定了袁枚的曹寅之子曹雪芹,那么袁枚的《随园诗话》真的不能用于考据。但胡适还根据袁枚的记载,纠正了俞樾《小浮梅闲话》的错误:“俞氏说曹子清即雪芹,是大谬的。曹子清即曹楝亭,是雪芹的父亲。”自相矛盾得不得了。而杨钟羲的《雪桥诗话》也有“贴条”的不严谨录入,对高鹗续书的不严谨考证。胡适关于曹雪芹是《红楼梦》作者的考证,几乎都寄托在杨钟羲的《雪桥诗话》上,牵强得不得了,几乎不可信了。

永忠笔下的曹雪芹是曹寅之孙吗?是《红楼梦》的作者吗

王正康:从永忠《因墨香得观<红楼梦>小说吊雪芹三绝句姓曹》的诗题推断,红学研究者们多以为永忠见到的与“明本《红楼梦》”是同一个本子,是言之成理的。永忠未亲见这位作者,也未听到这位作者说过什么,只凭文本判断。永忠在诗句中所谓“可恨同时不相识,几回掩卷哭曹候”的“曹侯”,是指向“明本《红楼梦》”的作者吗?明本《红楼梦》的作者是王侯的级别吗?小说中贾宝玉是元妃之亲弟弟,堪当王侯级别,“哭曹侯”其实是哭贾宝玉,并把贾宝玉看作是曹雪芹的化身。“可恨同时不相识”确是指向“明本《红楼梦》”作者的,与自己同时代的人,但“曹侯”显然不是指称这个没有名望的“明本《红楼梦》”作者,是出于对小说中化身贾宝玉的那位曹雪芹的误会。他以为《红楼梦》是曹雪芹的“自叙传”,作为贾宝玉化身这位曹雪芹也必有王侯那样的身份。

顾跃忠:永忠与敦敏、敦诚同时,同为宗室,永忠比敦诚小一岁。敦敏、敦诚诗作多次提到曹雪芹,永忠也说跟曹雪芹“可恨同时不相识”,可见他们那时应当确实有一个名(或许是化名)叫“曹雪芹”的人存在。奇怪的是敦敏、敦诚诗作中只字未提《红楼梦》,而永忠却把曹雪芹与《红楼梦》联系了起来。这里起关键性作用的应当是墨香。

聂桥:永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红楼梦》读者,他的三首诗就是读后感而已,曹学关于雪芹著书论的证据太少,所以不得不以此来充二十多条之数。最让曹学感到遗憾的就是永忠的那句“可恨同时不相识”,彻底断绝了永忠和曹雪芹交往的所有途径,否则,他们完全可以顺着明义和墨香这条线让永忠和曹雪芹成为好朋友的,毕竟他的年龄比明义还大一些。

主流红学家笔下的曹雪芹如何成了《红楼梦》的作者

王正康:笔者看过一些主流红学有关曹雪芹的“小传”“传记”及简介之类的文字,几乎都是一个套路,把上述几个互不相关的“曹雪芹”糅合在一起。最常见的就是把子虚乌有的曹寅之孙曹雪芹(搞不清是曹顒之子还是曹頫之子),明义、永忠笔下的要打一问号的“曹雪芹”,敦诚、敦敏笔下的“名霑,号雪芹、芹圃”的那个曹雪芹与张宜泉笔下的“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的那个曹雪芹都糅合在一起,把他们的经历也串联在一起,用他们的生卒年月来推断子虚乌有的曹寅之孙曹雪芹的生卒年月,所以主流红学家们笔下的曹雪芹其实是一个虚幻形象,而非历史的真实。这样捆绑糅合有意无意地掩盖了曹寅之孙曹雪芹子虚乌有的真相。目的何在,很明显,只是为了维护曹寅之孙曹雪芹的《红楼梦》著作权。

顾跃忠:著名历史学家顾颉刚先生有一个代表性的学说叫“层累地造成的中国古史说”,在他的《与钱玄同先生论古史书》中,他说:第一,可以说明“时代愈后,传说的古史期愈长”。周代人心目中最古的人是禹,到孔子时有尧、舜,到战国时有黄帝、神农,到秦有三皇,到汉以后就有盘古了;第二,可以说明“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如舜,在孔子时只是一个“无为而治”的圣君,到《尧典》就成了一个“家齐而后国治”的圣人,到孟子时就成了一个孝子的模范了。我看主流红学家笔下的曹雪芹也是这样层累地造成的。今天我们都知道盘古也好、三皇五帝也好,都只是个传说。同样的道理,无所不能的曹雪芹创作《红楼梦》也只是个传说而已。

姬健康:主流红学家笔下的曹雪芹已被铁的事实一一驳倒,这已经成为许多人的共识,包括俞平伯先生生前都已醒悟,无须赘述。事实上,当今红学从宏观来看,已分裂成两大阵营,一个就是占据主流平台或称制高点的曹学,一个就是非曹学,这包括了所有不认可曹寅孙子著书的主张。这两大阵营将会有长期的拉锯战,因为曹学占据有利地位,官方平台几乎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不会轻易退出历史舞台,其中原因错综复杂。非曹学(或称民间红学、草根红学)都认为自己掌握了解开红学之谜的钥匙,是最正宗的红学,但至今为止所袒露出来的解谜器件,没有一样能像土默热红学那样从文本出发,以文化解析为武器,建立起一套相互依存、相互支撑、自我解锁、自圆其说的科学体系,去厘清、解析红学中的大部分疑难问题,做到令人信服,无以反驳。这一体系虽暂不被大众所理解,但事实总是事实,真理永远是真理,不会以暂时不认同而有所改变。我坚信,假以时日,土学总有被广泛认同的那一天。

殷建中:胡适先生根据一个有争议的脂评就提出了作者的卒年:壬午除夕,乾隆二十七年,公元1763年2月12日,即“壬午说”。其后周汝昌先生提出:癸未除夕,乾隆二十八年,公元1764年2月1日,简称“癸未说”;还有梅挺秀先生提出,徐恭时先生跟进力挺:甲申春,乾隆二十九年,公元1764年春,简称 “甲申说”。

如果上面几位红学大家的观点成立,推断的曹雪芹的出生年月就带来了问题,并且连《红楼梦》能否成书都成问题了。红楼梦研究所所长、《红楼梦学刊》副主编、常务编委孙玉明先生记录蔡义江老师的一段话:

“如果曹雪芹早出生十年,也就是说,在曹頫获罪被抄家时,他已经十三四岁了,那情况会是怎么样?想的结果让自己吓了一跳:那就是也许这么一来,世上就没有一部《红楼梦》了,或者说谁也不知道这世上曾经有个人的名字叫曹雪芹。

李国文先生在《曹雪芹写吃》一文中写道:“说实在的,我非常佩服曹雪芹,其中有一点尤其令我惭愧的,假如我又穷又饿,在只有食粥的情况下,绝对写不来《红楼梦》中的吃,因为我没有那份经受得住自虐的定力……一个饥饿的作家,要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写一桌珍馐佳肴,他的嘴里,会是什么滋味?他的肚中,会是什么动静?他那脑下丘部的饥饿反射神经,会是什么反应……一个作家,穷,而且饿,还要在作品里一字一句写这些勾起馋虫的美味,这种在重新回味中的精神会餐,是对自己加倍痛苦的折磨。”

这样变成曹寅之孙曹雪芹创作《红楼梦》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后来蔡义江老师在南开大学《文学与文化》2013年第2期发表了《<红楼梦>作者问题答客问》一文,文中写道:

此书(《红楼梦》)几次强调故事是“亲見亲闻”“亲身经历”的。若说是作者雪芹“亲闻”,还问题不大;说“亲见”,就成问题了……作者特别想告诉读者:……我虽没有亲自经历过,却的确有人经历过,比如我奶奶、家人、老婢仆,还有一些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他们给我提供了极丰富的创作素材,没有这些素材,我的《红楼梦》就写不成。我是在许多以往故事的基础上,经过选择、提炼、想象后才写出来的。

《红楼梦》的创作变成了奶奶痛说家史,天才曹雪芹想象来创作《红楼梦》的笑话了,真是荒唐。对此,我在《奶奶供素材,天才来创作》一文中已经做过反驳。

曹寅之孙曹雪芹有原创《红楼梦》的可能吗

聂桥:从胡适开始,曹学始终就是对这个住在北京西山的所谓“作者”曹雪芹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造神运动。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了胡适的《红楼梦考证(改定稿)》,谁说我也不会相信,确定一个“天才的画家”只需凭一句“卖画钱来付酒家”;一个只留下两句诗的人就可以是“天才的诗人”。而胡适的继承者更是发明了一个伟大的方法:以贾证曹。只要《红楼梦》里写的,就都是曹雪芹会的。二十岁的曹雪芹不但是琴棋书画无所不能,还是具有建筑学、园林学、戏剧学、心理学、医学、茶道、占卜学、佛学等十多项学问的“天才”,没有生活基础,就可以创造出一大批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尽管与他所生活的年代不合拍,一个“民主主义思想”萌芽就能解决全部问题;凭他那天才的脑袋就写出美轮美奂的大观园。还有一点,曹学恨不得曹雪芹与所有的八旗子弟成为朋友,什么明琳、明义、墨香等,无非是为了证明曹雪芹的存在,让曹雪芹与《红楼梦》搭上关系,但他们似乎忘了,是他们自己说的曹雪芹是一名反封建的战士,那么多八旗子弟是谁,是封建阶级的代表,是民主的死敌,和那么多自己的“敌人”称兄道弟,曹雪芹的阶级立场哪儿去了?《红楼梦》会是他写的吗?由于他们的学说大多建立在这种不切实际的捕风捉影上,此类顾头不顾腚的笑话就经常出现。

王正康:谁不知道《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所有《红楼梦》的书刊都是这么标注的。你否定了曹雪芹,还玩什么红学?这正如顾跃忠先生所言,经过“曹雪芹著《红楼梦》”传说的“层累”作用,曹雪芹的神话已被无限放大。周汝昌先生对曹寅之孙曹雪芹的神化更是登峰造极,他在《红楼梦与中华文化》中说曹雪芹“是古今罕见的一个奇妙的‘复合构成体——大思想家、大诗人、大词曲家、大文豪、大美学家、大社会学家、大心理学家、大民族学家、大典章制度学家、大园林建筑学家、大服装陈设专家、大音乐家、大医药学家……他的学识极广博、他的素养极高深。这端的是一个奇才绝才……这,是何等慧眼,是何神力!”放在曹雪芹头上的这十四个方面的才学有何为证?无非是因果倒置、以“红”证“曹”证出来的。如果把《红楼梦》作者硬按在阿Q头上,阿Q便立即成为“奇才绝才”了。

土默热红学因求是而鲜活,还打破种种僵硬的思维定式,给了我们一副质疑的目光。我们披荆斩棘,破除了胡适红学的重重迷雾,终于认清曹寅之孙曹雪芹实系子虚乌有!主流红学连有没有曹寅之孙曹雪芹还没有搞清楚,便去写他的传记,考他的祖籍,拍他的电视,继续折腾得没完没了……真应了那句话 “又向荒唐演大荒”!

我们终于看清了这样一个不想直面又不得不直面的现实。因为我们不想再继续被“地心说”那样的谬论所忽悠,我们不得不对这场造神运动说“不”!

殷建中:主流红学家说曹寅之孙曹雪芹不能经历贾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盛景,可以听奶奶痛说家史,来写《红楼梦》,那么问题来了:

王利器先生在《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中确证《红楼梦》中涉及很多的戏剧曲目到乾隆时期都被进行了严厉的禁毁,奶奶孙子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专门与国家的禁令对着干了。对于包衣世家,已经抄家,习惯夹着尾巴做人的曹家人,还有这样的胆子?

《红楼梦》中叙述“男风”现象一点没有遮遮掩掩的地方,反而叙述得如此自如,是典型的明末清初的社会现象。一个老奶奶,这么老不正经地对孙子大谈爷爷辈们如何狎优、找“相公”,实在太荒唐了吧!

《红楼梦》中淫词艳曲,王利器先生在《元明清三代禁毁小说戏曲史料》中记载康熙后期至乾隆前期都严厉禁毁。一个老奶奶不顾社会禁令,那么热衷地对孙子详细说唱,你们觉可信吗?

(王正康:中国红学会原理事、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研究院名譽院长、平湖市红学会常务副会长

顾跃忠:中国红学会会员、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研究院院长、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主任、平湖市红学会副会长

姬健康: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研究院研究员

聂 桥: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学术委员会副主任

殷建中:杭州土默热红学研究中心研究院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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