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世68年后,斯大林成“被告”

2021-02-09 03:04于冰
环球人物 2021年2期
关键词:伊凡克里米亚被告

于冰

左图:苏联已故领导人斯大林画像。右上图:被驱逐的克里米亚鞑靼人登上列车。右下图:生活在乌兹别克斯坦定居点的克里米亚鞑靼人。

苏联领导人约瑟夫·斯大林生前曾说过这样一段话:“我知道,我死后有人会把一大堆垃圾扔到我的坟上。但是历史的风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那些垃圾刮走。”他似乎预见到了自己去世60多年后,还会有人翻出历史的旧账,变着法儿把他和老部下、时任苏联内务部长拉夫连季·贝利亚打成“被告”。

不久前,俄罗斯卫星通讯社刊载了乌克兰政治学家科尔尼洛夫的一篇文章,题为《乌克兰怀疑斯大林还活着》。文中以讽刺口吻披露,乌克兰检方正准备就上世纪40年代克里米亚鞑靼人遭流放一事“起诉”斯大林和贝利亚,且已筹备5年多。早在2015年12月,他们就按照乌克兰刑法提起诉讼,2016年法院展开庭审前调查,2017年列出了“被告”姓名,还“通知”了有关各方;最近的新闻是,乌克兰司法机构已经为两位“被告”提供了国家律师,其中一位律师笑说,自己也是第一次“为141岁的当事人辩护”……

这个离奇“案件”,背后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又有着怎样漫长而复杂的历史纠葛?

曾经火烧莫斯科

早在公元前1000年,克里米亚半岛就有人类文明存在。遗憾的是,那段文明被历史的流沙掩埋,今日的克里米亚民族历史还要从蒙古西征说起。

13世纪初,蒙古大军横扫克里米亚,建立了金帐汗国。到14世纪末,金帐汗国分裂成4个独立的汗国:位于窝瓦河畔的喀山汗国和阿斯特拉罕汗国,位于西伯利亚西部的失必儿汗国,以及位于克里米亚半岛的克里米亚汗国。

克里米亚汗国的主体是信仰伊斯兰教的鞑靼人。克里米亚王自称成吉思汗的后代,但实际上鞑靼人和蒙古人的血缘关系并不紧密,他们主要是克里米亚半岛和乌克兰草原的游牧部族。此时,处于鼎盛时期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大肆扩张,克里米亚汗国成为其藩属,为奥斯曼帝国的扩张提供骑兵。鞑靼骑兵侵袭蚕食俄罗斯、乌克兰领土,掠夺强壮男子作为奴隶售卖。

1571年,这种冲突达到了顶峰。克里米亚国王德夫列特一世集合4万精兵进攻俄罗斯,途中遇到一批背叛沙皇伊凡四世的俄军,得知俄罗斯政局动荡,又爆发饥荒和瘟疫,莫斯科军力空虚,决定全力进攻莫斯科。当时,防卫莫斯科的只有6000名守军,很快被消灭。鞑靼大军打进莫斯科,差点活捉了伊凡四世。鞑靼人洗劫了莫斯科后,又烧毁了这座名城。德夫列特一世写信给伊凡四世,要他免去沙皇称号。伊凡四世答应了,自称莫斯科大公。不过,由于伊凡四世未满足自己的全部要求,德夫列特一世在第二年再次征伐。这次,伊凡四世却以少胜多,打败了鞑靼人。

左图:沙皇伊凡四世画像。中图:生活在克里米亚半岛上的鞑靼族人。右图:二战期间,德国军官检阅克里米亚鞑靼人所在的军队。

此后百余年,鞑靼骑兵虽屡次骚扰俄罗斯南部,但无力杀向莫斯科。俄罗斯则日渐强盛。到1783年,女皇叶卡捷琳娜派7万大军进攻克里米亚汗国,正式将这块土地纳入自己的版图。从18世纪末期开始,俄罗斯人和乌克兰人大量移居克里米亚半岛,逐步改变了当地的人口构成。

1921年,克里米亚鞑靼社会主义自治共和国宣告成立,隶属俄罗斯联邦,鞑靼语与俄语并列为官方语言。1922年苏联成立后,克里米亚又成为苏联的一部分。但历史积怨让克里米亚的鞑靼人总想“摆脱俄罗斯的控制”。

一部分人把希特勒当“救星”

1941年,纳粹德国对苏联发动了突然袭击,苏联卫国战争爆发。德军迅速攻占了克里米亚半岛。当地的一部分鞑靼人站到了错误的队伍中。

联共(布)克里米亚州委员会当年的一份报告记载:“根据游击队提供的情报,克里米亚半岛大多数村民都参加了欢迎德国人的活动。他们端出食物和甜酒,盛情款待了德国人。”

德军的资料也佐证了这一点。据纳粹德国第11野战军司令、陆军元帅埃里希·冯·曼施坦因的回忆:“当地大部分居民对我们都很友善,因为他们从我们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我们成了他们摆脱布尔什维克枷锁的解放者。他们还带来了一件手工织物,希望把它敬献给鞑靼人的‘救星阿道夫·希特勒先生。”

在这种情况下,抵抗纳粹德国的苏军游击队遭遇很大的困难。一位游击队司令在信中抱怨:“鞑靼人熟知我军部队情况,德军在他们的帮助下,仅用几天时间就摧毁了我们的粮食基地。”1941年末至1942年初,游击队的口粮出现了严重短缺,数百人被饿死。

那些投靠纳粹的鞑靼人杀红了眼,连游击队的同情者也在劫难逃。据史料记载,克里米亚地区被纳粹占领期间,至少有8000名克里米亚人因有同情游击队之嫌,死在纳粹集中营里。

1943年,苏联红军反攻克里米亚。德军败退后,苏联开始对鞑靼人在战时的叛国行为展开调查。当时的结论是,大多数鞑靼人都曾“叛国”,还拥有大量武器。这些内容很快被报告给内务部长贝利亚。他向苏联最高决策层作了汇报。当时,苏军已经转入全线反攻,战线向西推进。决策层認为,政治上不可靠的鞑靼人“很可能对红军后方构成威胁”。1944年5月11日,苏联国防委员会发布了斯大林签署的第5859号决议,以“与德国占领军合作”为理由,将全体克里米亚鞑靼人迁往乌兹别克斯坦沙漠,永久定居那里。

5月18日凌晨,苏联内务部队的士兵们通知鞑靼人“因背叛祖国被驱逐”,每个家庭必须在20分钟内携带少量财物和粮食离开,带不走的房屋、家具、家畜等物品则一律充公。据文件记载,3天内共有18万鞑靼人被赶上开往乌兹别克斯坦的列车。

战时条件艰苦,鞑靼人乘坐运牲畜的闷罐车,没有窗户也没有厕所。人们挤在密不透风的车厢里,致命的斑疹伤寒开始流行,许多人没能熬到目的地。据官方记载,到达终点的人数比出发时少了6000人,其中不少是老人和儿童。这是一次充满不幸的旅程。

为惩罚鞑靼人,苏联政府将其定居点划在偏远村庄里,周围有哨所、检查站、路障和铁丝网环绕,看起来更像集中营。那里生活条件恶劣,没有自来水和充足的粮食,房屋也无法抵挡寒风,穿着单薄衣服的人们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晚上只得挤成一团取暖。再加上疟疾、黄热病、痢疾等传染病折腾,每天都有人因病死去。有资料称,1944年到1948年,定居点里鞑靼人的死亡率达46.2%。

炒“历史悲情”剑指现实

被驱逐的鞑靼人思念故乡,但回乡之路困难重重。斯大林生前,这个话题不容提起。他去世后,在时任苏联领导人赫鲁晓夫主导下,属于俄罗斯的克里米亚被作为“友谊的象征”划给乌克兰。当时,俄乌都是苏联的加盟共和国,这种疆域变动没有带来什么问题。1957年,赫鲁晓夫主政下的苏联取消了对鞑靼人的一些特殊限制,但仍认为他们犯有叛国罪,禁止他们返回克里米亚。10年后,苏联政府才撤销了对鞑靼人的叛国罪指控。当时,苏联已是勃列日涅夫执政。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戈尔巴乔夫担任苏联领导人,最终撤销了对鞑靼人的限制。他们真正被允许回到阔别多年的克里米亚,不必担心被遣返乌兹别克斯坦。

克里米亚民众举办活动纪念先人。

对于这段历史,当年参与决策的苏联领导层曾进行自辩。曾任苏联外长的莫洛托夫后来在其回忆录中回顾了这段历史。他说:“战争期间,我们接到了少数族裔大规模叛变的报告……这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我们没时间调查细节。当然有无辜者被牵连。但我认为,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

正如科尔尼洛夫在其文章中所写,早在苏联时期,官方就对克里米亚鞑靼人被流放进行了反思,对其中的错误进行了谴责。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在不久前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这些流放是“我国历史上悲惨、沉重、黑暗之页”。但类似的情况也发生在其他许多地方。如果都按当代的法律去“审判”历史人物,那是“对司法制度、历史和常理的嘲弄”。科尔尼洛夫认为,乌克兰是在“利用苏联历史上的悲剧之页,以古怪的方式试图煽动克里米亚鞑靼人的不满”。

俄媒认为,这件“古怪的事”真正的矛头所指还是俄罗斯。2014年3月,克里米亚被并入俄罗斯。1年后,乌克兰将当年鞑靼人被迫离开的日子5月18日定为“鞑靼人受害者纪念日”,并称克里米亚并入俄罗斯后,有上万鞑靼人离开当地。俄罗斯政府发布声明称,离开的鞑靼人只有数百人,且半数已经返回。

近年来,乌克蘭不断推行各种针对克里米亚的封锁措施,如切断克里米亚的水源,逼得俄罗斯不得不考虑兴建昂贵的海水淡化设施。乌克兰还计划在今年建立“克里米亚半岛国际监督平台”,目的是“讨回克里米亚”。重新挑起鞑靼人迁移的历史公案,其实也是这幕现实大剧里的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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