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摊淘书记

2021-02-21 08:37潘能军
福建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书摊旧书书店

潘能军

好的旧书,浸染了一层岁月的包浆

算起来,逛地摊已有七八年光景。星期天的花鸟地摊市场五花八门,琳琅满目。我主要的去处是书摊。固定的有四家,还有一两家偶尔出摊。与这四家自然混得熟,他们大致知道我买哪类书,哪种品相的。有了新上的书,他们都会提醒我。我们一般不讨价还价,这个过程可以省略,因为我们彼此大致知道各种书的价格。

淘旧书是会上瘾的。任何事情干久了,都会有瘾。当然初入市,只是随便看看。十堰市的星期天市场兴起已有很多年,但我极少光顾。我也知道,有朋友已光顾多年,但我还是没有兴趣。因为我喜欢去书店,或在网上下单。去书店不买书,也会有一种闲适平静的心情。因朋友做一些本土文化的研究,便买了不少本地作者的书,大多是一些文史资料。对他来说,地摊就是他的资料库。那时旧书市场在河滩,摊位不多,或是花鸟市场的点缀而已。

初进这个市场,没发现什么书特别值得购买,大多是一些大路货。投资、励志、教辅、畅销小说居多。我的兴趣在人文社科,重点在文学,随便扫一眼,便知道哪些有价值,哪些不适合我。走过书摊,还有些高高在上,用不着弓腰去翻阅。

我买书有瘾,但没有收藏癖,使用或阅读价值第一。对有些年头的古书、准古书,品相太烂,也懒于翻阅。比如对有些古中医书、刻版小说、推背图之类的民间册子,也只是瞅瞅,没有购买的欲望。而几个混熟的顾客,他们专捡这种“古书”的漏,然后收藏,变成投资产品。这样的书,卖主与买主一般要经历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他们彼此十分精明。卖主也学乖了,先在网上查找此类古书价格信息,价值多少,心中有数。

初入市场,基本上没有什么收获。第一次购买的是一本50年前出的旧版本唐诗,繁体字,竖版本,价格也低廉,便收入囊中。想不到,这本书勾起了我专收唐诗的兴趣。这说明我小时候的成长是多么营养不良。尽管书架上并不缺少此类书,但各种版本的唐诗宋词就像一束从远古传来的光,会在某个瞬间,令人一下子感觉神清气爽。老版书的样子耐看,陈旧,古朴,好像被漫长岁月浸染了一层文化的包浆。

就是这点意念,慢慢激发我走向旧书摊。月积日攒,在地摊已购买了50多个唐诗版本。后来又收了各类宋词版本,加起来已有近百本。集腋成裘,也是一乐。

听说,有个朋友在他车里,总放一本《唐诗三百首》。换了豪车,也依然要放上这本书。估计他也如我一样,曾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只有书本,才是一种安抚,一种慰藉,一种怀旧,总之,有一种有难以释怀的情结。

早年的诗意是糖,甜到哀伤

在地摊,遇到我自己的书,不由分说,赶紧收入囊中。与地摊书主虽然混得熟,但彼此并不知道姓甚名谁。但是他们知道这个本地作者的二手书,还是很好卖出去的。我也不愿毛遂自荐,免得大家熟悉了,得知本人是个所谓的作家,又变得客气起来,这不是件好事。我的原则是,与人交不可太近。否则今后打交道,还没得讨价还价的余地了,搞得彼此不好做人;若遇到杀熟,你还有苦说不出。再说,不公开自己的身份,我还可保留一份自尊,哪怕这自尊有些不值一提。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会让人有些尴尬。

他们一见我遇到这个作者的书就买,还不自觉提高了本人的知名度呢。他们或许还会从废纸厂,把我的书翻出来。他们对市场有敏感的神经。比如一套不起眼的民俗書,总在地摊出现,就因为有市场。

我买下自己的书,除了自尊心作祟,另外有种感觉仿佛是遇见了昔日的自己。平时,我是不讨价还价的。但有一次我买到自己在20世纪80年代出的一本诗歌小册子,跟店主不停商量。原价几角钱,他的出售价竟是原价的100倍。我说,为何要卖那么高?他严肃地说,你懂的,不信你去孔夫子网上查查。还说自己卖的还是便宜的。我曾查过,我的好几本旧书都挂在上面,其中有一本油印习作,挂牌价更高。因此我说,你也别糊弄我,我知道网上是虚高价,没有普遍意义,并且同样是可以砍价的。我说,这书,破、丑、差,又不是文物,我只是想随便翻翻,然后就会丢掉。最后,几元钱成交。为省钱不惜损书自嘲,也是一乐。至此,我也没有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其实,我那么执着买下自己的一本快要消失的早年的诗集,是怀有念旧之情的。这算不得是一本书,只能说是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早年的习作,是当年省诗歌学会编印的一套诗集中的一册。记得我去武汉,接着赶到咸宁提书,在绿皮火车上站了整晚。但下火车,竟毫无睡意,依然精神旺盛。见到自己的第一本诗集,那种幸福的感觉胜过现在中了大奖。早年的诗意,算是一种糖,令我漫长的苦涩的生命过往,有了短暂的甜的感觉。

爱惜羽毛,不是一种洒脱的处世方式。但是我对自己的作品,从来就是那种完成之后跟本人无关的心态。我在意的是写作过程,就当是走完了一段心路历程。完成之后怎样,另当别论。值与不值?遗憾自然伴随终生,也是生之常态。因此,这些旧日的拙作,只有一种价值:纪念写作。从哲学层面谈,人生终极是没有意义的,意义在于过程,而过程中的点点滴滴,这才是活着的根本。

一本杂书,或许含有丰富的文化信息

有一年父亲来十堰小住,喜欢四处闲逛,如火车站的小商品市场,还有公园、图书馆等休闲场所。开始每次他总会带些吃的东西回来,后来手里拎的总是一包书。一看就是些二手书。我知道他去了地摊书市。

父亲是有爱书情结的。他也有他的书房,阁楼上憋闷的一小间。有时他就睡在上面。他没有读书人那么讲究,书架类似杂货铺。他给我推荐一本老家风土乡情杂文,连说这书好。这本书唤起了他儿时的记忆。对我来说,也觉得好玩。比如在农村是怎么杀猪的,屠夫有哪些禁忌和礼俗等。一本杂书,含有丰富的文化信息。他说这本书,就是在十堰的地摊上买的。

逛地摊的基本是中老年人,女性极少。地摊旁、河道中,中老年妇女穿得花花绿绿,广场舞跳得欢实,她们从来不会扫地摊书一眼。而年轻人,自然抱着手机,昂首挺胸走过书摊,视而不见,也没兴趣检视这些“书的垃圾”。

书摊不远处有好几家卖壮阳药的摊点。我问书摊小伙子,那些东西有人敢买吗?在我的意念中,在地摊买吃喝的都值得警惕,何况是所谓的壮阳药。小伙子说,他们的生意不错,比我们好,买主都是老家伙,还有中年妇女。小伙子又说,这些东西根本吃不得,老了要养生,而贪图性的一时快乐,是有害的。显然小伙子很不屑那些从不买书的老年人。他接着跟我讲,一个吃壮阳药的老头,死在一个女人的肚皮上,家人不敢声张,只好花钱请人偷偷抬回家。

地摊混杂各色人等,摩肩接踵,但常年在地摊买二手书的并不多,大多是老顾客。有那么几个“书混子”,以后一一道来。

再说父亲在十堰住了一月有余,买了不少旧书。阳光出来,他把书摊在阳台上晒,用胶水修复,比我还有敬惜心。其实他年岁已高,眼神昏暗,也容不得他读几页书了。临走,这些书,成了他的负担,自己背不动,发快递又嫌贵,放我家,我觉得用处不大,又会当垃圾卖掉。最后,我帮他精挑细选,快递一箱书到外省的家,邮费超过书价。

两个淘书者

有两个淘书者,我们总会在地摊相遇。我叫他们“书混子”:一个只收笔记本,一个只收旧版书。

收笔记本的那位,看起来还有些文气,讨价还价,有技巧,言语幽默。收旧版书的那位,戴着一只大金戒,脖子上还挂着一串不知什么质地的大珠子。最难缠的就是他了。每次他扒一堆,然后进行第二遍筛选,价格压到比废纸还低。几位摊主见“大金戒”来,都用异样的眼光瞄着他,怕和他讨价还价。“大金戒”态度蛮横,口气生硬,本来一本旧书大多也就几元钱,然后他还要对半砍。他把价一压,自然也坏了人家的生意。他是强砍强买,有时还偷偷顺走一本。有一次,我实在看不下去,说了句,他便拿冷眼盯着我看。

他们不敢得罪“大金戒”,好像此人大有来头似的。有个旁人告诉我,此人买书是为网上开旧书店,是笔不错的生意。

后来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偶尔想起“大金戒”,摊主才告诉我,这是个混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来,开过很多店,都开垮了。原来他们是知道他的来历和去向的。

而那个收笔记本的白面中年人,从谈吐可以猜出,是个机关小公务员。我们没有什么交谈,每次只是打个照面。他起得早,总是第一个出现在书摊。听说他收集的笔记本已有成千上万,入市早,极执着。当然,他的收藏跟其他人收集烟盒和酒瓶等没啥区别。有区别的是,收笔记本,他看重的是笔记本里的内容信息。其内容,无非是读书笔记、工作备忘录、家庭账目、日记等。当然最有价值的是日记。一些日记,是有研究价值的。出于好奇,我偶尔也买些日记、书信。书信起先很便宜,十元钱可买不少,后来买的人多了,人家就按封算。

收笔记本的中年人,当然也收一些书信资料、旧报纸等。有一次我翻阅一本书,从书中飘落一张纸页,被他迅速抓到手。我凑过去一看,是一张盖着大红印的证明。

当然,我想从他手中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他已迅速装入他的提兜。

淘旧书的几种状况

有时去地摊,就是去闲逛的,哪能每次都能淘到宝?围着书摊的是几十家地摊文物市场,可以肯定地说,这些所谓的文物,很难有一件真家伙,文物贩子做旧的功夫早已出神入化,真假难辨。我对此也视而不见,偶尔蹲下来,好奇地翻阅一些做旧的古碑帖。也曾买过颜真卿、米芾、欧阳询的仿真拓本,估计是将影印的古碑帖重新刻石,然后从石头上大量拓下来,进行装裱装订成册的。这些重新上石的拓印本,据说在古城西安市场不错,卖价还不低。书法界称这些东西叫“黑老虎”。

买过一套仿古的线装书,是一套所谓的历代禁书。放在书架,看起来古色古香,但总感觉泛着伪冒之气。跟我买的几本真的老书比较,翻阅的感覺差得太远。我不收藏,因此也就没有兴趣大量购买。一个朋友收藏这些东西,我遇到就拍照,微信发给他,让他辨识有无价值,然后帮其代购。现在这些古籍,民间也渐渐稀少。

在地摊购书,除了偶尔捡漏,捡到自己心仪已久的书外,还有以下几种情况:一是,遇到一本好书,尽管家里有相同版本,也会心痒痒地买下送人,有种在乱世拯救某个失落浪子的感觉。重复购买的书还不少,送给趣味相同的人,也是值得的。二是,一些书在书店想买没买,可买可不买,而在地摊看到太廉价,购买欲就上来了。这些书大多属于杂书、偏门书,比如一本纳西族的文化史,你若不研究这些文化,你是不会在书店掏钱的。而在地摊花几元钱,买回来翻翻,也多少获得一些零星有趣的知识与见识。三是,过去想买但嫌太贵放弃的。这类书不少。记得20世纪90年代有一套精装的“跨世纪文丛书”,定价很贵,一套差不多要花一个月的工资,无力购买,时隔多年在地摊相遇,价格却低得不敢相信,自然赶紧买下。尽管现在已缺乏阅读的兴趣,但可了却过去的遗憾。四是,有些书,就是给喜欢的朋友或家人买的。外甥喜欢日本文学,尤其喜欢东野圭吾、太宰治等,我是见一本买一本。过节给晚辈送一大包书,觉得更体面。五是,买的就是某本书的外壳,即装帧。曾在书店看见一套关于西藏的小说、诗歌作品集,作品质量不错,但就是书的装帧、版式设计太丑,在书店翻翻就放下了。一次偶尔在地摊发现,这套书竟换了“马甲”,即换了新的装帧,令人眼亮,欣然买下。当然即便是过去丑陋的旧版本,也会廉价收购。六是,一些杂书,比如养花、美食等。一本教怎么制作泡菜的册子,买回去,其实用价值就能立马见效。最后一种情况是,这些书,就是临时低廉买下,拿回去翻翻后即当垃圾处理的。比如一些过时的杂志,就因为想读读里面某篇文章。

与一本书的奇遇

买地摊书,可以得到一些意外的收获。比如里面或许夹杂一张邮票、照片、发票,还有一些信件等。每种情况,我都遇到过。书中留下的信息,是有意味的,似乎透着原主人的气息。

旧书的来源大多是摊主在废纸收购站挑拣而来,也有上门收购的。很多书来自工厂、企事业单位、机关图书室,也有不少来自大专院校毕业学生处理的图书。当然,还有后人处理的亡人的遗物。个人图书,大多有签名、印章和阅读信息。单位有同事刚调外地不久,即从地摊买到她收藏的一本帕慕克的书。

曾买过一本20世纪80年代初出版的袖珍版《淳化阁帖》,定价6元。这在当时,应该很贵了。因很喜欢这个可以随身携带、可以把玩的老版本,还是愿意花10倍的价格买下了。此书最后的空白页上写有一段话,令人寻味。大意是,几次在书店翻阅此书,但因为手头拮据而不得,今终于筹够了钱,于是狠下心买了此书。里面还夹有一张已经发黄的购书发票。我想在20世纪80年代初花6元钱买一本书,是够奢侈的。记得大学期间,同寝室的一位从偏远山区来的同学,花好几元钱买一本书法大字典。当时我很不理解,一个学数学专业的穷人子弟竟然喜欢上了书法。其实他是用饭票找同学换钱买的。

起先,我不喜欢书中留下的一些阅读者的痕迹。有些同学之间、恋人之间、朋友之间的赠书,里面的赠言,看着不爽,让我感觉不管是友情,还是恋情,都显得太廉价了。还有书中的夹带,大多是学生暧昧的或大胆的表白,一时令人有偷窥之乐。而现在以书传情的时代早已过去。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朋友之间互赠的礼物大多是书。记得在大学期间,一边学着高等数学,一边手抄图书馆里才有的泰戈尔诗集。临近毕业,一个低年级的同学得知我痴迷泰戈尔,不知从何处给我买了一本新出的泰戈尔的诗集。这种友情已经很重了。现在想起来,心里充满忧伤,因为我们毕业后,已有多年再无信息。

记得有一本书,扉页上写着一封笔迹潦草的信。我撕掉后,还是夹在了书里面。这是一位家长送给读大学的孩子的书。家长的脾气想必不好,言语间流露出对子女恨铁不成钢的失望感,也感慨自己教育无方,只好以书相送,希望子女好好读书。这种抱怨口吻,未必起效。

在书摊,我竟买到一本多年前朋友送我的书,上面有他的赠言和签名。令人惊讶的是,我从没收到过他的书,何以流入地摊?我打电话给朋友,说,你多年前送我的书,本人又在地摊买了回来。他也惊讶不已。这也算是与一本书的奇遇吧。

读书人的怪癖,多种多样,或喜欢折页,或喜欢在书中画重点,或喜欢眉批,等等。一般我不喜欢某些里面乱涂乱画的书。唯有一次买了一本被眉批得花花绿绿的书,此书的原主人想必是一个好为人师、求根溯源而死磕的读书人。

修复旧书是修复一种心情

修复旧书也是一乐。旧书买回家,除尘是必须的,脱胶、散页、缺损,这些都需要修整,随后是压平。有的霉味重,太阳出来,拿出来晒,也是常有的事。

有人读书,读过即扔,书中也被画得到处是墨迹,一点也不讲究,这所谓的洒脱,我不喜欢。我曾借书予人,书还回来,发现里面有折页,看着不爽。我会一一抚平。人家借书,于我是件尴尬的事;而我主动借书予人,是另一种惜书,希望有更多的人喜欢。

有一次,遇到好几本被撕开裂口的书,一看就是人为所致,都是好书,感觉暴殄天物。我问摊主,何故至此?答曰,想必两口子吵架,连书也撕了,真是扯淡!曾买过打口的原版歌碟,物美价廉,那种销毁痕迹想必是为保护知识产权吧。被撕裂的书,修复很费事,得用透明胶一页页粘贴。如果不是因为太廉价,不是因为喜欢,谁也没工夫干此事。读书人有这些偏好也无可厚非。修复旧书,也是惺惺相惜的挽救。

曾买到三大本近10斤重的楷行草大字典,这个选本有些年代,8开本,原定价也不低。遗憾的是前后没有精装封壳,其态如凤凰脱毛,可怜丑陋。没得封壳,卖相差,就不会比垃圾贵多少。我问摊主,此书为何没有封面?答:废纸厂将书打成纸浆前,凡硬封都是要撕掉的。自己修复有些困难,我只好拿到印刷厂,重新制作封面,重新装订。书一修整,如邋遢人洗浴换装,顿感眼目一亮。如果现在花钱购买,那得好几百元。

修复旧书,也是修复一种无聊的心绪,或修复过去的创伤,或唤醒自己曾经的渴念。小时读书正逢“文革”,半工半读。其半读,也大多是读语录书。抄书,借书,把一本书读成菜叶,这种经历都曾有过。记得曾用一双塑料拖鞋换了邻居一本书。遥想自己小时候,偷偷爬上阁楼,去偷父亲锁在红木箱里的书。记得里面都是那时候的禁书。后来那箱书也被父亲偷偷烧掉了。可想而知,我们这代人小时候最欠缺的是书本和知识。我曾跟朋友说,在没有书读的年代,地上一张纸,只要上面有字,也要读一下。这不是夸张。因此,买书或惜书,或许都是这一情结所致。今非昔比,荒诞年代的悲剧,对现在的年轻人也没有什么教育意义。现在获取知识的途径太多了,在信息如此发达的年代,书本也只是一种辅助。

有意思的是,有一个旧书摊,不光卖书,还卖几十年前的一些生活旧物。这些东西,既不是文物,也没有利用价值,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买回去,完全是因为念旧。我看见一个老头买了一把生锈的镢头。我问,这有啥用?人家用沧桑的眼神看我,不答。旁人告诉我,还不是因为过去吃过苦头。这话意味深长。我还曾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买了一架陈旧的手风琴。我不再问有啥用,也许人家买的就是一种刻骨的回忆。我自己也买过一支旧的“永久牌”钢笔,因此,你也别问我有啥用。

对一本书的刻骨记忆

曾在地摊买过一本《马尔克斯中短篇小说选》,1979年版,是最早引進出版的“外国名著丛书”之一,这个丛书还有博尔赫斯、辛格、卡夫卡、卡尔维诺等人作品。

在地摊发现这个版本,不由分说自然收下。其实家里已有这本相同版本的书。懂行的朋友告诉我,此版本在孔夫子网的挂牌价已经好几百了。我不做生意,也无赚一笔的兴趣。这本书,我曾好为人师地借给几位写小说的后起之秀,但至今我也舍不得送人。这里有两个情结:一是,我家里的那本是我从图书馆“高价购买”的。真实缘由是:我舍不得归还,想占为己有,就谎称书丢了。按图书馆规定,书丢失得加倍赔偿。“高价购买”事出此因。二是,开始写小说后,这本书对我的启发最大。小说的语言、叙述节奏、故事的讲述方式,马尔克斯对我具有潜在的影响。这也是我乐于借给年轻写作者阅读的原因。至于我的荐读是否起作用,另当别论。

过去我的购买欲是有些贪婪的,到书店总是直奔外国文学专柜而去,遇到新翻译、新出版的作品,大多会购买。后来尽管购买有限,但对重要作品的出版信息还是了如指掌的。我指的是严肃文学。而这些年,每进书店,就感觉眼花缭乱,有一种落伍的感觉,对新的出版物,不光有些陌生,而且缺乏购买热情。对外国文学作品,特别看重译者是谁,到目前为止,还是固执地信任老前辈的翻译。

与一本心仪已久的书在地摊相遇,并不常有。在早年写诗的岁月里,湖南文艺出版社陆续出版过“译诗丛书”,大都出自民国翻译家之手。那套书,在当年是畅销书,只要书店上架,很快就被买光。有几本我还是直接到出版社邮购的。那套书的封面设计早已深入心底,过去没买全的,在地摊竟补缺了好几本。

书架上有一套30多年前香港和大陆合出的《沈从文全集》,共15本,不知为何丢失过其中的一册,对此耿耿于怀,后竟然在地摊上买到了。是否就是原来丢失的一本,不敢妄说。但在内心里感觉,这本书如自己丢失的孩子,时隔多年又被我找了回来。后来我在孔夫子网,补齐了好几本套书中所遗失的书。据说,孔夫子旧书网网店有好几万家,你想要补齐套书中丢失的书,没有实现不了的。

责任编辑陈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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