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萝卜

2021-03-08 09:41陈虹
新天地 2021年2期
关键词:鲫鱼萝卜母亲

陈虹

走在北方的飞雪中,耳边冷风嗖嗖,多年没有的严寒天气,让寒意渐渐侵蚀身体,身体的寒冷期待胃口的暖,我突然好想喝一碗清淡爽口的萝卜汤。记得童年,在寒冷的冬天回家,母亲一定会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喝过汤浑身都变得热乎乎的,冬天的夜在母亲的笑容里也变得温暖了。

儿时的冬季,萝卜和白菜几乎霸占了整个冬季的餐桌,新鲜的蔬菜几乎没有,人们的一日三餐,吃的都是萝卜和白菜这一类易于保存的廉价蔬菜。萝卜从秋天到冬天,一定要经过窖藏,窖藏后的萝卜,颜色碧绿,清甜多汁,味甘而不辣,醇厚又可口。萝卜窖藏之前,要切掉缨叶,防止贮藏期间萌芽而发糠。

秋天的午后,母亲把一个个萝卜移到地窖码成堆,一层湿沙一层萝卜,用湿润的沙土盖严。这样即使天寒地冻也不用担心萝卜被冻坏,在这一个冬季都能吃上新鲜美味的萝卜。

平常的萝卜就在寒冷的冬季,在温暖的炉火旁,被母亲做成各种美食。萝卜吃法很多,一般就是清炒、凉拌、红烧、生吃等等,但是母亲凭着一双巧手,愣是把萝卜做出了很多花样,“萝卜饭”算是母亲的首创,童年粮食不够吃的,母亲就把萝卜切成花生米大小的颗粒,和米饭搅在一起蒸,蒸出来的米饭带有特殊的香味,既节省了大米,也让萝卜有了新吃法。现在看来,这样的萝卜饭,不失为一种健康膳食。

在萝卜的美食中,我最喜欢的是母亲做的萝卜汤,最常见的是鲫鱼萝卜汤。贫寒的日子见不到荤腥,父亲就会去河边钓鱼,给我们解馋,好在家乡处于九河下梢,河流多,分布密,每次父亲都会满载而归。钓来的鱼以鲫鱼、草鱼居多,有时钓回来小麦穗。母亲就把洗净的鲫鱼放入油锅,煎成两面金黄,放入清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汤里放姜片、大葱、八角去腥,待汤色由清澈变奶白色再放入萝卜丝,出锅放上几片香菜,滴上几滴香油,汤鲜味美的萝卜鱼汤就出锅了,这道汤把鱼的鲜美和萝卜的甘甜融到一起,暖身暖胃,唇齒留香,真是难得的美味佳肴。

有的萝卜磕破了皮,不易储存,母亲把它们切成条加盐腌起来,然后放在笸箩上放在院子里晒干,晒好的萝卜干装进缸里,只要保存得当,能够一大家子人吃上一个冬天。什么时候想吃了就取出几条,用温水泡发,切丁,再配上些许辣椒、酱油、陈醋,鲜辣甘香的萝卜干能让你多喝几碗粥。

萝卜古称“芦菔”也称“莱菔”,到了明代,李时珍将其命名为“萝卜”,这个名字才沿用至今。在《本草纲目》中,李时珍一口气写下萝卜的九个“可”:“可生可熟,可菹可酱,可豉可醋,可糖可腊可饭,乃蔬中之最有益者。”对萝卜充满赞美。

不仅百姓爱吃萝卜,古往今来,有不少名人都喜食、善食萝卜。

苏东坡对萝卜就情有独钟。一日信步来到菜园,见满园萝卜茎叶青碧欲滴,诗句张口而出:“秋来霜露满园东,芦菔生儿芥生孙。我与何曾同一饱,不知何苦食鸡豚。”在他眼里,浸透泥土味的萝卜已超越鸡鸭鱼肉的肥美,成为难以或缺的至爱。苏东坡贬谪途中路过韶关,友人盛情款待,为他炖了一碗“蔓菁芦菔羹”即萝卜汤,惊喜过望,欣然题诗道:“谁知南岳老,解作东坡羹。中有芦菔根,尚含晓露清。”并将这碗清淡的素汤视作久违的“东坡羹”。

宋代理学家刘子翚在主持武夷山的冲佑观期间,以粗茶淡饭为食,以讲学授道为任。一日,他在观里漫步,见观中菜园里的萝卜,吟诗叹道:“密壤深根蒂,风霜已饱经。如何纯白质,近蒂染微青。”

元代文学家许有壬对萝卜的研究颇深,曾题诗说:“性质宜沙地,栽培属夏畦。熟食甘似芋,生荐脆如梨。老病消凝滞,奇功直品题。故园长尺许,青叶更堪齑。”短短几句,将萝卜的栽培要点、味道乃至功用都总结得透彻明了。

萝卜是蔬菜家族中的平凡之辈,一如红薯、高粱或土豆,易种也易收,并且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医书中说,萝卜具有“下气、定喘、祛痰、消食、除胀、利便、止气痛”之效,民间更有“萝卜上市,郎中下市”的说法。

晚上,母亲和我视频聊天,说这个周末我回娘家,让大哥给我做红烧肉、清蒸鲽鱼,还有炸河虾。我说:“妈,我想喝您做的鲫鱼萝卜汤了。”视频里的母亲愣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就说,我的萝卜汤,孩子们一定爱喝,比大鱼大肉好吃,谁都忘不了。”

我在这头笑了。我的眼前是青萝卜如碧玉般翠绿的样子,耳畔回响的是白萝卜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舌尖上回味着的是萝卜汤的清甜。萝卜在我心里已不单单是一种蔬菜,里面有时光的记忆,有母爱的味道。母亲的爱,就落在这寻常的青白萝卜中,早已融入我们的一蔬一饭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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