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切地热爱着每一小块悲伤的黄昏(组诗)

2021-04-08 07:07曹翔
壹读 2021年11期
关键词:泸沽湖

◆曹翔

草根的秋天

某个秋天的早晨,突然间

所有的风景从沉睡中醒来,从此一瞥惊鸿

走远的传说一帧帧闯进访客的镜头

我摊开双臂,躺在风景里

成为被光照亮的虚幻之景

而这个不寻常却了无生趣的生活

却让我变得如此的衣食无忧

在这个秋天的画面中

我是时间的参照物

有时,收获的已不是自己

我的先辈,姓氏为草根的草

他们生前吃过了太多的苦

我知道他们的骨骼

都是草根的颜色

他们珍惜每一粒粮食

和披挂一身秋霜的每颗果实

现在,田野坦露

我看到,有些种子散落在柏油路上

被越来越凉的风吹冷

被车轮碾压致死

我确信,不同的方向都是回去的路

顺着指路经,带着肉身喊着魂

从一目了然的泸沽湖

从傍水而居的木楞房

和飞禽走兽,草木尘埃

一同踏上迁徙之路

一同靠近当初启程的源头

此刻,是秋天的子夜零时

我们所想和所希望的

在分界点,都能如愿

春天的雨

辨别不出,是谁给的恩典

仿佛风一吹,一颗高处落下的水滴

被吹散成了一片细碎的雨

我的亲人,我的马儿

在不同的河里,干枯

一直以来

背靠山,面向湖

靠山吃山,靠湖吃湖

总有河流可以找到生活的山门

总有岩洞不断流淌出新鲜泉水

说起云南松,说起裂腹鱼

那时,都在古老的荒野中央

一束火把悬挂在夜的腰部

让我们的心,在落下来的雨中

看见细节和纹理

局外人

我明白这尘世的辽阔

爱总是珍贵而遥远

即便活着

也要走向更深的遗忘

这并非某个人的悲伤

祖母房的火塘

有祖传的波浪和光芒

而此时,我

沉湎这隐喻的瞬间

开始练习一种新的忍术

微风吹过来,那颗小草

悄悄垂下头,什么悲苦都能忍住不说

是的,我一个人走在黑夜里

遇见三三两两的酒鬼

我们是一个村庄的

他们用醉醺醺的眼睛打量着我

也在用迷乱的眼睛

认真打量这个世界

仿佛在用一生的时光和华丽的繁忙

让自己迷乱为一个局外人

变化的事物

那些变化的事物

让我们得以延续

所以,需要上好的种子

让庄稼长势喜人,收成一茬比一茬良好

所以,需要你温柔以待

让那些坚硬都浸在绵软里

所以,要习惯琐碎的生活

让村庄还能听到狗吠鸡鸣

如果再来一阵清凉的风,多好

所有的事物

都披上素洁的布衣

坐在院子里,听

那些变化的事物

像风在敲响寂静

一些细小的时光

仿佛一片叶子

在废墟、乱石、板结的土壤间轻轻滑过

湖面上又多了几种野鸭的叫声

喧嚣的马路,从未理会过我的孤独

新生事物在生长或正在预谋发生

我知道有些什么,已经不在了

但我还是执迷于思索点什么

恰好

那些用旧了的

镰刀、锄头、石磨、犁铧

消失的背后,恰好

住在湖旁的村落房顶上

再没冒过柴火烟子

一些词,比如沉寂

比如失落和彷徨

侧身向上生长,恰好

天空下起了厚厚的雪

很久以前,离湖八十米外

是包谷地深处,那时

湖边空寂无人

院子里的猪牛羊马鸡,一样不少

村庄以这种生活方式自我净化

那时候,恰好

花楼还在,你也在花楼里

我走进你身边

倾听那一束喜悦的光阴

格姆女神

就像此刻,坐在风化的岩石上

静立如我曾经谙熟的女子

守护着一块坝子,一垄庄稼,一匹马

黯淡辰光里那些流失之物

都在你执着的笛音里辨认回来

想接近你,那是与生俱来

出于一种渴意,现在

风又吹过来了,善意者自始至终

用身子压住被风卷起的一角

我熟悉他们,他们都是见过大海的人

路边的格桑花微微摇曳

穿裙子的云穿梭在瓦砾和野草之间

梦想还藏在一道道清晰可辨的痕迹里

但我不再想象下一个春天

那里已经没有你这般曼妙的影姿

收拢或打开

在粼粼波光下,仍有

向上的升腾,向下的深邃

那些悄悄消失的

那些慢慢汇聚的

不一定是往事,也不一定是绝望

看,风吹着吹着

头上一片天高云淡

今夜,我与你煮一罐盐巴茶

说门前的湖水微澜,一条猪槽船

像一个历史事件那么悠远

那些好的,坏的

只是一种过往

在久久岁月中

彼此为伴

你恰好看见的,或许

是一些正在收拢的事物

就像此刻,大片的云层在山巅翻涌

被收拢或打开

仿佛暗夜,仿佛黎明

腐朽的落叶和新生的枝节

都是献给时光的不悲不喜

说说轻松的事

有些事,我们不说

可能成为我们生活中隐含的美

有些人,见与不见

都在心里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那是我们的歌声

仿佛美好的事物

都在来的路上

我们都是短暂的过客

简单装束

伏在阳光下

袒露身体和灵魂

我们坐下喝茶,闲谈

说说旧物和往事

关于沉重的事物

我们不适合背负

我们一起,帮忙老铁匠

锻打一把雪亮的锄头

不让古老的季节

荒芜

盛世

逃离无意义的生活

山里的野花,没有一点季节的萧瑟

顺路又站在岸边

几朵白云漂浮在蓝色水面

远去的猪槽船,飘来温柔的词语

足够想起往事和一些脸庞

其实,想唱歌给你听

从天空撒下的花瓣也好

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鲜血也好

所有落地的物体

都会长出新枝

这个季节,许多东西离我们远去了

唯有我们祈祷过的人间,风调雨顺

你看,这辽阔的人间

你我,渺小如蚁

却不妨碍穿行于满地阳光

把每一天都当作盛世

美好

我们闲聊,海阔天空

把心思放在湖边的花楼之上

或者沉默,听风拂面

反正这些海藻花

也不是他们的

我们照顾彼此的喜好

你看这天气晴朗

世界多美好

我们来去自由,有情人

都找到了曾经失落的爱情

那匹云雾中蓝眼睛的白马

抖落时光的闪电和雷鸣

雨水刚刚好,我们种植粮食

新的一轮月亮

从云层之中升起

山水人间

我把这里的山

看做骁勇善战的英雄

他们披风云,喝雨露

只求太平不求功名

我把这里的河

看做仙姿佚貌的佳人

她们左手握着珍珠树,右手拿着短笛

有和格姆女神相似的性格

开门见山,抬头望月

鸟鸣与涧水

一同从山间溢出来

悄悄把泸沽湖

移上天空

有时,我也会躺下

成为其中心无旁鹜的一滴水

而海藻花开得正热烈

像扇动着一双翅膀的相爱之物

从肢体到灵魂一寸寸舒展,再无褶皱

我一时也不适于这样自然生发的事实

但又无法拒绝

我也没有办法阻止

你顺手摘下身旁的云朵

证人

在光秃秃的岩石上,造出

一片隐秘的森林,来藏匿我们

无穷的动力和盲目的渴望

仿佛觉得,手里握着一枚贝壳里

回荡着陌生而又深远的声响

心怀伤痛者,必然眼噙热泪

等待着一滴突如其来的泪水

从高处流向低处,打湿地面

唤醒死去的河流

低处,村庄的灯火从未熄灭

在拔高生活的过程中

我们不隐藏内心的阴影

我们对未来的恐惧

源于善良

像块石头般

拒绝赞美沉浮的生活

如果,变异和谎言不可避免地到来

那时,你正骑着白马走过垭口

你是唯一的证人,见证我们

种植粮食来辟谷

纺织麻布来隐形

我们在麻木和清醒中装扮着不同的角色

而从前笃信过的美好

不再有我喜欢的荒凉

现在,在被忽视的边角地

我们日渐温顺。还有谁

有心情和必要去探究我们需要什么

一阵风吹过

一阵风吹过,一群鸟飞走

在空荡荡的大地上,找寻落脚之处

透过木楞房的缝隙

看见我的故乡,我的前生

一群熟悉的面孔

相互掸去眉宇间的尘埃

那匹白马带领我回到最初的乐园

在润湿的夜晚

踩响月亮的声音

正如一朵浪漫的桃花

恰好抖落在花楼的窗台

想到未来可期,于是

出现了蔚蓝和篝火

出现了牛羊和粮食

一路上不断的参悟,撩开了帷幔

一阵风吹过,一群鸟飞来

陪我在安闲角落

白发苍苍

春天过后

昨天,和我一同追赶流长岁月的人

又走丢了一个。一些事物先于暮年泛黄

春天的茂盛繁华,碍于凝噎的喉结

不吐似针,吐出来满嘴血丝

流离失所的北风,以及无处安放的中年

在夜色里渐渐缭乱,只好

透过泪眸和心灵,点一炷清香

荒废的田地渐成空旷,起起伏伏

任由我的老马撒着欢地扬起灰尘

而我多想,在这宽厚与空旷之上

躺下身来,让夕阳爬上迟缓的躯干

在一道坎的押韵处,盘腿打坐

眼前朦胧,还有身后的目送

耳边风依然很烈,听不见邻家犬叫

那是盛夏的泸沽湖

微风中,淡淡的月光漏过树梢

幻化了一切明暗,越来越白

一拨又一拨的访客,来了又走

留下无限扩散的空茫和看不明的鸿沟

不可预知的未来,正在悄然发生

那是泸沽湖的盛夏

空气中散发着海藻花的淡淡味道

我常常独自一人

呆坐在猪槽船上

看一只只蜻蜓飞出时间之外

那是盛夏的泸沽湖

头顶是虚薄的空,比想象中更大

云朵正从朦胧的远处慢慢向山里聚拢

此刻,尚有三两人从走婚桥上经过

一步步远离祖母房和花楼

万物正蓄谋着一场离别和一场冲撞

离开,其实无关死亡

习惯了分崩离析,就像从没旺盛过

像滴着树脂、结着伤疤的树

长着长着,就干枯了

泸沽湖的第一场雪

送走最后一粒蝉鸣

已经一年没有听见的落雪

就来了,一串叶子

还顽强地停在枝上

仿佛等待喜欢的人来到身边

雪不停落下

云雾点化成苍烟

山峰隐退了轮廓

踩着雪,呵着热气

想回忆些什么,还记得些什么

可我不喜欢说凉

这第一场雪

在今夜覆盖那些世俗的蹄印

而我,从此只做一枝枯枝

安静地等你来包裹

秋风中离别

于此取水一瓢,许下一湖承诺

而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湖面平静如镜

水下的鱼群,停止游动

湖水的蓝与溪水的白交汇的地方

走婚桥穿过枯黄的芦苇,弯弯曲曲

一头连着柏油路,一头连着村东头

通往远方的路一直延伸至天涯

生活硬把我挤向异乡的江湖

一场秋风中,把行囊装进旅途

这时的秋天,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一片片叶子,落满桥头

我们便在落日边缘

把麻布花腰带献给了北归的候鸟

那一年正值豆蔻

夜幕低垂,月色像镜中的水

捧起,碎了

花楼的花窗泛出微光

时光隐藏了婆娑的身影

在迟暮之前,把落日从身体里掏出

日子微小,像一滴眼泪

跌落于大地的茂盛或荒芜里

回头望去,无数个我

分散在过往的每一时段

越走越老的身后

紧跟着同一天的同一个人

芦苇和水草,在岸边的风浪中纠缠

像生存的欲望与成长的希望在对峙

春在对岸,得不到一切

都在没有渡船却目所能及的对岸

在这人间的浮世清欢里

我把最向阳的那一面都留给了影子

仿佛是被栽种在岩缝上的种子

经历了发芽的惊讶,赤条条的生长

见证了汗水里的盐,泪水中的涩

还有强颜欢笑时挤出来的小花朵

单薄细小的力量,终究

抵御不了灵魂深层的颜色

被逐渐涂改

像是在等待我的祭品

很多时候,摆放在祭桌上

皱纹成为衣裳

灯火穿透身体

犹如鸟儿消逝于天空

许多事情从身边经过

许多人已经不见

我把自己撕裂成无数个部分

分别安放我的

愿望和梦想,波折和遗憾

安放我的束手无策和随波逐流

直至卸去青春的皮肉和枝叶之赘

却从嘴里喊不出一句冷和疼

除了最遥远的童年

再无什么不一样的有迹可循的回忆

生活不会因谁的悲伤和哭泣,而俯下身子

这短暂的青春,这懵懂的年少时光

仿佛被岁月湮没

一生的徒劳

都在于要把身体继续锁进更大的房子

因此丢失了自己,困住了身体里的兽

安心地不再回忆淌过的河,踩过的雪

不再憧憬对岸的盛景

在迟暮之前,把落日从身体里掏出

捧上天空

把掏干净的躯壳

知足地埋进一直虚掩着的日子里

流经村庄的河

水从山肚子冒出来

有清晰的纹路,透明的胸腔

天空蓝得如同少女的心情

那好闻的草,在两边的河堤

像少年初绽的羞涩

此刻的太阳,干净如水滴

悬挂在马匹途经的风声里

一些陌生的事物,闻风而动

一些熟知的事物

越来越陌生或遥不可及

多年游牧,择水而居

早已习惯河水的每一次动静

而我仍在一条干枯的河床上

刨挖着村庄,故人和疲惫的老牛

看到了比古老更古老的鱼化石

比深刻更深刻的老故事

整个季节绝口不提金黄和分离

我始终坚定的认为

每一个村庄的脉络里

都流淌着一条隐含着佛经

匆匆不止的河

风吹散蒙尘的阴影

打开紧闭的心门

让飘动的经幡注满经文的风

如佛牵着衣袖,装满众生的口袋

风呜呜鸣叫,质地温暖柔和

一直在反反复复

与古老的神灵和未来的眼睛

一直以为失眠的颜色是黑色的

无家可归的孩子

在夜幕寻找着前世来生

脆弱的夜里

需要一盏酥油灯照亮脚下

需要一缕轻风还原自己

每粒汉字都有梵音环绕

趁有风的时候,将多年的心愿

托付给一颗颗的汉字,让那些

失眠的人,脱去隐忍和羞涩

让无家可归的孩子

正好遇见匆忙赶路的家人

一个人的时候

安静地喝茶,抽烟

把时光寄给恬淡,透过玻璃窗

听雨水滴滴答答,撞上青石板

再多的雨,也冲不走迷醉的阳光

太阳终究要露出笑脸

不能总说一个人的时候是孤独的

静静的时光善于复苏柔软的过往

人生何其苦短,犹如一滴雨从屋檐摔碎地面

每一滴雨珠里

都包含着一个用心哭泣的灵魂

无需刻意解开往日的那些真相

它们自己在挣扎,在破碎

原谅曾经的贫穷和鲜为人知的苦痛

用另外一种存在的方式,告别

或者把他们的愿望开成花朵

一个人的时候,保持必要的缄默

没有人读取,没有人与你的忧伤同坐

隔一条河的擦肩,可以回头思念和回忆

或者,毫无忌惮地在窗口目送至转角

然后断然地对自己说,拒绝又一次恋爱

一个人的时候,演习目空一切

不为赞叹,不为倾诉

你看,来来往往的自由与浪漫

在人群的头顶,拥有独立的身心和思想

远方高远,人影绰绰

有家可归

认识那天,她已化作一座山

雨滴轻快,溅在身上的水花

像一场礼花

我预备了好多个器皿

每天在她指尖划过的风中

装季节,装日子

也装寺庙和高堂

夜转凉了,她更加沉默寡言

我假装一无是处

还有更多的事不可言说

比如疲倦、迟钝和麻木

我们从彼此的身体中

找到祖母房的火塘和木柴

来证明我是在世者,有家可归

一碗洁净之水

有时觉得是一个永恒的敬水碗

总是盛满了清净的水,每天一早

猪槽船点燃第一道浪花,开始了

身无牵挂的时光,多好啊

像世上只有一个人一样,说一些

潮湿的话语,替雨水滋润土地

这碗洁净之水,似乎在替谁

掩饰着清澈见底的漏洞

河水到此为止,不再流淌

最后一片净土长出的白云

准备着一场长长的细雨

让孩子们生长

我只是在湖边,提着我的咣当酒

去见当年擦肩而过的美人

格姆女神从左到右循环护佑着人间的山水

湖面上又多了一些流动的身影

这些携爱而来的人,在泸沽湖

不再是旅人

凝视月光

黑夜的山前那么多不可见

只是,我宁愿不去揭示什么

河流静静沉溺,趋向另一种荒芜

我的迷惑,周而复始

不曾让我屈服,也不曾让我清醒

有时我也是一个失忆的人

并不是每晚都能穿越云朵的薄翼

除了等待,我不知道该如何勾勒它的边缘

我不能描述你,和我拖长的影子

夜深人静时,我因凝视良久而跌入深渊

在此之前,我无法说出

彼此的距离和温度

也是这样的秋天

也是这样的秋天

想起一些人,想起一些事

比如,一片湖泊,一座桥,一条船

比如,一个微笑,一个轻柔的嘴唇

也是这样的秋天

秋风穿过空旷的田野

从背后向我吹拂,一棵树

不自觉地往下飘落黄叶,露出

枝条上悬挂着一颗孤零零熟透的果子

也是这样的秋天

一阵风将你的及腰长发摘走

一阵风,卷走了落叶

也卷走了一些告白和泪水

面对一场雪

模仿一只鸟,在大雪到来之前

尽情翱翔,俯瞰

家,炊烟升腾

现在,天色灰暗,乌云聚集

麻雀和小兔子

已经预感到大雪将肆无忌惮地蔓延

纷纷扬扬的雪花

爬上树梢,爬上屋檐

不经意间,覆盖

简单真实又自然生成的景象

面对一场雪

众神山依次列坐,陷入苍白

牧羊人试图捡拾那些迷失在雪地里的羊羔

翻山越岭,从少年走过中年

雪就这样下着,反复遮蔽

我是唯一悬空的石头

务玛河

湖水接纳我的时候

沉默而安静,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人生从未有过相逢和失去

我把自己留在了湖边

世界,原本就是一个轮回

不知不觉,人到中年

依然对生活不完全了解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纯粹的人

如果,今夜的月色不美

就让逆流而上的鱼

隐藏在河流的湍急处

务玛河,一条凭空不见水的河流

我们都曾是河流上的一块块石头

成为故乡所有的累积

每一块石头上,都有风和水

我只想死心塌地

把一股清水注入湖中

让湖水始终荡漾和清澈

暮晚,庸俗而美好

旷远的,愈加旷远

远去的人,终将不再回头

这是暮晚,这是我喜欢的色彩

熟悉的乌鸦成为暮晚的某一个器官

记忆的年轮上,童年

仍旧借宿在月光下的溪流和沙滩上

抬头看去,风铃正在浅浅低吟

犹如沉寂的夜晚,我发出的梦语

黄昏到黎明,有时隔着辽阔的信仰

它跌跌撞撞,一路踉跄

在我离家远走时

有忧伤之情可抒

我偏爱这样庸俗的美好

叶子在该黄的时候就变黄

鸟儿在该飞的时候就飞走

岸边的草木,春夏秋冬一身枯荣

像我的爱人,在红尘烟云中

一直一直陪伴我走到暮年

放生

像往常一样,在泸沽湖

迎接清晨的湖泊赐予的慈悲与辽阔

和母亲一道,把灌满轮回经文的鱼

一一放生。鱼儿从水桶滑入湖中

在湖边游弋,久久不肯潜入深水

似乎已脱胎换骨,恐惧水带来的自由

母亲说过

多数时候,湖水是平静的

喂养着住在湖畔的人

所有生灵不是为神活着,也不为崇高活着

众生平等,都需要好生善待

咀嚼生活中,我们都得到了宽恕

母亲,我不忍心说出

在你目光之外,其实我一直在流浪

像在浅水滩里挣扎的鱼

周围长满了荒草,道路坑洼

我等待着磕长头的朝圣者从此路过

如此虔诚,如此长久

人到中年

时光终将磨蚀掉轻狂

经历了太多重叠的生活

仿佛活着的东西里

仍存放着死后的碎片

一把生锈的镰刀

甚至连悲哀都来不及掩饰就消失了

我常常在虚幻中将自己重新排列

我们的故事,也总是在

时间的另一个维度展开

我怀疑,我继承了母亲的忧郁

在本该安享之时

开始孤独和焦虑

落水

我停在了这里

一如泸沽湖的白云停在云南的蓝天

我就在这里,这真的很美

没人关心我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

我们只是牵挂着,越说越近

才发觉已难分彼此

盘点一路的收集

有美得催人泪下的,美得让人间凌乱的

再短暂的停留

也足够脱胎换骨

仿佛比过去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热爱

冬天已经很久了

天空依然辽阔

骨缝里的植物仍旧茂盛

山坡和路边的野花开得美好又仔细

我们围着火塘随便聊点什么

这个明净之地,适宜

放下江湖,放下快意

放下小悲欢和更深的喜悦

适合白天择菜,晒太阳

夜晚坐着打盹,或者

溜达到湖畔酒吧喝两杯

为了不在怀念中生活

我一如既往

在深夜隔断的风声里

趋向低处的悲悯

在落水,月光里有满满的鸟鸣

歌庄舞场里有满满的灯火

我们被缓缓照亮

除了防止外面的刺扎进来

还要阻止里面的刀闯出去

只是,孤身一人的时候

总是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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