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电影时代的人生牧歌

2021-04-29 10:07南翰
文学港 2021年3期
关键词:放映员马山马林

南翰

項静是一位活跃于当今文坛的青年文学评论家,我曾在《当代作家评论》杂志上读到过她的评论文章,这些文章以其独特的见解与犀利的文笔为人所叹服;但项静也写小说,这很令我感到惊奇,在刚开始阅读短篇小说《宇宙人》的开头,我的眼前倏忽出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项静,一个作为小说家的项静。确实,项静的小说语言则从一个侧面显现出其不凡的文学功底与极高的艺术禀赋,让读者体会到了一种有别于其评论性文字的全新的风格特点——简约亦不乏诗意。

初看《宇宙人》这一小说标题,给了我一个幻想小说的初步印象。但读着读着,我慢慢发现,小说其实是在讲述与一位乡村电影放映员马林相关的人与事。然而,这在一般作者写来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中篇甚至是长篇的文本,项静却把它浓缩成了一个短篇,可见,其有着追求精致化叙述的美好理想。小说呈现的是一个中国乡村社会的时代变迁,所叙述的日常生活往事,也大致发生于从乡村电影时代到电视录像时代,即从上世纪70年代末至90年代中期前后近10余年的这段时间里。然这篇小说有其独到的构思,项静设置了一个类似于中国古典叙事诗中那些诗前小序般的开篇,后面又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结尾。尤其是小说的最后,马林去了南方并发展得很好,也将马正志一家全部接去,而那时的我读了大学,有几次出差经过昆明,离马林栖身之处已经不远,写到这里,小说自然而然地将这些重要的人物又归并到了一起,奏响了时代变迁的“三个三重奏”,显现出作者独运的匠心。但正因为如此,这种缜密的构思,已然为作家的经典创造铺设了条件。

小说以一个乡村男孩“我”的视角来展开叙述,核心人物马林作为一位有理想的乡村青年,却自小与哥哥马山表现出不同的个性特征。如果说马山是一个脑袋聪明、长相出挑、敢说敢干、闻名乡里的有为青年,那么马林就显得相对“缺点灵气”;但马林时时处处以马山为榜样,这让小说人物间的“双向互动”关系从一开始为撑起整个的故事框架提供了可能。小说重点叙述了马林成为一名乡村电影放映员的人生经历,从对照条件、决定报考、面试成功、参加培训与顺利地成为了一名乡村电影放映员后直至后来的转行下海的一段人生经历,一路写来,其中不乏精彩的细节。

小说将马林与一个圆脸姑娘(后来成为他妻子的韩双)的第一次相识过程描写得生趣盎然,读来颇有意味。那时的马林,由于是第一次正式放电影,生怕“屏幕雪花、播放卡带”等放映故障出现,但结果却是被姑娘们的一声“周里京”而感到“出了事故”,“灯光照在他清秀儒雅的脸上,一股热流冲上耳梢”,项静把马林面对异性姑娘们时的情态表现得极其羞怯;但与之相反,项静笔下的韩双却有着主动热情的性格,在众姑娘的推搡中,差点倒在马林身上的韩双,对马林一见钟情之后,不停地向马林发起了进攻:套近乎、自推荐、备零食、留地址、托媒人等等,尽管百般伎俩全部用尽,可是马林觉得“他构思的电影故事里没有韩双的戏份”,故结婚之事始终没有得到他的应允,因为一直以来,马林对神圣的爱情总是充满幻想,他的内心有着哥哥马山所青睐的女友“红衣女孩”的影子作祟。但小说在写到马山过世之后,最终还是让马林与韩双的结合变得顺风顺水,这似乎让人生始终充满着一种宿命的味道。项静在此意在表明,人间理想与生活本身是有着明显差距的,“红衣女孩”或许只能是一种朦胧的“真善美”的化身,“她”终究供奉于项静所崇尚的沈从文式人性的“希腊小庙”的理想之中。

哥哥马山的意外去世使得小说的情节更加扣人心弦,读来令人感动。马山去世的消息家人们是两年之后才得知的,此间,作者让马山提早写好信,并一直由被救的战友按月陆续寄出,这样的设置给这篇小说倍增了传奇色彩。信中,马山介绍第一次吃荔枝和百香果、认识的战友与相关的生活情况,尤其是介绍了药王山的美丽景色与“一位战士差点滑下去,掉进水里就会丧命,我一把拉住了他”的内容,其实,这与其说是在给家人写信,不如说是对马山舍己救人事件的回顾了,项静以书信的形式来平静叙述这个重大的死亡事件,让沉重的死亡得以消解,显现出叙事的轻逸之美。这种富有创意的处理方式可谓精心而独到,完全印证了小说叙事中特意让情节穿越于时空的那种变幻多彩的魅力,进而制造出撼人心魄的艺术效果。

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推进,当下的中国小说一度“覆盖与遮蔽了广袤无垠的美丽田野与农庄,甚至覆盖和遮蔽了写满原始诗意的蓝天和白云”(丁帆语)。但项静的这篇小说勾勒出了诗意化的情景画面,并对自然生态进行了一番鲜明的观照,如马林终于成为了一名心仪已久的电影放映员之后在池塘边站立时的一处景物描写,写得颇具诗意,大量的意象如月牙、皂荚树、池水、鸭群、杨树、晚风等的叠加,描绘出了一幅优美的乡村田园自然生活图景,衬托出马林此刻欣喜的心情。这样的景物(风俗)描写,在《宇宙人》里随处显见,这让项静的小说具有了一种本土与原乡的表征,让小说飘逸出了一种“乡村电影时代的人生牧歌”气息,诗意性由此凸显。

当然这篇小说的象征意义也显而易见,耐人寻味。尽管题目“宇宙人”的相关内容和情节只是出现在文本的最后部分,由“我”初二时在马正志老人家唱电影《霹雳贝贝》的插曲时引出了这个话题。影片中,贝贝梦见宇宙人(外星人),梦醒之后却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尤其是小说的结尾一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宇宙人,宇宙人收回特异功能后就只剩下普通人”,这里其实有着特别深邃的内涵,因为从解梦的角度而言,梦见“宇宙人”预示着生活被某种外来因素所左右,表明了一种现实与理想之间鲜明的差距。由此可见,项静的这种以“梦境”的形式来叙述文本,实际上赋予了其小说以一定的现代性,并是对福柯所谓的以“反讽”之方式得以回应作出的最好的呈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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