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骆爷

2021-05-17 18:13孙丹
山西文学 2021年2期
关键词:躺椅老式澡堂

孙丹

小镇南面有一家澡堂,老板叫骆爷。骆爷不是本地人,很早跟着父辈从扬州过来的。

澡堂开了有些年头,从前台到休息间,从淋浴间到大池子,一直维持着老式澡堂格局。

休息间里放着六七十张老式躺椅,躺椅后面是储物柜,澡客在前台换了钥匙进门,把衣物放在柜子里,光溜溜到池子里泡去了。大浴池里蒸汽繚绕,白花花的人体晃动着。很多老澡客一泡就是一整天。

泡够了,到淋浴头下冲一冲。别急,这澡还没有洗完。老澡客还要到躺椅上消磨大半天时间。小睡一会儿,和老伙伴下下棋聊聊天,说说世界大事和家长里短。

你就在这儿泡着,就是赖上十二个小时,也不会撵你走,这是老澡堂传统。骆爷从不计较这些,还时不时搭上几支烟。

江南多雷雨,黄梅时节,闷热,泡上回澡,提神驱乏,散发内热,“倍儿爽”。 骆爷知道澡客要赶头汤水,就像老饕赶头汤面一样,所以上午九点不到就开了门。

澡堂还提供搓背、修面、修脚、采耳、拔火罐等多种服务。几个师傅都是扬州请来的,手艺好着呢。

澡客中,伞爷不经常来,一个月基本来一次,来了也不聊天,脱了衣裤,光着身子泡在池子里。

伞爷就想搓个背,修个面。此时几个师傅都在忙。骆爷瞧见了,放下手里活,锁好柜台,脱下大褂,换条大裤衩,打着赤膊,蹚进池子,“伞爷,让我来搓吧。”澡客们一脸疑惑,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老板亲自服务的。

伞爷也忙推辞:“使不得,您是老板哪,手金贵着呢。”

“嗨,不碍事。”骆爷随手拿起一块热的大浴巾盖在伞爷背上,“劳驾您趴着。”骆爷让伞爷趴在浴床上,抡起双拳,“啪啪啪”敲打起来。动作轻快,手法娴熟。骆爷又拿搓澡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搓起来。伞爷闭着眼,面露微笑,仿佛骆爷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挠到伞爷酸痒处。

骆爷让伞爷起身,坐上凳子,用热毛巾敷脸。几分钟后,骆爷用獾毛刷,把剃须液刷在伞爷脸上,轻轻打圈。

骆爷拿起老式剃须刀,顺着胡须纹理,“唰唰唰”,从左右两边上脸颊开剃,接着上唇胡子,脸上棱角部位,最后,检查下巴、喉结等。刮完后,温水洗净,轻轻拍干,涂上须后水。

伞爷始终闭着眼,享受着骆爷的高超手艺。

出门前,伞爷掏钱给骆爷,骆爷不收:“听说您修伞也不收钱,我哪能收您的。”

“不,我是小本生意。”伞爷坚持付钱,“您的澡堂成本可不少啊。”

伞爷说得没错,骆爷的澡堂生意远不如以前,镇上兴起很多洗浴城、足浴店什么的,年轻人都喜欢去那里。房租年年上涨,水电费节节攀升,一年四季,只有秋冬生意好点,来的也都是老澡客。骆爷的澡堂快撑不下去了,即便如此,骆爷也不涨浴资。听说澡堂有可能关门,老澡客都来打听,“没呢,没呢。”骆爷微笑着,摆摆手。

骆爷舍不得这些老客,说实在,开这澡堂就是一种情怀,让老澡客们有个消遣和联络感情的地方。随着澡客一个个老去,骆爷像失去多年挚友,心里难过。

骆爷没想到,最后亲自送走的是伞爷。

伞爷全身浮肿,头泡得不像个人样。在送殡仪馆前,“让伞爷走得干干净净吧。”骆爷说完,背起伞爷进了澡堂,照旧拿起一块热的大浴巾盖在伞爷背上,“伞爷,您躺好啰。”骆爷高喊一声,让伞爷四平八稳躺在浴床上,抡起双拳,“啪啪啪”敲打起来。骆爷又拿搓澡巾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细细搓起来。

骆爷拿热毛巾敷脸。几分钟后,骆爷用獾毛刷,把剃须液刷在伞爷脸上,轻轻打圈。

骆爷拿起老式剃须刀,顺着胡须纹理,“唰唰唰”,从左右两边上脸颊开剃,接着上唇胡子,脸上棱角部位,最后,检查下巴、喉结等。刮完后,温水洗净,轻轻拍干,涂上须后水。

“伞爷,您一路走好。”说话间,骆爷满眼是水,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伞爷是下暴雨那天为小镇百姓拿伞,回家途中不小心落水溺亡的。

骆爷的澡堂破了不为死者洗澡、搓背、修面的几百年戒规。

送走伞爷后,骆爷关了澡堂,回了扬州老家。落叶归根嘛。

【作者简介】孙丹,浙江富阳人,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浙江邮政作协会员,郑州小小说文化传媒签约作家。作品见《芒种》《天池》《百花园》《小说月报》《小小说月刊》《羊城晚报》《欧华导报》等中外报刊,被《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转载,入选各类年选,偶有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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