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大栅栏老茶园今朝商业街新剧场

2021-05-24 19:45张永和
北京纪事 2021年4期
关键词:万春茶园北京

张永和

老茶园听戏只要茶钱

北京戏曲的篷勃发展,應是在清乾隆中晚期。那时候大清朝版图辽阔,政治稳定,没有什么战争,老百姓安居乐业,手里又有俩富裕钱儿,吃饱了饭就要找个娱乐的地方。乾隆皇帝又特别喜欢戏曲,皇家当然有皇宫的戏楼,花部剧种的演出呢?只能到前门外的茶园去演出。“内城是永禁唱戏的”,大清有圣喻不能违背。

当时北京的茶园可以边喝茶边看戏,所以布局很有特点。首先,茶园的舞台由四个柱子支起来,前三面都可以观演。舞台后面是大墙;大墙挖俩门洞儿作为上场门和下场门,一边写“出将”,一边写“入相”。 然后是台底下的观众席,中间部分的长条桌,和舞台是垂直放置。来这里的茶客,是一边喝茶谈事一边看戏。一杯清茶,可以很快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当时的北京茶园,具有相当强的社交属性。以喝茶为主的这部分座位,称为“池座”。两边桌子的位置,则叫作“两廊”。两廊的桌子不垂直摆放,更方便看戏。有意思的是,两廊座位的票钱反而更便宜。如果是一层,舞台对面的尽头就没有桌子了,只有靠墙一排高凳。那时候茶园的设计不够科学,整个园子在一个平地上。在最后一排设计了高凳,这样视线就不被前排观众遮挡。这个位置叫“背大墙的”,价格最便宜。您先给点小费,就可以坐了。别看高凳便宜,可还专门有人抢。为什么呢?坐这儿方便给台上叫好。民国以后,高凳完全取消,转而变成弹压席。茶园如果是两层楼,楼上还有官座,也叫包厢,坐上四到六个人没问题,是相对高级的享受。包厢后面是长板凳。

如今的三庆园

当时去北京茶园听戏却不用买戏票,进去只给茶钱,同时给伙计小费。价格非常便宜,茶钱是十大枚,小费是两大枚。

在茶园门口把门儿的人叫“槛子”。别小瞧这份工作,干好了很不容易。一方面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还得跟这一带地面儿上的人熟识。进了茶园大门,给客人提茶壶的人叫“茶房”。虽然不卖票,但是好的座位茶房都给熟识的客人占上了。所以,您要是第一次进去听戏,要想跟茶房搞好关系,就要多给点小费才行。

北京的茶园里,一直没有实行对号入座。一直到了前门外西柳树井第一舞台开业以后,北京城才慢慢有了对号入座的概念。

在老北京的茶园看戏时,喝茶的品种并不太丰富。当时北京主要流行喝香片,花色品种大致就是茉莉双窨、茉莉小叶、茉莉大方、珠兰香片等几大类。除去喝园子里卖的茶叶,客人也可以自己带茶,交给茶房去冲泡。到时候茶房把茶壶端来,把茶叶的包装纸往壶口一插,就表示证明是您带来的茶叶了。当然,虽然是自己带茶,茶资还是照付。

现如今的北京,这种既可饮茶会友,又可赏剧听戏的传统茶园,早已消失了踪迹。当然,眼下咱北京还有长安大戏院、湖广会馆、老舍茶馆等地,在适当的座位上,观众还能饮上杯香茶解渴,尤其是在盛夏,一边看戏、一边品茗,更为观众所热爱。今借谈新老看戏场馆,再钩沉一段北京茶园的往事。

200年的“三庆园”

大栅栏西头路南的三庆园始建于嘉庆元年。

为什么叫“三庆园”呢?因为该园系三家合股经营,一系酒行经纪张云鹏,一系开赌局的骆四,一系开木厂子的王五,房产也为三家所共有。庚子年义和团火烧老德记西药房,一把冲天大火,西医房倒是烧了个毛干爪净。可是义和团大师兄“法力失灵”,把前门大街路西及大栅栏所有门面铺户,烧成了一片瓦砾,三庆园也在劫难逃。辛丑条约后,由股东之一的王五木厂承办修建,经过周年半载,三庆园在原有基础上修复成功,由张云鹏为经理。张云鹏病逝后,由其子少鹏继任。

由于三庆园在前门商业区的地理位置好,从乾隆末年一直到民国初年,生意一直很兴隆。三庆、四喜、春台等几大徽班和大梆子班轮流上演,程长庚、徐小香、卢胜奎、杨月楼、谭鑫培、孙菊仙、汪桂芬、张二奎、余三胜、梅巧玲、时小福、王九龄、余紫云,以及后起的青年旦角陈德霖、王瑶卿等均曾在此园演出过。

刘喜奎独占花魁美誉

1913年,三庆园请来了一位青年坤旦在此演出,影响之大,几乎成了当时剧坛的轰动事件。她就是鼎鼎大名的刘喜奎。

刘喜奎,河北沧州南皮县人。她的父亲刘贻文,是中国第一代的海军,参加过甲午海战。刘喜奎早年丧父,家中生活贫困,8岁开始学习戏剧。1913年,18岁的刘喜奎来三庆园演出,演出的梆子花旦剧目有《辛安驿》《花田错》《鸿銮禧》《宦海潮》,以及时装戏《黑籍冤魂》《义魂孤女》《电术奇谈》《战地之花》《爱国血》《新茶花》等,开京都女伶人演时装戏之先河。当时的三庆园门前,真是人头攒动,一座难求。特別是刘喜奎在《独占花魁》中塑造的瑶琴,楚楚动人、令人怜爱。许多文人在报刊上撰写诗词,对刘喜奎赞美不已,称她就是花中之魁。

北京老茶园

当时刘喜奎大红大紫,有一些权贵也想打她的主意。民间传闻这其中包括袁世凯,保皇党的张勋等人。但刘喜奎有气节,不贪图富贵,这些大人物在刘喜奎面前,全都碰了钉子。1922年,刘喜奎被迫退出舞台,跟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结了婚。三年半之后,她丈夫便患肺结核过世了。刘喜奎从此隐姓埋名,过起了足不出户的寡居生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周恩来总理听说刘喜奎尚在人间,而且就隐居于北京阜外马勺胡同,立即通知有关部门,请刘喜奎出山,聘她到刚刚成立的中国戏曲学校任教授。1950年在文化部举行的宴会上,周总理亲自为刘喜奎敬酒,并且说:“应该把你的技艺传给后人。”

刘喜奎在中国戏曲学院退休,1964年逝世,享年70岁,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

童伶新星来到了三庆园

进入民国以后,有一个超群拔萃的童伶借着在三庆园的演出,征服了北京观众,他就是后来成为武生界翘楚的李万春。1923年9月,年仅12岁的李万春和蓝月春在著名武花脸李永利——也就是李万春父亲的带领下,应斌庆社社长俞振庭的邀请,从上海来北京搭班。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有多大的能耐,就敢从上海到北京来演出,而且还要当大轴子戏来演,行吗?您别担心,听我细细讲来。

李万春5岁开始学戏,最初是跟着他父亲学。后来父亲又给他请了多位名师。少年李万春脑子开窍,学得快、学得好,不到10岁便在江南小有名气。所以这次到北京来演出,他们爷儿俩是很有信心的。

俞振庭是策划大家,他知道怎么招徕、吸引观众。在三庆园的门口,他搭了一座彩牌楼,上面写上李万春、蓝月春的名字。打炮戏是《战马超》,但俞振庭给这出戏起了一个新名叫《两将军》。当然,这戏名儿非常符合剧情,一个马超和一个张飞,一个白脸一个黑脸,确实是两个将军。首场演出卖了个满堂不说,而且很多北京唱武戏的演员,听说来了两个小孩儿演武戏还唱大轴,都觉得非常的新鲜,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都来看戏。结果,大家都服了!

这两个孩子当天的表现特别棒。两个将军一白一黑,见面之后双枪并举、上下翻飞,打了一个七荤八素,激烈异常。观众无论内行外行,都给叫了好了。这出打炮戏打响了。

李万春第二天演出的戏,是文武带打的《珠帘寨》,那是马连良给说的,亲授,那还能错得了?第三场戏是《四郎探母》,熟戏,演得是中规中矩,完全符合北京观众的审美要求。李万春当时年龄虽小,武戏文戏一脚踢,一下子大名就在圈内外响起来了。报纸上给起了个名,叫“童伶奇才”。李万春就这样在北京站住脚了,也在三庆园站住脚了!

后来我在内蒙古新华京剧团和团长李万春在一起搭班共事。有一天,我提起当年在三庆园演出《战马超》的往事。李万春乐呵呵地说:“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什么叫人物塑造,老师怎么教我们就怎么演。不过有一点,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上了台也不看台下,就知道拼命演好戏,该打打,该翻翻,玩了命地演。这些戏我们演过好多回了,心里也有底。只是不知道北京的观众是什么心气,可是出台一演,台底下叫好连天,我们心里头就踏实了,所以就越演越好。”

青年李万春演武松打虎

新时代三庆园迎来新生

可是事情是有转机的。就在几年前,西城区政府启动对老戏园子的修复工作,经过三年的时间,2016年8月18日,三庆园这个百年老戏园子,终于在原址上,按照现存的老照片和历史资料,本着修旧如旧的精神,拔地而起,一座金碧辉煌的三庆园矗立在大栅栏里。现在的三庆园由牌楼、连廊、天井、戏院等构成。观众席为传统的茶座形式,展现出老戏园子池座、廊座、官座的布局,楼上还设有包廂。一副昔日的老对联又重新悬挂在台前的抱柱之上:“假象写真情,邪正忠奸,试看循环之理;今时传古事,衣冠粉黛,共贻色相于斯。”使新老北京人一进戏园就能重温昔日老戏园子的感觉。园方又配以现代元素的灯光和音响设备,以满足现代戏曲观众的看戏审美需求与享受。当下新恢复的三庆园由西城区的风雷京剧团和民营的麒麟剧社在此轮流演出优秀传统和新编京剧。迎来了大批的北京和外地来京的观众。

三庆园从嘉庆元年(1796年)开业,到修复重建再度迎宾,经历了200余年,在这漫长的时间中,三庆园目睹了京剧的萌芽、兴起、发展、衰落,到再度兴起。三庆园再现京剧近200年的嬗变、壮大,可以说是一部活的京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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