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文画景东坡

2020年秋冬之际，由黄州历史文化研究会主办者谈祖应主编、中国文史出版社和武汉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苏东坡黄州逍遥游》《苏东坡与黄州》《苏轼儒学十说》和《东坡文化论丛》彪炳问世，引起境内外读者拭目关注。

其中，《苏东坡与黄州》截取了30个场景，以短文说史事，绘画显神韵，诗词写情怀的形式，形象地表现东坡遗爱黄州和黄州对他文华功业的成全，感动千秋。此著标新立异，30篇精悍散文，标题皆为4字，引经据典，讲述苏东坡与黄州的30件轶事。30幅绘画，出于谢伯齐等名家和谈笑等画师之手。一一人物形象突出，景色鲜明，多半画中有诗。以下，本文将特别解析这本诗画集里面的30首诗词。这些诗词，皆为《东坡赤壁诗词》执行主编、诗人王琼女史所撰写，是一组切题、切意、切景的诗词。作者在创作《苏东坡与黄州》的诗词时，采取了虚实相生、今古相融的艺术手法。同时，这也是一组叙事诗词。之前，我曾读过的王琼女史的诗词，让人记忆犹新的最是饱含东坡文化色彩的《临江仙·遗爱湖十二景词》。如果说，这十二景词作品的风格多以空灵飘逸见长的话，那么，我们再来品读当下这组诗词，便可见其创作风格已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组诗词在其原有的空灵飘逸的风格上，更显沉稳和工整了，思维缜密，结构严谨。这组诗词刻画和体现了苏公在困苦中的蜕变，从心灵的历练、到超然和豁达，通篇连贯，亦诗亦史。这在当代，亦属罕见。

读完这组诗词，使人觉得东坡黄州五年的行迹历历在目，极具史料价值。然而，尽管这组诗词以叙事为主，却是声律圆润，气贯神通。读之回味无穷。本文将从六个方面评析这30首诗词。即：诗中有画、实感空灵、意象意境、虚实相生、真情实感，语浅意深。此文主要评析前三点，其他提要点之。

先说“诗中有画”。“诗中有画”是苏公对王维诗的高度评赞。亦是诗歌评论中的重要美学原则之一。“诗中有画”是使诗句视角化，诗情图像化，诗意色彩化，景物鲜明化，让读者赏心悦目。即使是在写《东坡躬耕》这样的题材，王琼在前四句通过“废址”“野草”“颓垣”等形象描写中，描画出当时他们在东坡上所躬耕的那块地的基本状况;而后四句“田间人释耒，坡上鸟传声”“问稼东坡上，殷殷邻里情”，其中包含了当年苏轼在东坡上问稼农事，農人教他使牛羊啃食冬日地里过盛的麦苗，等等。更是情景交融，叙事条理清晰。再如：《定惠孤鸿》诗中的“孤怀”“冷月”“参差影”“婉转音”“寂寞沙洲”“天心”等，其“天心”既为天子之心，也为无拘无束、无人无我、无欲无私的广大佛心。《歧亭幸遇》同样如此，起句“逆旅”二字，用词准确，接下来通过场景描写，情景相融，“相逢笑一回”“春寒相催”，更通过“落英旋面”“挚友欢声”“扫劫灰”，勾画出这次与故友陈季常的相逢，对他心灵的慰藉。其《黄泥之坂》通过“临皋东转”“山路盘桓”“载酒行歌长坂上，招来几缕云烟。纷纷坠露湿衣冠。夜阑霄汉里，素月似团团”。来重构当时的场景，描画东坡潇洒悠然的神态，曲尽原词之意。《寒食书帖》全词十句皆成图画。其中“回想三年苦惜春。犹道海棠曾似雪，纷纷，皆已和泥化作尘。”读罢使人浮想难禁。下片“寒食可怜人，欲问穷途思泪奔。破灶空庖焉果腹，凝神，一帖书成天下闻。”其“凝神”二字，实乃神形兼备。其诗中有画，场景的描写和情感的宣泄以及古今的融合，皆达到极致。

次说“实感空灵”。“实感”是指场景描写自然真实，赋予生活情趣，引人入胜;“空灵”则指思想上情思高远，内涵丰富，使作品读来韵味无穷。实感空灵，相辅相成。如《溪水西流》《快哉浩气》诗词，意象葱茏，灵气萦萦，感染力强。都是实感空灵相辅相成之作。前词上片：“清游名寺，人在松间山积翠。暮雨潇潇，雨洗沙尘溪涨潮。”句句写实，形如绘画。下片：在“溪流西去”的实景中，赢得“东坡绝妙句。莫唱黄鸡，旷达人生自可期”的空灵意境。“莫唱黄鸡”又由东坡“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词句化出。以此写出苏公高远志向，有如鸿鹄;无私无畏，敢为人先;壑怀大度，旷达宽容;广阔胸怀，自销芥蒂;和乐观自信，坚忍不拔的品性。其空灵的诗境，给人以超然物外之感。《快哉浩气》词上片云：“云帘漫卷”“堤外江波”“天水相连”“倒影青峰”“清流如濯”“古木连山”，一连串空旷悠远、动静自如的美好自然实景。其后“浩气萦怀，风过长亭足快哉”，以抒发苏公的盈胸浩气、坦荡心臆、超然旷达、快乐清欢的豪情气概。展现空灵的诗境，读之让人回味无穷。

再说“意象意境”。意象意境是诗歌创作最难、最卓越的描写。王琼在其《枯木怪石》《前后二赋》《夜归临皋》等诗中，皆显露了这种高超的诗才。“意象”“意境”二词，据著名诗歌评论家李培元考定，最先见载刘勰《文心雕龙》，其盖定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宋，梅圣俞语）。一见唐代王昌龄的《诗格》，其主旨为：诗有三境，一“物境”，二“情境”，三“意境”，有意境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清·王国维）。李先生认为，意象是一组物象，一个情境，一连串事件，表达的特别情意。他说，意境是以形象为基础的，艺术形象是意境的母体。“意”包括情与理，“境”指事物的“形与神”。因此，“意象”“意境”（按两种景物，一在形色，一在形色加时空）结合，是诗歌创作的高格。据此，评析上述三首诗词，可以说，王琼是深谙此道的。《枯木怪石》词开句：“枝虬石怪”直书形象，后三句，由实到虚，下片，虚实和合，意象意境相生，情意绵绵，境界高远。枯木朝天，表现木虽枯，而神不死，且生气十足。拓拔高昂，势欲齐天;“听万籁”以物拟人，聆听自然交响之音，伫立永久。结句“下笔无端达古今”，倾注景仰苏公书画以及人品，光辉千古，香飘四海。与前后赤壁二赋之末句“千载文光吹不灭”，鲜明的意象意境，彪然而出。二赋诗全篇意象意境相揉，珠联璧合。“勿言得失生悲喜，皓月清风尽可收”“悠悠二赋思先哲，滔滔江水思无竭”之意象意境表现情韵潇洒，哲理横生，自然绝妙，耐人寻味。《夜归临皋》“欲觅小舟从此逝，还惊太守上门寻”，流水对天然而成。其“意”“象”“境”，皆客观展现眼前。“朝来休管凭谁主，梦与周公漫抚琴。”虚实结合，立意含蓄，情外有情，形外有形，境外有境，再生形象飘逸，可谓神来之笔。

至于“虚实相生，真情实感，语浅意深”的艺术手法的运用，因本文篇幅有限，只作提其要，不再一一摘句枚举。

“虚实相生”，实为场景环境，人和物之形象，虚为外象之趣，延绵之情，时空之感，哲理之思。此见《沙湖吟啸》词之“阴晴风雨何妨，吟边漫步斜阳”。《苏子论琴》“聆晓月，漱流泉”“寥寥千古悲风意，雅俗相偕兴自酣”等句。

“真情实感”，主要见于《放臣忧国》中诚挚的友情和爱国的豪情。至黄州，举目无亲，生活困顿，心情郁悒，过江到车湖去会同乡，同乡好友置酒相招，饮至半酣处，陈季常托人送信来说：前线传来胜利破敌捷报，苏公闻罢，高兴异常，遂作诗两首。王琼在此以“草木春容展”，烘托他的爱国主义情怀。另在《风雪楚囚》中，“惊魂欣可呼儿伴，笃志偏教与世违。”来言其父子情。“三日陈州悲逐客”“人生聚散堪回首，岭上梅开暮雪飞”，来记录其兄弟之情和朋友之谊。儿扶父行，弟来相聚，三日泪别，岭梅相迎，其情之真、其感之实，写来也是非常到位。还有《数面成亲》《雪堂留别》《多情鼓角》《千古遗爱》，莫不如此。

“语浅意深”。“语浅”系指语言明白畅达，“意深”即意蕴深邃。然而，虽然诗句明白如画，但诗理、诗魂内涵深厚，耐人寻味。在《安国禅悟》《临皋治经》《老饕美食》《养生秘诀》《雪堂答辩》等等作品中，皆可参详。诸如：“涤垢莲台坐，安魂法雨长”“物我相忘处，灵思信可扬。”《禅悟》;“三传书成达古今，立言至圣明于理。”《治经》;“莫道家贫无乐事，菜羹自可比珍馐。”《美食》;“清闲当以贵，安寝不言贫。”“四戒除痴钝，三吞信养真。”《养生》;“拘散何人能自得？穷达适意且推详。”“欲问天机何所释，葛衣蝶梦漫思量。”《答辩》等句，教人咋看咋明，再看再明，多看多明，浅看浅明，深看深明，多么富于诗意！

总而言之，从以上诗词窥之，王琼诗思灵敏，诗路灵活，诗句灵动，诗格有灵气，诗人有灵性，堪称当代女子诗群之佼佼者！

（余彦文，作家、方志专家。曾任黄冈市方志办编审。中国新文学学会、湖北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曾任黄冈地区文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