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地山小说中的宗教意识探寻

2021-06-15 05:57邓献玲
文学教育 2021年5期

邓献玲

内容摘要:许地山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位大家,也是一位宗教研究专家,其小说创作具有鲜明的宗教意味。在小说表现方式上,许地山运用大量的宗教意象,后期将宗教精神与文本内容融合在一起,小说在创作手法和内容表现上都趋于成熟。纵观许地山的文学创作,宗教意识总是浸润其中,形成了独特的文学风格,造就了许氏小说独特的文人韵味。

关键词:许地山小说 宗教意象 宗教表现方式 宗教教义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中,许地山是一位独具创作特色的作家,早年参加文学研究会,19岁外出求生,到过新加坡、印度等国家,小说中大多描写的是南洋异域风情和人物。他同时也是一位宗教研究家,宗教色彩是小说中的典型特征,作品中有挥之不去的宗教情结。贯穿作品始终的宗教意识,是许地山个人完整存在的文化意识世界的需要,也是他作为宗教研究者身上带有的鲜明个性。作家在宗教文化的驱使下,作品表现出奇异的宗教意象,独特的创作手法,以及表现宗教教义。

一.作品中宗教意象的运用

异域色彩是许地山小说中鲜明的特色,小说的背景选取主要是东南亚国家异域风情,如南洋商妇、缅甸舞者等。“一个作家选取什么样的地域环境,作为小说创作的叙事背景,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那特定而隐秘的审美文化心态,而从创作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能否准确把握自己的艺术个性,选取适合自己个性的创作题材,是一位作家取得成功的关键所在”[1]。许地山深受宗教的影响,他本人是一个基督徒,但同时也研究佛教和道教。因此在创作中出现大量的宗教意象,这里以《命命鸟》《春桃》《缀网劳蛛》《女儿心》为典型代表。

《命命鸟》发表于1921年《小说月报》革新后的第1期,是许地山登上文坛的开篇之作。小说以佛教文化底蕴十足的缅甸为故事背景,主要讲述了敏明和加陵之间的爱情悲剧。“命命鸟”出现在敏明的幻象中,敏明看见这种奇怪的小鸟,同时见证了紫衣女子背叛爱情受到的惩罚。在小说中,“命命鸟”象征着纯洁的爱情,“这种鸟一旦背叛对方,就会互相啮食,同时死亡”[2]。敏明认为她和加陵就是一对“命命鸟”,在幻想之中,敏明已经认定她和加陵是不可拆分的一对情人。许地山把佛教的意象引入到作品当中,营造了浓郁的佛教氛围,带有强烈的宗教倾向。《春桃》描写的是春桃和两个男人之间的故事,文中出现的晚香玉,是佛教原型意象的运用。“晚香玉也渐次散出香气来,压住四周的臭味”[3],让人达到心灵的宁静回归。晚香玉是春桃在住处种下的花,每天收工回来,春桃都要在藤下静坐闻闻花香,向高总是开玩笑要摘花给春桃戴,而春桃总是默默守护着“晚香玉”。李茂出现后,三个人的生活发生微妙的变化,但唯一不变是花香。“晚香玉”不仅仅是佛家之花,也象征着春桃在佛教文化的浸润下不断成长,成为一个常怀慈悲怜悯之心的女善人。

许地山是一位正式的基督徒,一生未曾脱离基督教会,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以“我要上天堂去了”[4]作为生命的最后一语。《缀网劳蛛》塑造了一位信念与行为都十分虔诚的基督徒——尚洁,尚洁人生观念表现为从不刻意追求,爱去教堂,喜欢唱祝祷诗。床头总是搁着几本经典和祈祷文,每夜睡前的功课是记一两句经文,或是背诵几句祷词,经常和教堂的牧师交流,无论什么事情都用一种宗教的精神去对待。作者通过写基督教的经文,来具体阐释基督教的教化作用,使人向善的力量。《圣经》在小说中多次出现,最初尚洁是基督徒,后来丈夫也念起《圣经》,在学习经文的过程中,长孙可望忏悔自己的罪孽,把希望寄托在上帝身上。

许地山小说中不仅有佛教文化和基督教文化,还有道教文化的渗透。《女儿心》讲述的是一个小姑娘麟趾寻找“神仙山”,希望自己能够和死去的家人团聚。这里的“神仙山”是典型的道教意象,是凡人成仙或者仙人修行的地方。麟趾一路上历经千辛万苦,被土匪抓住,被当成卖艺人,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寻找神仙山,最终无功而返。这里的“神仙山”不再是简单的家人能够团聚的地方,而是一种精神的象征。“神仙山”不是存在于某个不确定的地方,是要求个人内心的放下,斩断过往,麟趾的固执追求毫无疑问是徒劳的。

二.作品的宗教表现方式

在许地山的作品中除了宗教意象的大量运用,作品中还借鉴了宗教变文的叙述方式。宗教在创始之初,其教理往往是深奥难懂的,为了扩大宗教的影响,让更多的人参与到宗教教派当中,宗教的倡导者往往采用一些简单易懂的故事來叙述,使之通俗化、形象化。如老庄之道艰涩难懂,庄子采用大量的寓言,用寓言来说明道教的基本精神。“所谓变文,是把佛典中的神变故事敷衍成文,为使其通俗化而作的作品”[5]。许地山作为宗教研究家,同时也是一个文学创作家,把文学因素和宗教教理结合起来,产生了不同于其他作家的文学表现方式。

许地山的小说部分来自于佛经故事,在创作中加入文学因子,使小说读起来既有文学性,又有浓重的宗教意识。如“命命鸟”是佛经中出现的一种神鸟,带有一定的佛教色彩。在男女爱情的线索中贯穿佛教的教义,最终用教义来阐释男女主人公的殉情行为,这种文学和宗教的结合是统一圆满的。作品《缀网劳蛛》取材于印度民间故事,作家化用这个故事到《缀网劳蛛》的创作当中,劝导人们要向善。在《女儿心》当中,道家的“顺性而为”是从反面来印证的,小说叙述麟趾一生寻找神仙山,渴望和家人团聚,最终却发现已出家的父亲为了救火活活被烧死。苦苦追寻相对于道家的随性而为形成鲜明的对比,寓意在于通过反面的表现,使世人明白不可强求的道理。

如果说许地山的前期小说披上了一层有形的宗教外衣的话,那么后期的作品则是披上了无形的宗教外衣。小说不再刻意凸显宗教意象和采用宗教故事,而是把内容与宗教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宗教情怀和文学精神融合统一。《春桃》讲述的是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之间的纠葛,春桃虽然口不言义,在从她对待残废的丈夫李茂和情人向高来看,她既不愿意抛下没有生活能力的李茂,又不愿意放弃有着深厚感情的向高。作品中没有单独的把佛教教义拿出来作为重点叙述,而是把民间的仁义和宗教的仁慈融合在一起,通过春桃的思想和行动进行表现。

值得一提的还有小说《玉官》,玉官是一个寡妇,带着年幼儿子艰难地生活,因为受到小叔子粪扫的不断骚扰,选择皈依基督教。作者在叙述玉官经历时,并不刻意突出基督教带给玉官的影响和教化作用,而是以玉官的种种矛盾心理为切入点,深层次地描写玉官这个女性人物。“基督教不让祭拜祖先,玉官就摘下宗教圣物,偷偷祭拜祖先”[6]。作品更加凸显的是玉官的复杂心态,在表现上将宗教作为一种隐形书写,虽有所提及,但其宗教意味相对前期来说要淡薄得多。

三.作品中体现的宗教教义

许地山前后期小说很大篇幅上是围绕“爱与死”的主题来进行描写,小说中大量描写爱情故事,在这些生死故事当中,带有鲜明的宗教意味。小说中也大多描写人生本无乐,人一直在苦海中挣扎,而死亡则是走向欢乐和解脱。作者高声赞美死亡,认为幸福抵达身边的时候,就是人死亡之际,通过死亡到达彼岸世界,脱离苦海。

处女作《命命鸟》形象的宣示了佛教的求不得苦、爱别离苦,还表现出对佛教最高境界的推崇。相爱而不能在一起在敏明和加陵受尽折磨,最后两人走入水中,“好像新婚的男女携手入洞房那般自在,毫无一点畏缩。”[7]现实世界是痛苦绝望的,佛教徒敏明和加陵在死亡中摆脱人世间的种种束缚,达到彼岸世界。在《命命鸟》当中,敏明虔诚的祷告“女弟子敏明,稽首三世诸佛:我自万劫以来,迷失本来智性;因此堕入轮回,成女人身。愿我今夜得除一切障碍,转生极乐国土。”[8]通过死亡这种自我救赎的方式,实现重生。

“宿命”是一个宗教常用语,宗教往往把无法扭转的人或事归结为宿命,用宿命来暂时逃避眼前无法解决的问题。尚洁心地善良,有博爱之心,对待入室的窃贼亲自为他治疗伤口,为此却蒙受不白之冤。先是被丈夫怀疑为不贞洁的女子,后又被丈夫刺伤身体,最后还被迫离婚。面对这一系列的变化,尚洁十分平静坦然地接受。当丈夫幡然悔悟,把尚洁接回家中后,她既不指责当日丈夫的无情做法,也不刻意的去阻止丈夫今日的想法,一切的事情都凭着天意。

在宗教教义中除了最高理想的追求,更多的是劝人为善,与周围人和谐共处。许地山的小说不同于当时其他的主流小说,作家在处理人生烦恼问题上采用的是一种宗教的解决办法。许地山的小说用普世劝善的方式来进行“国民性改造”,小说主要描写的是下层悲情的小人物,挖掘平凡人身上的优秀特质,表现他们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中对自身信仰的坚定。“我想宗教当使人对于社会、个人,负归善、精进的责任,纵使没有天堂地狱,也要力行;即使有天堂地狱,信者也不是为避掉地狱的刑罚而行善,为贪天堂的福乐而不敢作恶才对”[9],在小人物身上的善良、博爱和宽容,是作家为社会开出的一剂良药。小说《商人妇》中的惜官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女性形象,不远万里追寻丈夫,最终却落了个悲惨的结局。作品中的惜官面对丈夫的背叛,作家在这里用惜官的宽容来表现人在遭受打击痛苦时,要学会宽和。同时用惜官的忍耐和宽容反衬丈夫的无情和虚伪,给世人警醒,告誡众人生而善良。

参考文献

[1]沈庆利.现代中国异域小说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209.

[2]宋伟杰.许地山作品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1.

[3]宋伟杰.许地山作品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26.

[4]卢军.许地山与宗教[J].山东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3卷.

[5](日)加地哲定.中国佛教文学[M].浙江:今日中国出版社,1990:132.

[6]宋伟杰.许地山作品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214.

[7]宋伟杰.许地山作品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4.

[8]宋伟杰.许地山作品选[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13.

[9]许地山.宗教的生长于灭亡[J].东方杂志,1922年第10期.

(作者单位:河南理工大学文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