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错误谁买单

罗础容

一

儿子12岁时，读初二，成绩在全班名列前茅，深受老师喜爱。假日他回家时的勤快，众乡邻有目共睹，大家都夸这孩子长大定有出息。

这一年春节，他的叔伯姑姑们来我家玩耍，大家闲着无事，便一起玩时下最流行的扑克“焖鸡”，我们忙做饭，儿子就围着牌桌转来转去。过了一会，他跑来给我要钱，说想去玩一下扑克游戏。开始，我不同意，总觉得小孩子玩这种游戏不太好，不管大小，总是赌博。亲友们替他求情，说这娃那么乖，不会有事，再说，就只玩这一次。

想着这大过节的，让儿子开心一下，又有何不可呢？我答应了，给了儿子5元钱，并嘱咐儿子，以后不准在任何场合玩这种游戏。儿子爽快答应了。到吃晚饭的时候，儿子喜滋滋跑来告诉我，他赢了20元钱。我笑笑，没有说话，也没有将他赢的钱没收到我们的腰包里，只告诉他，这就是他下周的生活费。

然而，就是这一次“纵容”，我差点毁了儿子的一生。

二

半期考试后，我还没来得及给儿子的班主任打电话询问学习情况，星期二晚上，就接到在外地读大学的女儿打来的电话：弟弟在学校赌博，玩扑克“焖鸡”，输了近千元。我一听，脑袋“嗡嗡”作响：那时，我刚从师范学校进修回来，转为正式教师，每月工资只有三百多一点，儿子输的钱差不多是我三个月的工资。那一晚，我与丈夫一夜无眠，悔不当初，真的应了那句老话：输钱只为赢钱起。

该怎么挽救儿子？我与丈夫愁坏了。丈夫的意见是不让儿子上学了。我没有同意。我的理由很简单：如果你是果农，你种植的果树上有一个果子被虫子咬了，你是治虫，还是把这个果子摘了？还是把整棵果树连根拔起呢？谁的成长没有犯过错？谁的成长之路不拐弯？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先去学校了解情况。毕竟孩子犯错与家长脱不了关系，家长与学校配合，才能让“生病的孩子”真正“药到病除”。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儿子的班主任，了解儿子赌博的来龙去脉，不打听还好，一打听差点没让我背过气去：儿子的学校领导考虑到我们的家境，给儿子每周补贴了伙食费与饭票，他倒好，全部拿去赌了。“东窗事发”后，儿子还求老师别告诉我们，说是欠下的债，他要自己还。老师很犹豫，要不要告诉我们，恰巧接到女儿问她弟弟学习情况的电话，就把这事儿给她说了。

未等放学，我赶到儿子读书的学校，先去见了班主任，又去见了校长。他们告诉我不要着急，他们已经找了那些参与赌博的学生，处理了此事，我的儿子不会再出一分钱，只是还未将处理结果告诉我的儿子。

听到这个消息，我没有为不出钱而高兴，相反，我的心情很沉重。我的“纵容”，使孩子犯错，也给学校添乱了。我愧疚地对他的班主任连声说对不起，给学校的领导说对不起。

出了办公室，我的泪奔涌而出。此时，正值午餐时间，人特别多，我在排队的众多身影里寻找儿子，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他。儿子见到我，很开心。此时他不知道我已知道他赌博的事。我真想立刻狠狠揍他一顿，或者臭骂他一顿，可为了保护儿子的自尊，我忍了。待他吃完饭，我把他叫到在学校工作的一位亲戚的房间，问他知道我来学校是为了什么不？儿子摇头，我又问，你最近做了什么错事没有？儿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看到儿子如此执迷不悟，我气得抓起门后的扫帚，高高举起......然而，又轻轻放下。我真是木匠戴枷锁，自作自受。我泪流满面。儿子见我伤心欲绝，口吐真言：“我参与赌博了。”我问：“输了多少钱，都输给了哪些同学，还有学校补贴你的饭票、菜票呢？”儿子又不说话了。

我告诉儿子：“我已经全部了解了。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办？”儿子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在叫：“我节衣缩食，不吃肉，也把赌债还上。”儿子的话，像一把刀刺入我的心，很疼。我问儿子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儿子犹犹豫豫，最终从裤兜里摸出两元钱。我的心一抖：“只有这两元钱了吗？”我不知道这话是问儿子还是问我自己，还有两天才能回家，这两天，儿子吃什么？

看着儿子，沉默很久，我终于狠下心：“行，既然错了，就要承担过错。妈妈有钱，但不会给你。你不是说要节衣缩食吗？妈妈给你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说完，我径直走出屋子，离校回家。

孩子有错，如果不及时纠正，他能犯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时候，让孩子受点挫折，未必不是好事。

离开学校后，我给儿子班主任打了电话，恳请他配合：由我告诉儿子学校对他赌博的处理结果。

三

周末，儿子回家，打开碗柜看了看，又关上。我知道他在找什么，以前每周五，我们都会买肉，等着他回家一起吃，而这个星期，没有买。我问：“饿吗？”儿子摇头：“不饿。昨天中午宋老师见我碗里没有菜，给了我5元钱。”我知道肯定是儿子把那两元钱分成了4个5角，因为二两米饭，只需5角钱。我又问：“你还节衣缩食还赌债吗？”他回答得很肯定。我把学校的处理结果告诉了他，原以为儿子会笑起来，沒曾想儿子低下头，一声不吭，我再三追问，他告诉我，另外还有30元钱，是他给同学借了还赌债的，他必须还。我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很诚实，能够勇于承担所犯的过错，说明你是个好孩子，长大一定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要不，这30元，妈妈帮你还吧？”儿子却回答：“不，妈妈，我已经想好了，三个星期不吃肉，就能省下30元钱。”

为了“惩戒”的自始至终，我答应了。最后我问儿子：“你知道外公为什么出生三天就没有妈妈吗？”儿子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这样问，一脸茫然。我告诉儿子，我们家以前是大户人家，家里很有钱，因为我的爷爷是家中独子，所以一大家子都很宠溺。爷爷从小好赌，太公太婆舍不得管教。婚后，因为赌，忘了家中还有刚生下你外公三天的奶奶，家中催他拿药回家，他去药铺，看到一个“杨”字，拿了就走，而这贴药是给一个疟疾病人的，奶奶因为喝了这药，死了。外公失去母亲，奶奶娘家人不依不饶，最后把爷爷送进了监狱，太公太婆气得病故，外公也就成了孤儿，幸得好心的大奶奶收留，才长大成人......

儿子听了我讲的故事，哭了：“妈妈，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赌博了。”我抚摸着儿子的头：“好儿子，妈妈相信你。”星期日返校时，我让儿子带5元钱给班主任，告诫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无论在哪里，一生别忘记。

在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有朋友说我狠心、过分;也有人怂恿，你的儿子是学生，该找学校，让他们负责！

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则消息：日本“经营之圣”稻盛和夫在83岁时，回忆起自己一生的成功，写了《母亲的教诲改变我的一生》一书，他在书中写道：他是看着母亲的背影长大的。这句话足以警醒每一位家长，父母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举足轻重。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孩子幼年、童年，乃至少年，是非观念形成的关键期，孩子的诸多行为与父母的言行息息相关，来源于父母的言传身教;孩子成年后，能够让他经常想起的是父母，对他影响最大的也是父母。所以，如果孩子犯了错，请先自我剖析，在自己的言行中找答案，而不是推诿责任。

作为家长，在“赌博”这件事中，我是始作俑者。假如我不曾给儿子钱，让他参与赌博;假如在赢钱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为儿子的小聪明沾沾自喜;儿子的这一次错误不会写进他人生的扉页。惩戒孩子，不是我最终的目的，我只想告诉儿子：承担过失是一个人该有的担当，任何时候，每一个人都要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买单。

这件事在儿子的心上打下深深的烙印，至此，他真的再也没有参与过赌博。大学毕业后，自主择业，一路拼搏，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合作伙伴。

严教是父母对儿女真爱的告白，若父母行将踏错，最后买单的不仅是孩子，也有父母。“溺爱并非对子亲，严教才是真关心”，有时，狠心与决绝，并非无情，恰是对儿女最深沉的爱，否则，看似爱与舍不得的背后，却隐藏着孩子未来不可知的无底深渊。

责编/昱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