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电台

席金合

进入草地第四天，先遣团的无电线队已经断粮，只靠野菜度日，但战士们仍然顽强地背着电台，抬着马达，艰难地向前走。

出发前，大家只筹备了两天的口粮，可挑着沉重的机器行军，最容易饿，第二天就把干粮吃光了。现在，战士们的身体非常虚弱，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挪动都很费劲，有的同志感到头昏眼花，不断出虚汗。就连队里最有力气的挑夫老周，也已经饿得挑不动机器了，走路东倒西歪，不停喘气。不久，几个同志已经奄奄一息，倒在地上，只能靠人扶着走。大家都盼望，兄弟部队带着吃的来接应。

远处传来枪声，先头部队与敌人交火，战士们饿着肚子应战，杀敌不多，只得后撤。可撤出十几里 ，老周和几个同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嘴角流着苦涩的绿水，那是不易消化的野菜，从肚子里泛了出来。政委下令：“先送走电台，再回来抬人！”

大家送走机器返回时，老周又吃惊又关切，有气无力地说：“怎么回来啦！情况紧急呀，你们快走吧！”是的，枪声很近，政委催促：“快点，大家抬你们一起走！”老周眼睛睁开又闭上了，声音很微弱：“我不行了，要抬……先抬他们！”他用颤抖的手，推开战友。枪声越来越急，老周态度坚决，任凭怎么说也没用，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政委决定，先抬别人再抬他。

送走别的同志，大家回来抬老周。就这样，抬了电台再抬人，一段一段地往后撤。可是，又有人支持不住了，需要抬的人陸续增多，能抬的人不断减少。此时敌人紧紧盯在后边，子弹在头上乱飞，但谁也不忍心丢下战友，能抬一步就抬一步。

掩护部队和敌人的厮杀声，清晰可闻。大家再次返回来，老周却紧握着政委的手：“别管我！同志们都没劲了，若再抬我，最后都会像我一样的。”老周说完，眼中滚出两颗亮晶晶的泪珠，稍停一会儿又说：“我不能抬电台，已经很对不起组织了，决不能再拖累同志，电台重要！它是党中央和部队联络的‘耳目啊！”大家听后流泪了。

自参军以来，老周一直挑着百斤重的担子，随队千里转战。过大渡河、翻越大雪山，从未叹过一口气，总是挑着重担默默往前走。在这紧要关头，他还想着电台。这时，掩护部队撤到无线电队跟前，严厉地催促快撤。老周像下命令似的，叫大家快走，然后，他转过身去。大家看看老周，看看身旁的掩护部队。时间很紧迫，抬吧，凭大家的体力只能抬一个人，很难摆脱敌人的追击;丢下不管，大家都不忍心。政委果断地说：“抬，尽一切力量抬走！”

老周身子震动了一下，又转过身来，哀求道：“不行啊！电台要紧！”时间不等人，大家七手八脚抬起他，咬着牙向后撤。枪声很近，子弹擦耳嗖嗖乱飞。老周忽然一使劲，从同志们手中挣脱，跌在地上。大家惊叫一声，围着他准备再抬起来。可老周身子太弱，经过这样一摔，呼吸很缓慢，双眼渐渐闭上了，可嘴唇还在微微颤动：“我的担子，交给身体好的同志，不能让电台……”说完，他就停止了呼吸。

“老周！”“老周！”同志们撕心裂肺大声呼唤，但回答的却是敌人的枪声。老周静静地躺在沼泽密布的草地上，衣服渐渐被地面的水浸湿，被扁担磨破的地方，露出长着一层老茧的肩膀。瘦削的面部朝向天空，颧骨高高隆起，嘴大张着，像是喊着让同志们快走，又像是叮咛大家带好电台。政委脱下自己的衣服，盖在老周头上。大家怀着沉痛的心情离开了，感到两脚有千斤重。

第二天，离目的地还有几里地，同志们已经筋疲力尽，一旦跌倒就很难再爬起来。终于，接应部队到了。每个人手里捧着发的二两炒面，鼻子一阵发酸，泪水夺眶而出。如果昨天有这些吃的，老周不至于……大家抬起头，望着老周遇难的方向，默默地说：“老周，请放心，我们一定把你留下的担子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