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澈的灵魂,浑然的诗意
——评《自觉诗集》

2021-08-17 06:43李蒙蒙太原师范学院山西晋中030619
名作欣赏 2021年23期
关键词:诗集意象诗人

⊙李蒙蒙[太原师范学院,山西 晋中 030619]

2020 年11 月刘自觉先生的《自觉诗集》出版,诗集共收录诗作288 首,在整体上分为“山河故人”“田园皈依”“风尘往事”“我诗我在”四辑。自出版以来,《自觉诗集》以至真的生活魅力、至纯的诗性情怀和至简的叙述笔调广受赞誉。本文主要从诗歌主题、诗歌意象、诗歌语言三方面探讨《自觉诗集》的思想深度与艺术魅力。

一、丰富多元的诗歌题材

《自觉诗集》的题材包罗万象,宇宙之大、苍蝇之微皆可入文。若分门别类地细究,诗集的题材主要聚焦于三个层面:历史感怀与人生哲理系列、日常生活与故土怀恋系列、咏物写人系列,它们共同承载着诗人的思想魅力、生活情怀,以及人文关怀。

(一)历史感怀与人生哲理系列

在历史感怀系列中,诗人的家国情怀与英雄梦想显露无遗,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风采引人注目。如《偏关怀古》《闻喜怀古》《对话海昏侯》《远望》《参观埃及古文化》等诗作表达了诗人对于历史的反思、对于文明的追索,以及对于英雄的感喟,体现出深沉的历史感和开阔的历史情怀。而在人生哲理系列中则流露出诗人深刻的人生体验,饱含着一个阅尽沧桑的长者的人生智慧。在《谁知道》《生活是不能用言语诉说的》《一杯咖啡惹起的失眠》等诗篇中诗人吟咏出许多耐人寻味的人生格言和警句,如“人一生都在永恒地独唱”,“回忆是上天派发的玩具”,“睡眠就是死亡的历练,每一次醒来,都是与新世界的重逢”,等等。这些诗句中无不隐含着诗人通透达观的人生态度、睿智机警的生命智慧。

(二)日常生活与故土怀恋系列

诗人在作品中有意摒弃宏大叙事的潮流,给予日常生活题材以平等的价值和地位,他致力于展示平淡无奇的个人生活,表现琐碎庸常的凡俗人生,从而还原日常生活的原生形态,揭示出生活本身所蕴含的内在诗意。可以说,这种日常生活的诗学“不探讨人存在的意义(即生命在客观上的价值取向),而是把问题集中到生命自身,关注的是生存何以成为可能,生命来到这个世界是以怎样形态”。在《简单生活》《好好睡觉》《记梦》《赞美生活》一系列作品中,诗人采用平铺直叙的笔法和“话家常”的方式,不动声色地向读者展示凡俗生活场景,“在亲切的日常说话调子里舒卷自如,锐敏、精确,而又不失它的风姿,有节制的潇洒和有功力的淳朴”。而在《想起小时打月饼》《想起小时候煮麻花》《那时拜年》《那时的爱》《我们的儿童节》《往日情怀》等作品中,则充满了对故乡和童年生活的怀恋以及与往事干杯的情怀,给读者一种亲切可感的在场感。同时作者也注重从世俗生活的片段里发掘哲理内涵并提炼诗意,以达到“俗”中寓“雅”的效果,因此诗人的日常题材中又多见奇崛之笔。如在《输液》一诗中,诗人综合生理感受和心理感受,将输液这一医疗过程类比为“一点一滴的眼泪,融化在血液里,冲淡了常年淤积的伤悲”,既真切而又奇异,体现了作者复杂深邃的思想世界。

(三)咏物写人系列

咏物写人题材在诗歌创作中虽较为常见,但更能呈现作者的写作功力与生命境界。在《自觉诗集》中,诗人首先选择在大自然中寄寓自己的生命情怀,他如此细致地观察和描述每一个微小事物,包括一朵默默开在田野里的红薯花(《红薯花》)、一朵混迹在荒草中的野花(《野花》)、一只充满野性的狼(《野狼》)、一场骤然而至的夏雨(《夏雨》),并且大都写得诗意横生、趣味盎然。可以说,在歌咏自然、赞美生灵的背后隐含着诗人万物有灵、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和诗意栖息的生命观。他将自己的心灵颤动投射到自然万物中,归于乡野,归于大地,从而感悟到生命悠然自得的本真,达到一种“神与物游,心游万仞”的审美境界。同时,他也将这种大爱融入对底层普通小人物的描绘中,如《左权盲人宣传队》中无眼心自明的盲人、《阳城铁匠》中铮铮铁骨的铁匠,以及《父亲》中平凡而又伟大的父亲形象。总之,这些充满灵性的文字背后隐藏着诗人丰盈悲悯的内心和超然洒脱的情怀。

二、蕴藉深远的诗歌意象

意象是诗歌中最基本的构成要素,也是诗歌传情达意的重要载体。《自觉诗集》中包含种类繁多的意象类型,如自然意象、社会意象、文化意象等,其中地理空间意象、乡土民俗意象和西方文化意象具有典型性,它们既强化了作品的文化内涵,又增强了作品的诗性魅力,使作品读起来蕴藉深厚,尤耐咀嚼。

(一)地理空间意象

“空间观念制约着文学书写,空间地理是塑造文学地域风格的无形之手”,也是构成文学想象世界的重要因素。文学作品中的空间意象往往寄予着作者在自然、社会、历史、文化等方面的综合想象。在《自觉诗集》中,诗人营构出一系列具有地方特色的广袤博远的空间意象,如太行山、三十里铺、汤山点将台、祁连山、横断山、白鹿坊、喀纳斯等,这些意象构成特殊的空间意象场域,有力地开拓了现代汉语诗歌的意境与内蕴。首先,诗集中的空间意象是自然地理环境的集中再现,是文学地域风格形成的重要根据。如《横断山》一诗中千年冰封万里川的横断山意象呈现出高山峡谷地区的独有风貌。其次,空间意象中蕴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承载着诗人旷古悠远的历史沉思。如《闻喜怀古》中,诗人以闻喜地区为载体,进行历史回顾与抒怀,使空间意象成为文化的符码。再次,透过地理空间意象,也可以窥见诗人开阔的内心世界与辽远的精神世界。作品中一系列壮丽宏阔的空间意象无不传达出诗人对自由的渴望和对旷远的生命境界的追求。最后,空间意象也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它为文本提供了一种时空的纵深感,是文本诗意得以拓展的重要途径。

(二)乡土民俗意象

民俗文化意象与事项的入诗,在强化作品的文化性、民族性与地域性风格的同时,也能为作品赋予独特的情韵与气质,使作品在浓郁的诗味、深厚的情味与丰富的趣味之间取得了综合的效果。《自觉诗集》中写到了很多独具特色的民俗文化意象,如花馍、神木、安塞腰鼓、端午节、开镰节等,呈现出一幅幅鲜明亮丽的民间风俗画。其中花馍意象是晋地非常典型的民俗文化意象,具有重要的审美价值与文化价值。在《晋南花馍》《大同面食节里的花馍馍》等作品中诗人营构出一组绚丽多彩的花馍意象,它们色彩明丽,造型多变,是民间对于艺术美的想象与追求。同时花馍意象中也包蕴着红红火火的民间生活气息,寄托着老百姓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和祝福,如诗人在《大同面食节里的花馍馍》中写道:“金枝玉叶细琢磨,/红红火火过生活。”同时,花馍意象也集中展现了乡土山西的地域文化特质,是山西乡风民情的自然映现。

(三)西方文化意象

由于诗人在西方哲学、西方文化方面的深厚学养,诗集中多次出现大提琴、咖啡、芭蕾舞、圆舞曲、角斗士、拿破仑等西方文化意象,为诗集增添了异域文化魅力及中西结合的特点,也呈现出诗人开阔的文化视野与开放的文化意识。其中大提琴意象是诗人笔下饶有意味的意象类型。在诗集中作者至少四次集中描摹大提琴意象,他将西方艺术符号作为一种充满情感和生命的特殊意象,来承载其心灵和生命的独白,既加重了作品的怀旧情调,也提升了作品的诗性肌质。如在《往事与大提琴》中诗人将大提琴作为往昔岁月和旧时光的载体,在抚摩过往时光时流露出淡淡的感伤情绪。而《岁月与琴弦》中的大提琴姑娘、《殇》中抱着大提琴的柔弱的女人都像一个个电影的特写镜头,成为人物灵魂和性格的缩影,与戴望舒笔下哀怨而惆怅、孤独而苍凉的雨巷姑娘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也呈现出作者心灵世界一角的沉重。如诗人在《殇》一首诗中所写道:“命若琴弦,在骤然崩裂中伤逝”,诗人在此将琴弦、诗弦与生命之弦统一起来,强烈地彰显了抒情主人公的命运之悲与心绪之愁苦。

三、雅俗结合的诗歌语言

在诗歌语言方面,《自觉诗集》的整体语言风格是简洁质朴,平实流畅,口语化而不流俗,民族化、本土化而又不过“土”。这一语言效果的取得与诗人对古典诗词的化用、对方言土语的汲取以及对字句的锤炼密不可分。

(一)恰当化用古诗词

化用不同于直接引用,它是指写作者根据表情达意的需要,对古典诗词名句进行略微改动后,恰切地化入自己诗词中的语言现象。化用是对语言材料的整合与创新,是作者个人才情的展示。在《自觉诗集》中,诗人对于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名句信手拈来,灵活运用,往往只用其意,不拘其字,将旧词翻出新意,充分体现出深厚的古典文学修养与创造能力。如《立秋》一诗中的“寒蝉凄切饮清露”,《秋凉》中的“金风玉露喜相随”等诗句都是将古典诗词名句稍加改动后,巧妙地融入了自己的文句中,成为诗人思想的组成部分。这种诗句化用现象既更加凝练地抒情达意,同时又使诗歌韵味悠长,新境别出。除此之外,诗集中也包含一些特殊的诗句合用现象,如“生死无常两茫然,使我不得开心颜”;“欲寄彩笺双飞燕,稻园蛙鸣三两声”;“孤帆千里外,秋水共长天”等诗句,都是对不同诗篇中的名句进行拼接与糅合的结果,但是读起来毫无滞涩违和之感,而是具有自然流畅、音韵铿锵的阅读效果。可见,现代诗歌中的诗句化用现象,既能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又能增添诗作本身的雅致韵味,并彰显出诗人深厚的文化底蕴与斐然的文采。

(二)方言土语入诗

在诗歌语言资源方面,“化古”与“化欧”是两种常见的倾向,值得注意的是“在‘化古’与‘化欧’之间还存在一个‘化土’的语言现象”,即诗人通过巧妙地将方言俗语的语汇、句式、音韵等融入诗歌中,以促使新诗语言的本土化、民族化与平民化转向。在《自觉诗集》中,诗人开拓性地创作出一系列“仿民歌”类作品,并在其中大胆援引山西、陕西一带的方言土语的词汇与句式,创造出新鲜活泼、生动自然的诗歌语调,为诗歌语言带来新的审美情趣。如《仿民歌:放羊调》中“亲圪蛋蛋”“山沟沟”“山梁梁”“颇烦”“后生”“作难”等方言词汇的运用,使作品中充满了浓浓的生活质感与新鲜感,强化了诗作的现实性与日常性品格,使人读起来倍感亲切。正如诗人自己所言,这些来自黄土高原的晋陕民歌“使我的诗歌更接地气,更有人间烟火味,那是农民身上质朴厚重的黄土的味道”。同时,方言俗语的融汇,又在某种程度上增强了诗歌的地域文化气息,体现了一方水土的独有文化魅力与民间艺术品格。总之,方言土语的入诗,有效地增强了诗歌语言的表现力与活力,为新诗语言资源的更新开拓出新的路径。

(三)炼字的精巧

炼字是指诗人为了表达的需要,在用字遣词时颇费苦心,经过精细的锤炼与推敲之后,挑选出最精确、最富有表现力的词语来实现表情达意功能的语言加工过程,往往能达到“平字见奇,常字见险,陈字见新,朴字见色”的审美效果。诗人在诗集中善于推敲和锻句炼字,常选择最贴切和富有表现力的词语,既生动形象地传达出所思所想,又使诗句富于思想性与审美性,达到“着一字而境界全出”的效果,读起来耐人寻味。如在《柴达木的风》中“下了车,掉风里,衣袖全被风鼓起”一句极具画面感,其中一个“掉”字尤其贴切地表现出柴达木盆地的风之疾劲以及人被大风裹挟的无力之感,精准地传达出诗人在此情此景中的切身感受。又如《冬至》中“那就把故事剁成诗句,/用面皮紧紧捏成秘密。/在梦里慢慢熬煮”一句也独具神韵,诗人精心选择“剁”“捏”“熬”三个动词,较为传神地写出对往昔岁月的回味与追思,达到了“一句之灵,能使全篇俱活……一字之警,能使全句皆奇”的效果。所谓“百炼为字,千炼成句”,诗歌中锻句炼字的背后隐含着诗人对语言文字的反复雕琢和匠心独运。

综上所述,《自觉诗集》是一部较有分量的当代汉语诗歌创作合集。对《自觉诗集》的研究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助力于山西新诗创作研究、山西地域文化研究,并对新诗创作路径的开拓产生积极的启示作用。

① 陈思和:《自然主义与生存意识——对新写实小说的一个解释》,《钟山》1990年第4期,第157—166页。

② 卞之琳:《〈戴望舒诗集〉序》,《诗刊》1980年第5期,第60—63页。

③ 刘小新:《引言:文艺学的空间转向》,《学术评论》2012年第6期,第4—6页。

④ 颜同林:《“化土”:在“化古”与“化欧”之间——以卞之琳为例》,《三峡论坛(三峡文学·理论版)》2010年第6期,第106—110页。

⑤ 刘自觉:《自觉诗集》·自序,希望出版社2020年版,第3页。

⑥ 叶燮、沈德潜:《原诗 说诗晬语》,凤凰出版社 2010年版,第120页。

⑦ 张葆全:《中国古代诗话词话辞典》,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4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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