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蝗不食禾”

殷国安

蝗虫吃庄稼是个常识，哪有“蝗不食禾”的事？所以，历史上说的“蝗不食禾”都是笑话。最有名的笑话发生在唐僖宗年间。

公元875年秋，大批蝗虫向京畿之地飞袭而来，遮天蔽日，所过之处，一切绿色植物瞬间被啃光。然而，当时的京兆尹，也就是首都市长杨知至上奏朝廷说：这次蝗灾，波及全国，托皇上的恩庇，独京畿一带，蝗虫虽然也飞来了，但一只只都抱着荆棘，宁肯饿死也不吃田里的稼禾。看到这样的奏折，唐僖宗高兴坏了。那些大臣们都順水推舟，纷纷上殿道贺，歌颂皇帝英明圣德，将唐僖宗这个傻小子忽悠得心情爽极了，根本不知国祸将至。

奸臣编造“蝗不食禾”的谎言已经很奇怪了，而皇上竟然相信了这样的谎言，就可见其昏庸了。但谎言成为“真理”，这样的王朝也就离灭亡不远了。唐朝的灭亡，正是从唐僖宗开始“加速”的。

不过，最近看了电视剧《嘉庆传奇》，却看到另一种“蝗不食禾”：蝗虫肆虐，安妃竟然串通地方乡绅拦截奉旨归乡的中堂王杰，要求朝廷停止灭蝗的敕令，其理由就是“蝗不食禾”。这让人有点不理解：代表正义力量的安妃、王杰为什么要编造“蝗不食禾”的谎言，阻止朝廷灭蝗大计？原来，由于吏治腐败，如果朝廷真的下达了灭蝗令，地方官员就会增加老百姓的“白役”，就有了敲诈勒索百姓的借口——而“白役”带来的危害要比蝗虫更可怕。所以，老百姓宁可被蝗虫祸害，也不愿因为灭蝗带来“白役”。于是用“蝗不食禾”的谎言来阻止朝廷灭蝗，此乃是“人祸甚于天灾”之故呀。

据说这一情节也是有史实依据的。当时，北京京畿地区爆发了严重蝗灾，最严重时，漫天的蝗虫扑飞至北京皇宫之中，嘉庆帝甚至随手都可捉到一两只。然而面对这种情况，嘉庆皇帝却得到直隶总督颜检“现已扑捕净尽”的回答。史书记载，当时“有民妇张章氏跪地，声称虫不食禾”。之所以如此，还是嘉庆一语道破天机“民妇不令扑捕，是恐青役滋事甚于蝗虫。蝗蛹仅食禾稼，青役累及身家矣”。原来，相比于恐怖的灾情，受灾的民众更加担心的是底层胥吏的趁机盘剥。

朝廷灭蝗的德政本来是对老百姓有利的，但由于吏治腐败，却成了地方官敲诈老百姓的借口：因此随意增加徭役，祸害百姓，于是老百姓只能想方设法拒绝这“德政”，才能避免被盘剥的灾难。可见当时吏治腐败之极。

今天，“蝗不食禾”之事已成笑谈。但是，我们也要防止好经被念歪了，让“德政”异化成“恶政”，使造福变成了“造祸”。

【原载《今晚报》】

插图 / 说啥是啥 / 周 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