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加印三次 学术畅销书是怎样炼成的?

2021-09-10 20:42高林如
藏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古籍整理竹林七贤版式

高林如

卫绍生先生的《〈竹林七贤集〉辑校》出版至今,已有近两年的时间。两年间,已印刷了三次,凝视着三印的版权页,我不禁思绪万千。犹记得图书付印的前一天,我还最后通读了一遍书稿,可见对此书的珍视。是的,这本书的出版缘起和编辑经过是我心中宝贵的珍藏品。

2016年8月,中国古代文学文化研讨会在渤海大学召开,河南省社科院文学研究所所长、著名魏晋文学研究专家卫绍生先生与会。他将出版《〈竹林七贤集〉辑校》(以下简称《辑校》)的想法与时任中州古籍出版社副总编的马达先生、编审张弦生先生谈起。马达副总编的职业敏感告诉他,这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于是双方很快达成了合作意向。卫先生出版过《竹林七贤研究》《魏晋文学的多维观照》等多部与魏晋文学息息相关的专著。《辑校》是在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竹林七贤集辑考及研究”结项成果基础上进一步修订完善而成的,融会贯通了竹林七贤的研究成果。后来另有兄弟出版社的编辑向卫先生求稿。如果那次马总和张老师参会时没有把握好机会,或者其间有一刻放松,《辑校》可能就不会是中州古籍出版社的书稿。

2017年年初,我接手书稿时,这个项目已经提交过申报“国家古籍整理出版资助项目”的材料,但结果尚未公布。那些天我像阮籍一样“夜中不能寐”,内心充满了愁绪,不是因为项目能否入选,而是因为我对自己能否胜任编辑工作有些疑虑。虽然我读得懂繁体竖排的书,有幸参与过古籍社《古典小说》丛书(简体横排)的点校工作,但我缺乏编辑出版繁体竖排图书的经验。许逸民先生曾在《古籍整理释例》中说:“国家迄今尚未制定出《繁体字总表》,具有标准化功能的繁体字还缺少一个‘正字表。” 没有“正字表”,该怎样编校繁体书稿呢?简转繁的书稿应注意哪些问题,异体字该如何处理,该如何区别处理文献与整理者叙述的文字,繁体书稿的版式该注意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都是编辑此书的拦路虎。但“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向“虎山”行。

我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每天抄写两三页繁体书。坚持了几天,收效甚微。2017年4月底,国家古籍整理出版拟资助项目公布,《辑校》在列。项目的完成时间是有要求的,自此时起,我不得不加快了编校进度。我自忖基础薄弱,不得不“恶补”一番。遇到某个字不会处理,便翻看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的古籍整理图书,对“中华经典古籍库”里搜索到的结果进行分析比较。工作之余就翻看参考书,除了与竹林七贤相关的图书,还学习古籍整理类图书,阅读相关的论文,浏览网上论坛的讨论,听古籍整理的培训课程。理论与实践总是隔层纱,我渐渐感到:编辑古籍整理类书稿,还应尽可能考虑书稿的学术定位、原稿的面貌,多与整理者沟通,尊重整理者的处理方式。

《辑校》给人的第一印象在于收录全备。以阮籍、嵇康等为代表的竹林七贤,作为魏晋风度和魏晋名士的典型代表,向为后人追慕,但一直缺少将其作为一个文学团体的整理之作。读者迫切期待一个收录全备、校考笺释精审的整理本。卫先生多年细心搜求,爬梳文献、钩沉史籍,辑佚完备无遗,满足了这种需求。《辑校》的突出特色在于编排体例科学、寓批评于校点。体例上与俞绍初先生《建安七子集》(中华书局2005年,“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之一)一致,是继此作之后又一典范之作。该书的导言部分,体现了作者对竹林七贤的整体研究心得,具有通论性质。正文部分将竹林七贤的诗文和杂著网罗殆尽。三种附录不仅对竹林七贤的生平活动和文学创作进行了编年,还搜集了与竹林七贤相关的传记材料。

当然,编辑是专门负责“碰瓷”的。无论书稿多么优秀,我们就是要“挑错”。有改对之处,如将“山简生于高贵乡公曹髦正元元年,至王绥死年已三十一岁”中的“三十一岁”改为“三十岁”。卫先生还特意赞扬一番。但也有改错之处,如《辑校》中一般简称《世说》为《世说新语》,我擅自将“《世说》”改作“《世语》”,卫先生在翻阅书稿时发现了,改回去之后又耐心向我解释。要知道,将书稿改错是多大的失误,今后必须更谨慎工作。2018年春天,我怀孕了。鉴于自己经验的缺乏及孕期智商的直线下降,我提请社领导同意,聘请了魏晋文学研究专家刘群栋老师和具有古籍整理十余年从业经验的王建新老师帮助审稿。两位学术专家和出版专家审稿认真细致,修正了一些我未曾注意到的问题。卫先生对每一遍校样都认真审读,又逐字核对了原文。有他们为书稿质量保驾护航,我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在这本书出版过程中有点遗憾。刚接到书稿时,我注意到《〈竹林七贤集〉辑校》中的书名号有些碍眼,书名有些长。而中华书局近年的圖书,书名一般不带整理方式,只在著作者之后加整理方式。这样做是否恰当,读者又是否乐于接受?2019年7月,有幸听到俞国林先生谈古籍整理类图书起名讲究之处,他认为书名去掉整理方式之后,不仅简洁,而且大气。书名短了,字体可以调大,便于读者识别。令我豁然开朗。试想,此书更名为“竹林七贤集”,确实比之前大气。但那时书已重印。事实上,在初版付印的前一刻我还纠结于此事。修改书名确实麻烦,除了选题、版权页、书号受影响,还得向古籍办说明情况。这是我直到现在仍觉遗憾的。

《辑校》出版后,读者赞美此书版式疏朗、大气易读。为了版式,确实是下了一番工夫的。比如目录,考虑到整本书的章节题目较短、条目较多,目录设计成了双栏,上下栏以栏线区分。这本书的诗歌首行顶格排,文章首行空两字排,大概是中州社第一本图书采用这种版式。后来,美编再设计同类书时延续了这种版式。

在我的想象中,《辑校》的封面应该是绿色的,有竹的元素,有竹林七贤的风姿,要体现出他们追求自由、张扬个性、精于玄理、蔑视名教的精神。我在收到书稿之初就琢磨封面。浏览同类书封面,搜索花鸟草木山水人物名画,集古字,甚至想自学修图软件设计封面。那时,我认定《辑校》要做成布脊纸面,封面要配古画,可两者总也无法协调。从美编设计封面开始,封面设计才走上“正轨”。大概因为“輯”的古字较少,最终书名仍选用了正常排版字体。美编曾晶晶老师根据我的意见,不断地改进设计思路。眼看着就要付印了,封面还是没有满意的,我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曾老师发来一个新的封面,那封面就如迷茫夜色中的一点亮光,令我眼前一亮。后经社里研讨,最终让这一封面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辑校》终于可以付印了。2018年11月底,我将清样交给出版科后,长舒了一口气。在图书付印之前,我编写了一篇 “新书推荐”传给我社微信公号负责人,然后安心待产。这篇微信及时在图书出版的当月推出了。一星期之后,我的孩子出生了。这大概就是缘分吧。万万没料到的是这本书不到半年的时间就重印了。休完产假回到单位,我加紧给卫先生补开了稿酬。这么令人振奋的消息,一定要告诉大家!怎样围绕重印写一篇文章呢?在浏览电商平台上热心读者的留言时,我有些吃惊,原来我们的读者那么专业,留言如:“此书印制尚佳,布面精装,字大可心,一卷在手,七贤俱集。早就应该出了,推荐购买。”又如:“竹林七贤,酒茶诗文雅集,今辑一册莞尔笑。欲观竹林七贤全貌,此书必读!”,从版式、内容到印数、市场……评价不仅简洁到位,而且文采斐然。何不以专家和读者的评价为内容进行宣传呢?便有了题目为“这部书,凭什么半年就重印?”的新媒体推文。专家赞誉此书是“迄今较完备的竹林七贤整理本”“治中古文学者案头必备著作”“研究魏晋文学的基本读本”“魏晋文学文献整理与研究领域的一大重要创获”。2019年年底时,《辑校》入选“2018年度中原出版传媒好书”候选书目,收到了许多读者朋友的热心留言。学者和读者对此书的认可,是对漫漫编辑出版工作的肯定。

2020年上半年,响应中原出版传媒集团和中州古籍出版社“做一名合格的新时代编辑”的号召,我摸索着学了点视频制作技巧。按捺不住那股新鲜劲,为这本书做了“《〈竹林七贤集〉辑校》三印啦”“繁体竖排怎么看”等几个短视频,在抖音、微博投放。现在一年就有50多万种图书投放市场,“酒香”当然也怕“巷子深”。接着,我对豆瓣、百度百科等与竹林七贤相关的条目做了修订。在图书发行时,社里高度重视,将它作为重点图书推荐。市场上有阮籍、嵇康等别集类古籍整理著作,缺乏竹林七贤合集的专业图书,考虑到大众读者对竹林七贤比较感兴趣,发行即时扩大了推广范围,除了馆配、专业读者市场之外,也推荐给普通读者群。

“校书如扫落叶,旋扫旋生。”趁着三印的机会,《辑校》做了一些修订。我收集了专家和读者反馈的建议和意见,特别是匿名的古籍整理评审专家珍贵的修改意见。通读书稿,纠正了一些内容上的錯误,改正了几个错字。经卫先生认真的审定后,才将《辑校》交付出版科。

《辑校》作为一本古籍整理图书,其销量已较可观,如何让其变成“活的学术”,焕发出新的生机?我有了出版《竹林七贤集》注析本的计划。但从近年的开卷数据来看,销量较可观的多为解读类、传记类著作,即多为原创性的。我们是要顺应大潮,策划一些精良的原创性选题,还是沿着既有的出版之路走下去?今天的图书市场已不同以往,究竟需要怎样的普及读物,大概仍需要探讨和摸索。

与广阔的古籍整理出版行业这片深海相较,这本书也许只是一滴水。但这滴水,作为中州古籍出版社的品牌图书,对古籍整理的发展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在这之前,《辑校》从约稿到销售,力求完善,凝聚了诸多同人的心血。在这之后,仍需继续努力,不断改进,让它更加实用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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