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荣格的原型理论角度解读雪莉·杰克逊的《摸彩》

2021-09-10 11:39赵泽
文学天地 2021年4期
关键词:替罪羊原型

摘要:《摸彩》是雪莉·杰克逊著名的哥特式小说,讲述了新英格兰村庄里令人毛骨悚然的传统仪式——通过摸彩挑选一位村名作为祭祀物品。这部小说以其精湛的叙述技巧和惊人的故事情节被认为是美国文学史上的一篇经典力作。本文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和原型理论入手分析文本,探究摸彩仪式的实质和主人公哈钦逊太太的替罪羊原型,为更深刻理解该小说提供启发。

关键词:《摸彩》; 集体无意识 ;原型 ;替罪羊

一、引言

在美国文学史上,雪莉· 杰克逊(Shirley Jackson)被称为与坡(Edgar Allan Poe)和詹姆斯(Henry James)齐肩的小说家。[1] 《摸彩》是杰克逊的代表作,具有哥特式的艺术风格,独特的叙事手法和丰富复杂的主题,被称为短篇小说的经典,并被广泛运用在美国的教材中。作为恐怖小说,该作品并不是通过展示宏大的惊悚或灵异情节,而是透过人与人的冷漠和社会群体中对传统习俗的盲目信仰来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整个村庄对这种表面文明实则残暴的旧习俗的彻底拥护是群氓效应的深刻体现。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庞勒在其所著的《乌合之众》 一书中指出:个人一旦进入群体中,他的个性就湮没了,群体的思想占统治地位,个人行为会不自觉地服从群体意识。[2]

在《摸彩》中,没有一位村民能看清这种落后的传统习俗的真实面貌,他们没有反思,没有反抗,而是参与到了这场荒谬的活动中,即使他们自己或自己的家人就是下一个替罪羊。这一现象无疑与“集体无意识”相符合,因为进入了群体的个人,在“集体潜意识”机制的作用下,在心理上会产生一种本质性的变化。就像动物、痴呆、幼儿和原始人一样,这样的个人会不由自主地失去自我意识,完全变成另一种智力水平十分低下的生物。无论是哈钦逊太太为了保全自己的姓名要求出嫁的女儿也参加抽签活动,还是德拉克洛瓦太太抱起最大的石头砸向她的好友,都毫无保留地揭示了人性深处的冷漠自私。本文将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角度分析造成哈钦逊太太及其他不幸沦为落后习俗替罪羊的悲剧原因,力求从人类学角度为人类更深刻地认识自己提供不同的视域。

二、内容简介

《摸彩》的故事以美国新英格兰的一个小镇为背景,村上的人们集合到广场举行一项古老的传统仪式,即一年一度的摸彩活动。作者将背景设在平和又安静的乡村广场上,天气也是阳光明媚,一切都显得其乐融融。但读者在这种和谐的外表下似乎又可以感受到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阴森。由萨莫思先(Mr.Summers)担任主持,先由他按照字母顺序叫名字,被叫到的那户人家的男性家长代表全家走到箱子前面来摸彩。故事的女主人公,哈钦逊太太的出场和其他女性不太一样。她表示自己被繁重的家务所牵绊,这里可以看出女性作为男权社会中的“他者”完全被边缘化的生活状态。而男性则处于主导地位,家里和外边的重要事宜都由男性决定。比如第一轮的摸彩是哈太太(Mrs. Hutchinson)的丈夫比尔(Bill)代表全家参加。不幸的是,他摸到了那个画着黑点的纸条,那张“彩票”。哈太太对此表示抗议,声称给比尔抽奖的时间不够长,还要求嫁出去的女儿也参加下一轮的摸彩。由此可以推断出哈太太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群氓效应下被异化的产物。她既然可以为了保全自己牺牲女儿的性命,可想而知她也会毫不留情的将石头投向抽到彩票的任何人。

第二轮摸彩在哈太太、哈先生和小女儿、小儿子四人当中进行。这一次摸彩,是哈太太摸到了那个带黑点的“彩票”。德拉克洛瓦太太表面和善,最后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块用两只手才勉强搬动的石头砸向了哈太太。在哈太太“这不公平,这不对”的抗议声中,急于结束摸彩活动的人们纷纷拿起石头,一起涌向哈太太。那第一块砸中哈太太的石头, 就落到她的脑袋上。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遐想和内心深深的恐惧。

三、“集体无意识”学说在《摸彩》中的体现

“集体无意识”学说是由瑞士著名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荣格对弗洛伊德的无意识理论的发展,他将弗洛伊德的无意识概念拓展成“个人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通过字面理解我们不难得知,无意识就是不被人所意识到的心理活动。在此基础上的“个人无意识”即与个人生活经验相联系的无意识,也就是与个体化机能不一直的心理活动,如潜抑的欲望与动机,不愉快的经验和令人痛苦的思想等。而与之相对“集体无意识”,用荣格的话来说,是“并非由个人获得而是由遗传所保留下来的普遍性精神机能,即由遗传的脑结构所产生的内容。这些就是各种神话般的联想—那些不用历史的传说或迁移就能夠在每一个时代和地方重新发生的动机和意象。”[3] 换句话说,“集体无意识”是指“超越了个人后天生活经验的不依赖于个人经验而存在的带有超越个体乃至民族、种族的具有全人类的普通性与集体性的心理活动”[4]。也有学者认为“在人类心灵最深处,拥有一个超越所有文化和意识的共同基底,这个基底就是集体无意识”[5]。

在短篇小说《摸彩》中,我们知道这个古老的仪式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实行,发展到现在,有些传统已经丢失,但基本的模式被保留了下来并践行着。“最初用于摸彩的装备在很多年以前就丢失了,现在放在板凳上的黑箱子,在镇子上最年长的华纳老汉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使用了。”[6] 世世代代的摸彩传统赋予了这一古老的仪式以神秘的意义,以至于它很难被摒弃。当乡亲们探讨有些村子正在放弃摸彩活动时,华纳老汉不屑地指责道,“一群头脑发热的傻瓜;要是那样,除了麻烦什么也不会得到”,而且过去有种说法“六月里摸彩,玉米熟的快”。由此看出,摸彩活动随着时时代代的传承已经深入人心,某种意义上成为了一种普遍的遗传行为。

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和和人类学家弗雷泽在他的巨著《金枝》中所阐述的观点有着一致和共同的主题。在《金枝》中,“弗雷泽考察了原始祭祀仪式,发现许多原始仪式虽然存在于一些截然不同的,完全分隔开的文化之中,但却显示出一些相似的信仰和行为模式”[7]。比如古意大利和地中海沿岸的原始部落都只有首领或国王强壮而有生殖力,他们的庄家才会有好的收成,部落才能长久繁衍和发展。因此他们会杀死原来的国王或首领甚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把他的力量继承下来。弗雷泽虽然发现了不同文化背景中存在着相同的神话和祭祀模式这一现象,但他并未指出原因。而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为阐释这些现象提供了理论基础,即这些现象并非是各个部落发展过程中基于生活经验行成的偶然性的相似行为,而是从人类祖先那遗传下来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杰克逊让这种古老而残暴的杀人仪式——“摸彩”活动发生在夏日里充满现代文明的村庄广场上—“六月二十七日的清晨,碧空如洗,阳光灿烂。大约十点钟光景,村子里的人们开始在邮局和银行之间的广场上聚集起来。”这种强烈的对比及其有力地说明这种野蛮的杀人方式不仅发生在古老未开化的原始社会,也发生在文明程度相对较高的现代社会。由此可见,群众性的暴力和普遍的残忍行为可以发生在任何时期,任何国家或地区,施暴者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受害者也可以是任何一个对象,这种野蛮最终只能归结为“集体无意识”学说所阐释的深层次的无意识,即人性本身的恶。

四、對哈钦逊太太的替罪羊原型解读

“集体无意识”的内容主要是各种原型。荣格在他的原型理论中把原型定义为从远古时代就已存在的普遍意象。集体无意识的原型非常多,本文主要解析哈钦逊太太作为换取庄稼丰收祭祀品的替罪羊原型。

“替罪羊”一词首先出现在《圣经》中。“在《利未记》中,先知带领人们向上帝献上一头山羊,以此来替代自己因冒犯上帝而犯下的罪过。这是希伯来人赎罪节仪式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自这里被驱赶的这只羊就被称为替罪羊。”[8]提到替罪羊人们通常想到希腊神话中的俄狄浦斯王,他以杀夫娶母和俄狄浦斯情节为世人所熟知。虽然俄狄浦斯和其父拉伊俄斯都在努力避免神谕成真,但最终还是阴差阳错的应验了他将杀父娶母的神谕,犯下了大罪,为他的王国招来了瘟疫和饥荒。为了平息忒拜城的灾难,他刺瞎眼睛、将自己放逐他乡,他本人充当了“替罪羊”。然而他这个“替罪者”是无辜的,因为他的不知道神谕才会导致城邦的灾难。

在这个意义上,哈钦逊太太和他一样,是罪恶世界的替罪羊。村民们集结到广场上,进行看似民主的犹如广场舞,青少年俱乐部项目或者万圣节节目一样的庆典活动,实则是一场群体参加的野蛮的杀戮,这样的世界难道不罪恶吗?传统习俗的本意是为了祈求神灵保佑村民丰收,但他的形式却是如此残暴。村里最老的老人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摸彩仪式,他对每年牺牲的村民丧失了人应有的同情,变得麻木以至于连换一个投票的盒子都不愿意。看似摸彩仪式是为了全体村民有一个好的收成,但其实这种仪式已经被统治阶级所控制。他们通过摸彩仪式来加强对村民的统治,从而是广大的底层人民更好的服从他们的统治,并在此基础上实现自己的利益。

因此,哈钦森太太所处的社会是罪恶的,人民是野蛮的,这一点从其他妇女对哈钦森太太的态度也可以反映出来。小说结尾哈钦森太太作为“中彩者”要被村民用石头砸死的时候,德拉克洛瓦太太和其他太太不但没有表现出对哈太太的任何同情,而且而且还煽动其他人用石头砸死与她朝夕相处的邻居。这里她不仅是一个残忍的执行者还是一个冷酷的帮凶,积极地维护着所谓的父权制度,充当着父权社会下的刽子手。于是,德拉克洛瓦太太“挑选了一个需要用双手才能抬起的大石头”,还转过身催促身边的邓巴太太说:“跟上来,赶紧的。”[6]同样作为男权社会的弱势群里不懂及时觉醒,团结起来争取自己的权益,作出反抗,而是进行内部斗争。也许今年搬起石头砸向别人的德拉克洛瓦太太就是下一年的中彩者。这也是杰克逊想要表达的另一主旨,即父权制社会中同性的冷漠和残忍。正是这样残酷冷漠非人道主义的社会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替罪羊为这种愚昧的社会习俗付出惨痛的代价。

此外,父权制社会下被排斥,漠视和边缘化的哈钦逊太太被选为替罪羊,通过她的死来换包括她丈夫在内的男性的平安,则更加提现了哈太太的可怜。当她得知丈夫比尔中彩之后大喊不公平,而丈夫比尔却丝毫没有感念妻子的救命恩,在第二次摸彩中,用力打开苔茜攥紧的手指,将妻子中彩的死亡信息展现于他人眼中。由此可见,“男人主宰支配女人、女人服从于男人的命运已经暗含在这个社会约定俗成的规则之中,也注定了哈钦森太太的悲剧命运”。[9]除了丈夫的冷漠无情,哈太太的儿子也没有对母亲的死亡表现出任何的不舍,因为他也拿石头砸向了自己的母亲。可见对传统习俗的盲目顺从已经超越了任何血缘亲情和家庭感情,其威力足以将人异化成冷漠无情,明哲保身的物种。

五、结语

作为反乌托邦作家之一的雪莉·杰克逊通过这篇小说不禁透露了她对民主制度的怀疑。她告诉我们在群体参与的民主形式下,在人人有份和机会平等的社会活动中,民主方法也仍然可能是摧残个体乃至杀人的集体暴行为。愚昧的社会制度和传统的社会习俗就这样一代代的传承下去,因为在集体无意识的作用下,个体已经丧失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他们认为大家一起做的事情都是对的,摸彩仪式也必须一年又一年的如期举办。意识形态压迫着人们积极而又盲目的参与到活动当中,因为他们害怕如果不参与会被当做异类而为整个乡村招来灾祸,殊不知他们自身的行为就是对自己和他人最大的威胁。

雪莉·杰克逊的《摸彩》以其巧妙的构思、深邃的主题、哥特式的恐怖美学以及娴熟老练的修辞运用令人折服。这部作品引人深思的地方不仅在于它对人性深处恶的批判和揭示,更在于它提醒我们时刻反思个人在社会和集体活动中要保持自身的能动性。本文从荣格的“集体无意识”学说出发细读文本,挖掘出了人性深处的恶。通过文本细读可以看出,哈钦森太太的死不是偶然的,父权制社会中女性作为替罪羊原型的必然性由原型理论揭示了出来。通过这部小说,杰克逊不仅挖掘了“集体无意识”下人性本恶的本质,而且也表达了她对选取“替罪羊”来赎罪的落后的社会习俗的批判和对父权制社会中女性悲剧命运的同情。

[参考文献]

[1]于洋.从“怪怖者”到“自动机”对《摸彩》的精神分析解读[J].外国文学,2020(3).

[2][法]勒庞著. 乌合之众[M]. 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 2015.09.

[3][瑞士]荣格.心理类型[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

[4]吕凯.潜论集体无意识及其表现[J].广西教育学院学报,2003(1):27.

[5]尹立.意识、个体无意识与集体无意识——分析心理学心灵结构简述[J].社会科学研究,2002(02):62-65.

[6][美]雪莉杰克逊.摸彩:雪莉杰克逊短篇小说选[M].刘永权,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9:3.

[7]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5):121.

[8]武文君. 对替罪羊故事的原型解读[J]. 北方文学旬刊, 2016(12):38-39.

[9]王佩雪,吴晓梅.夹缝中的女性命运——小说《摸彩》中特斯·哈钦森的悲剧命运解析[J].名作欣赏,2014(03):48-50.

(作者单位:赵泽,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

作者简介:赵泽(1998,6-),汉族,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人,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2020级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文化

作者简介:赵泽(1998,6-),汉族,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人,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2020级研究生,研究方向:英美文学与文化

猜你喜欢
替罪羊原型
抑郁的孩子成了“替罪羊”
“替罪羊”原本是神圣的
一起来探案
包裹的一切
《海王》妈妈的原型就是妮可·基德曼
人人敬爱的圣人成为了 传说人物的原型
“替罪羊”小考
语法总结:祈使句
替罪牛
一个乐于寻找替罪羊的民族是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