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科学与艺术

鲍川运

有一次在一个会议发言，问答环节时，有人提出一个问题：翻译是科学还是艺术？问题有点猝然，但幸好我对这个问题确实也有自己的看法，便答道：翻译既是科学，也是艺术。说它是科学，因为它有可阐述并可遵循的内在规律;说它是艺术，因为通过译者的努力，它的表现可以达到艺术的境界。问题虽然算是回答了，但也引起我的一些思考。如果对翻译能够作这样的描述的话，这难道不也是每一个学翻译的人应该实现的目标吗？既要学习翻译的“科学”，也要掌握翻译的“艺术”;既要有知识，也要有能力。

掌握翻译的“科学”，并非仅仅是熟悉翻译的理念和理论，而是要真正落实到具体操作的层面，对两种语言和文化的特点、对翻译的内在规律有一个全面和系统的了解，掌握翻译过程中每一步的策略与方法。目前的翻译行为也许可以分為三类：一类是无意识翻译，即译者完全依赖语言知识，在词汇和结构层面进行表层对应的转换，其结果是将源语的特点大量地带入目标语，造成较多的不当翻译甚至误译，译好译坏自己也不清楚;第二类是半意识翻译，即译者对两种语言和文化的特点有一定的了解，但不充分不系统，因此，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时比较有把握，有时又有些茫然;第三类就是我们都需要努力达到的一个境界，即有意识翻译——翻译过程的每一步，如何翻译如何处理，在理论以及方法和策略方面都非常清楚，知其一亦知其二。可见，要成为一个有意识的译者，对翻译“科学”的全面掌握是个关键。

掌握翻译的“艺术”，意思是培养一种高超的翻译能力，使翻译的成果得到一种近乎于艺术形式的展现。翻译达到一种高度熟练的地步，翻译过程中只看到令人叹为观止的效果，而看不到翻译思考的痕迹，达到一种近乎于表演的艺术效果，笔译和口译均是如此。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这种高度的。我们再换一个角度对现在的翻译状况做一个分析。翻译的成长大体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入门，经过了翻译的专业训练，可以承担翻译任务并且能够完成，但还是有些稚嫩，许多方面还有些捉襟见肘;第二个阶段是熟练，经过几年的锻炼，累积了专业知识和各种场景的翻译经验，翻译可以做得流利顺畅;第三个阶段是出神入化，也就是翻译的最高阶段，即翻译的表现达到一种艺术的境界。大多数翻译经过第一阶段都能顺利达到第二阶段，只要愿意付出努力，做到熟练是没有问题的。但要做到出神入化却是很不容易的，其中的关键，既涉及到翻译的“科学”，也涉及到翻译的“艺术”。在学习翻译的时候，要全面系统掌握翻译的内在规律，也就是形成正确的认知方法，成为一个有意识的译者。就好像盖一座高楼，要打好坚实的地基，否则这栋高楼盖不上去。掌握了规律，再加上大量的实践，将知识内化，成为一种下意识的能力，高度熟练，使用自如。

只是说翻译的科学和艺术，还是有些抽象，我们的表述再具体一些，从翻译教学和学习的角度看看这两个问题。翻译的科学，可以说是翻译教学和翻译学习的一个重要环节，即翻译的认知过程（cognitive process）。所谓认知过程，就是从理解、转换，最后到产出的一个过程，其中包括如何理解原文、如何抵御源语的干扰（source language interference）、如何在结构与词汇层面进行重组。说句大白话，就是如何翻译。翻译的整个过程就是一个认知过程，其中的每一个步骤都涉及到具体的认知行为。很多学生比较重视翻译技巧的学习，例如增字减词、词性转换、结构调整，但如果只是着重于技术层面的处理，而对背后的语言和文化特点没有全面、系统和深刻的理解，只是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还是没有正确地掌握认知方法。为什么现在的翻译中仍然出现很多翻译腔的中文或者中式英文，为什么翻译的效果常常与原文相去甚远？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对翻译的认知方法掌握不够充分、不够系统。掌握部分方法是容易的，但是要有一个全面系统的了解，既有宏观和微观的思考，也有文化和语言的视角，不付出一些努力是很难达成的。

翻译的“艺术”，可以说是翻译教学中的翻译能力构建（expertise development），是实现达到艺术境界的翻译表现形式而必须经历的历程。翻译的知识和能力，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如果没有正确的认知方法，只能做到熟练，而翻译的质量会止步不前。如果有正确的认知方法，但无法把知识转化成能力，知识则只能停留在纸面上，能说但不会做。俗话说，知识是学的，本事是练的。翻译本身就是实践性很强的一种工作，没有大量的练习和实践，怎么可能建立起高超的翻译能力？功夫在课外，这是很多老师告诫学生的话，意思很明白，要学好翻译，不能满足于按时上课或者完成课堂练习，也不能错把知识当成能力，记了一大堆笔记，就认为自己学会了翻译。更多的时间要花在课外，进行大量机械性的、枯燥的重复练习。翻译的认知方法和能力构建两个环节，无论用什么形式进行定义或者包装，无论使用什么模型进行描述，其内涵是一样的，是必须认真对待的学习过程，没有捷径，只有先耕耘，才能有收获。

感谢《英语世界》编辑部开辟了“蒙特雷讲堂”这样一个专栏，使我们有机会与各位读者分享翻译实践、教学和研究方面的经验和体会。系统地学习翻译的方法与策略，教师要发挥关键的作用，通过对中外语言和文化的描述和分析，提出有指导意义的方法与策略，而且还要做到全面、系统。因此，这个专栏将主要讨论翻译的基本理念，口笔译的基本策略与方法。每次集中在一两个主题或者翻译现象，力求讲深讲透。讲解中力求做到理论联系实际。有理论，但不空谈理论，而通过具体例句加以阐述。有术语，但没有术语的堆砌，力求做到通俗易懂。每篇独自成文，但各篇汇集在一起，将成为一个全面系统的翻译方法学。希望通过这样一个专栏，能够为有志于翻译事业的读者掌握翻译的“科学”和“艺术”做出一点贡献，也为读者了解和欣赏翻译提供一个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