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塑形的单线条与多角度

2021-09-26 18:48刘海涛
南方文坛 2021年5期
关键词:性格细节小说

一篇小说成功的关键在于人物形象的生动塑造,微型小说作为一种独特的小说体裁同样要遵循小说的艺术规范,创造生动鲜活的并有典型意义的人物形象。在文体特征的制约下微型小说写人有哪些特点和规律呢?

一、性格元素的单线条描画

在《现代人的小说世界:微型小说写作艺术论》①一书中我们曾这样归纳微型小说在人物塑造上的特点:微型小说的人物描写有一个单纯性原则,即对小说人物的一个性格元素做单线条描画。但是这种单线条不等于是没有色彩、没有枝蔓的单薄,而是在单线条的性格描写中追求一种特征性和立体化的丰满。这个结论正是我们进一步探讨微型小说写人规律的前提。可以借用美术学上“人物单线条简笔画”的术语来类比微型小说“单线条描画人物”的方法:精选的描写人物某一个性格元素的材料应具有“一以当十”的典型性质,与这个性格元素相关性不大的一般性材料可以忽略和舍弃,就像简笔画用粗线条勾勒人物主体躯干和动作、忽略与人物个性特征无关的冗余部分一样。当具备了动作性和特征性的单一材料围绕着某个性格元素进行组合结构时,就形成“微型小说单线条人物”的特征性外观。这就是“微型小说单线条描画人物”的基本含义。

在现实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個性,每个性格个性有若干性格侧面,每个性格侧面也都由若干个性格元素来体现。在微型小说1500字左右的篇幅里,没有那么多的艺术时间和空间来刻画一个人物性格侧面里多个性格元素,更难以塑造一个人物多个侧面的复杂的性格系统。因此,微型小说人物塑造的单纯性原则首先就落实到选择和描写人物的一个性格元素上。然而,只写一个性格元素就能创造出生动真实并富有概括性的人物形象吗?

陆涛声的《古玉·古盘·古砚》②用“系列微型小说”塑造了中国当代一个老年知识分子的铮铮风骨。三篇微型小说的艺术构思、人物描写和叙事风格基本相近,一个老年知识分子在改革开放、社会转型中,对世间人际关系和内心自我有了一种清醒的认识,他开启了一种自省、反思、内疚、自责的灵魂拷问,这就是抓住了舒启正对自己做人做事的“自责反省”这一个性格元素展开了生动具体的描叙。在《古玉》中,是舒启正还回真古玉、卸下沉重的心理包袱后却察觉出自己灵魂还藏有隐垢;《古盘》里当已中风的徐福元得知自己的礼物是假古董而表现出的自责行为却让舒启正再度陷入沉思;《古砚》更是在舒启正还回姚斌的假古董时又一次写出他追责自我的灵魂拷问。三篇系列微型小说,在还原古文物真相的大起大落的故事情节中,深刻描写了有如“温玉人格”的中国老年知识分子最难能可贵的一种洁身自爱、感悟忏悔的人性之光和人生境界。

在人物多个性格侧面和多点性格元素中,我们选哪一个性格元素作“单线条勾勒”呢?这个选择是否恰当,常常成为一个微型小说人物能否成活的“艺术基因”。从人物性格主体来说,应该选一个能够准确、传神地概括这一个侧面整体特征的性格元素。舒启正对自己做人做事的“自责反省”是他为人处世的性格侧面中最有代表性、最能透出整体神韵的一个性格元素,从这一个点上,我们可以想象舒启正一生的生活和工作的情景,想象他不同于一般知识分子的整体性格系统的特征。从性格与社会的生成关系来说,这个性格元素蕴含着丰富的历史内容,折射着时代的光芒。舒启正的“自责反省”,正是他几十年的书斋生活,几十年的传统文化熏陶所积淀、凝结的。微型小说的人物性格描写,虽然选取的是一个性格侧面的一个性格元素,但它完全有可能概括一个人物的性格主体、写活一个人物形象,完全有可能让他蕴含着时代和人性的内容。可以这样来理解微型小说写人的艺术要求:如果微型小说确定描写的性格元素,既能概括这个人物性格的主体特征,又能让他凝结丰富的时代和人性的内涵,那么这样的微型小说人物的艺术生命力就越强。

选准了人物的一个性格元素,获得了一个能够成活、发育的艺术基因,并不意味着就能创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丰满的艺术形象。在微型小说的人物创造中,如果这一个性格元素处理不妥,将很容易使人物描写变得单调和单薄,失去一种艺术的韵味和灵气。微型小说人物创造的另一个艺术要求就是在单纯中追求一种“立体式丰满”,在单线条勾勒中凸显一种“特征性写意”。在具体的微型小说人物创作中怎样才能使这单纯集中的一个性格元素突出地实现人物描写的“特征性写意”呢?

可以采用并列式的细节来描画这一个性格元素的多种形态。

赖海石的《寻找蛙鸣》就用了四个并列式的细节充分地写出了中国农村留守老人那种固守乡村文化的性格元素。水庆从乡下住到城里的儿子长明家非常不习惯,他坚持要回乡下,原因都是为了在乡下的老房子里听田里青蛙的鸣叫。但是即使回到了乡下却连续三个晚上都听不到蛙鸣——水兆说几口水塘是水泥做的,青蛙无处藏身;水亮说田里施除草剂、化肥、农药,青蛙无法活了;村里的几个留守老人说现在是青蛙叫一声,就会有10个人扑过去捉。于是,身患胃癌晚期的水庆最后是在长明的手机上、听着下载的蛙鸣声而溘然长逝。这篇作品有一个光明的尾巴,水兆的儿女用传统和现代科技相结合的方法培育农作物,放养青蛙、泥鳅、黄鳝,于是长眠地下的水庆,真的能天天听到蛙声一片了。这个补叙式的结局有点石成金的功能,乡村转型的变化带来了生态的变化,老一辈的乡村留守者美好的田园牧歌式的诗化回忆已在生态的破坏中荡然无存。所以作品集中地用了几个并列式的细节突出地写水庆要听乡村的蛙鸣声,并且有意识把这个性格元素放置在各个生活境遇里进行渲染和描绘,这就是在单纯集中里实现“单线条特征写意”的一个有效的方法。

也可以采用斜升式细节描画这一个性格元素的发展变化。

高薇的《窗花》③用斜升式的细节突出地写了人物桃的一个中国传统女性常见的性格元素——“爱的坚守”。说它是“斜升”,那是从情节启动细节开始直至最后结尾的高潮细节,所有的写人的细节材料都是围绕着桃这一个“坚韧的爱的坚守”的性格元素来逐步向上展开。桃嫁给男人时,男人没守几天就去窝里赌了;桃要去找回男人走正路,她哪怕被男人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拖着男人回家;男人终于背起行囊外出打工了,但他仍不走正道还干小偷小摸,当男人被别人打成植物人抬回家时,桃依然不离不弃,靠跟婆婆学来的剪窗花的手艺维持生活;高潮细节是这样的:生活过了三年,桃终于用自己的爱心和耐心及剪窗花的生活唤醒了植物人丈夫。这个生活中的传奇材料,让桃的“爱的坚守”绽放了异彩。“斜升段”的启动细节就开始展现了桃“爱的坚守”这一个性格元素,在“斜升”结局的最后一个高潮细节仍然是用一个罕见的传奇的特色材料,第三次对桃“爱的坚守”做一种耀眼的、令人惊奇的“文学放大”,使桃的这一个性格元素“爆发”闪亮的光芒。

还可以采用对比式的细节塑造这一个性格元素的二重组合。

冯骥才的《焦七》④写活了清末民初天津卫的一个“文混混”形象。这是冯骥才新写的18篇“俗世奇人”系列的一个奇人的典型。焦七用砒霜肉肠毒死邻居胡老大还能逍遥法外,这个阴毒人物的个性、语言、行为被冯骥才还原为一种真实的、立体的描写,狠毒的心肠与睿智的语言才华有机地构成了那个时代这一类奇人的二重性格。冯骥才在叙述这个奇人时,创造性地改造了中国古代笔记体小说的叙事方法,用独特的已获得艺术生命的第三人称叙事者的视角和夹叙夹议的叙述语言,将焦七的阴毒个性和毒死邻居的故事叙述得合情合理,鲜活地塑造了当代文学史上一种少见的二重组合式人物典型。

因此,在1500字左右的文体限制中,微型小说一般只用单线条笔墨集中地勾勒一个性格侧面里的一个性格元素。但是为了实现微型小说的审美特征,这一个性格元素不能干巴巴地处理成单薄和单调。写一个性格元素的多种形态,是为了实现单线条勾勒时体现性格元素的单纯集中与特征写意。而写一个性格元素的发展变化和写一个性格元素的二重组合同样是为了实现单线条勾勒一个性格元素时,既单纯集中,又突出特征、体现立体丰富,并且把二者很好地统一起来,这就是微型小说写人的独特的艺术规律和方法。

二、写人细节的特征性叙事

抓住了微型小说人物的带特征的主要动作内容如何展开微型小说式的艺术塑形呢?这里有两大艺术描写的方法值得我们关注:一是抓住人物的动作特征进行写实性的白描;二是抓住人物的动作特征进行夸张性的写意。具体展开就是:

第一,采用一些特征性细节来描摹人物的独特外貌。

陆颖墨的《海军往事·长波》写活了一个文化不高但自律上进的精神特强的海军第一代领导人“霍总”的形象。在建长波台的誓师大会上,老红军霍总念参谋长写得很专业的“动员稿”念不下去,在台上异常尴尬,会场上几千名军工官兵正静静地等待着他发脾气。但出人意料,他说:请大家“把他当镜子”——千万不要像他这样不能适应高科技军工工程而被人笑话;“谁都是自己的老师”——他这种不居功自傲的自责和担当的神态,激励着军工队伍在苏联撤走专家后的极度困难中的自强、拼搏与奋进。这是一个个性鲜明的并生动地概括了我军一大批这样的,虽是“大老粗”但尊重科学、尊重人才而自强不息的军工领导人形象。而“大老粗”霍总的外貌神态是在一个故事的大场面里实现的——建长波台的誓师大会上霍总那诚恳的自我批评的神态和语言;那坦诚自责、勇于担当的形象是由一组按时间顺序推进的“特征性的神态细节”为核心来铺开描述的,这个“特征性的外貌神态”非常符合霍总的个性特征和性格逻辑。

第二,提炼一些动作式的细节来突出人物与众不同的行为方式。

吴万夫的《坠落过程》写了一个在特定时空发生的惊心动魄的“母亲救儿”的故事。故事开场是母亲发现3岁的儿子爬上阳台(险情突现);母亲吓傻了,下意识摆手叫儿子爬下阳台,儿子却误解母亲的手势,竟用拥抱的姿势踩空跌落(险情终现);此刻的母亲像“黑色的旋风”“呼啸而过”,瞬间冲过十几米宽的马路,接住了坠落的儿子(险情解除)。但是这篇作品的“高潮细节”并不在此,而是险情过后,电视台想还原“母亲救儿”的奇迹般壮举,但此时的母亲无论如何都无法再现当时的“旋风速度”;导演干脆叫运动员做替身也仍然无法拍摄成功。故事讲述人最后有一句直白的呼喊:“多么神奇的母爱的力量。”“母亲救儿”爆发出了超越极限的生理力量,母亲的爱在生命的紧要关头会创造神奇⑤。这篇作品最成功的智慧构思,就在写人的核心细节里,母亲用“旋风般的速度冲过十几米的马路,接住坠楼的儿子”——这就是一个动作性极强、画面感极亮的写人细节;后续情节是导演想重复这个“旋风冲刺”的动作而不成功,实际上也是对这个动作性细节再次做了“文学放大”;这个被放大了的写人细节还包含着如此深刻的立意,就成为微型小说高质量的“动作性写人细节”的经典。在微型小说里用白描手法来刻画人物性格,特别要注重这种动作式的行为细节,因为表現人物思想和性格的各种一般性细节,都没有这种动作式细节来得有力和直观。

第三,还可以选择一些个性化的人物语言细节来展现人物的性格特征。

在小说里描写人物离不开人物语言的描写,但是出现在微型小说里的却不能是可有可无、平淡乏味的一般性人物语言,它应该有着深刻的潜台词并能充分体现人物性格特征的个性化语言细节。不能达到这种艺术程度的人物语言,就不能实现微型小说的白描要求。

一篇微纪实小说用这样的人物语言来写林徽因:婚前,梁思成问林徽因:“有一句话,我只问这一次,以后都不会再问,为什么是我?”林徽因答:“答案很长,我得用一生去回答你,准备好听我说了吗?”世间竟有这样有韵味的才女,她的一句个性化的人物语言,就充分地展示她的个性魅力。难怪学界奇才金岳霖为她终身不娶,晚年仍念念不忘。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给微型小说人物塑形,要在与众不同的外貌细节、直观鲜明的动作细节、符合人物个性的语言细节等三个方面来选择和提炼写人材料,这三个方面的材料无论怎样丰富多彩、琳琅满目,但万变不离其宗,它们的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形成了特征性的写人材料,这些形成特征性的写人材料就是一种人物塑造里的“以形写神”。与此相对,超出了写实范围的选材,变成了一种夸张式的、脱离了现实生活常态的写人材料,那就不是微型小说的写实性人物,而是变成了一种写意性的人物了,变成了“以神写形”的夸张、怪诞的塑形材料了。

那么,我们怎样通过变形夸张来塑造微型小说的写意人物呢?可以采用重复式的细节来把人物性格特征作一种变形的夸张;可以采用一些怪诞式的细节来直接塑造脱离了生活常态的变形写意形象。滕刚的《仿佛》就是用重复夸张的写人细节创造了一个情节怪诞、立意深刻的“现代寓言”。这篇作品在叙事启动时是一个正常的故事形态:张三完全是在偶然中目睹了阮元甲被抄家的过程;接下来“张三故事”的发展则是三个重复人物动作的细节:张三判断自己家也会被抄,命父亲及家人藏东西,自己按抄家的方式把父亲藏的东西如悉找出;他再命父亲,父亲藏的又被一一觅出;张三自己亲自藏,结果仍然被家人们发现。三次重复把张三逼进了精神的死胡同:自己的家在精神观念上和外在形态上已“被抄”自毁了。情节的“整体怪诞”和人物的独特行为就是这样通过三次重复成为家庭物质与精神的“灾难”。当我们追寻这个怪诞故事的后果和它形成的原因时,它寄寓在怪诞故事中的底蕴却真实地概括着“人类自毁”的共同规律——张三的“被抄家”的焦虑是自找的:他把生活中的偶然当必然;他把个人的经验当作族群的共同经验;他把人类过去的生活事实当作未来必然发生的生活规律。于是,从《仿佛》的“正常材料—重复(1)—重复(2)—重复(3)—反常怪诞”的情节模型和人物怪诞形象中探讨他的抽象寓意:张三的悲剧性灾难的根源,就是他坚持用“连续性的眼光和思维”来看待这个充满“非连续性”的世界。这是人类发展的最大障碍;是人类痛苦自毁的最大根源;是人类悲剧产生的根本原因⑥。这个重复出现的夸张怪诞的写人细节就是这样创造了一个有着丰富内蕴的变形的人物形象。所以,为了突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和作品的文学创意,有意识地提炼一些夸张变形的细节来创造一些脱离生活常态的写意式的微型小说人物,用这种“以神写形”的写意式的人物形象来概括生活中某种特定内涵,可以收到与“以形写神”的白描手法殊不相同的艺术效果。

三、写人角度的侧写与暗写

塑造微型小说人物有多种角度:可以正写、可以侧写,也可以暗写。正写就是努力提炼高质量的写人细节,正面展开对人物的浓墨泼洒般的描绘;侧写就是说作者不再选择、提炼一些人物自身的如肖像、语言、动作等细节,也不使用为表现人物自身所形成的夸张、反常的细节,而是选择、提炼一些这个主要的微型小说人物自身以外的细节来刻画人物。选择、提炼人物自身以外的细节有两种类型:一是用另一个人物的行为细节来构成人物描写的“以实衬虚”(即微型小说的人物侧写);二是用物品细节来构成人物描写的“因物显人”(即微型小说的人物暗写)。

祝子平的《纸钱》写一个工厂的技术员在即将提拔为工程师时突然劳累猝死了,厂领导去他家里慰问他的母亲,却看到他那悲哀到极点的老母亲正在木然地烧纸钱,这一叠厚厚的纸钱竟是他进厂20多年来攒下的“积休单”。作品虽然没有正面写这位技术员的所有动作和语言细节,但从这一叠“积休单”上,我们看到了他整个的以厂为家、全身心扑在工作上的一生,看到了他性格中的全部光彩。这就是典型的人物暗写,典型的通过一个物品细节来写人的个性与人生的光彩。作品没有使用人物自身的细节来描绘主人公的性格元素,而是把与主人公的生活和命运紧密相连的一个物品细节当作核心细节来加以细致的渲染和铺排,让我们通过这些人物以外的物品细节来想象人物的性格特点和生活遭遇。这种想象,随着各个欣赏者主观条件的不同而显出相当广阔的艺术再创造的天地。这就是“因物显人”的“暗写”的艺术魅力。

吕啸天的《生死交锋》⑦塑造了威震漠北的一代名将霍去病,但这个人物从头到尾也都没有出场,作家采用了侧写的方法来塑造人物。故事从中间起笔:叛徒魏中向正喝闷酒的呼韩武扬密告,情节从匈奴的视角“折叠”进战役的缘起:他带了20万兵夜袭仅8万兵的汉营,结果折损了一万人马;此刻魏中密告的情报是霍去病已暴病身亡,呼韩武扬大喜,立刻带四万人去攻打汉营,可是霍去病突然杀出,让他又折损了8000多人;呼韩武扬斩了魏中后听说汉军已撤,就带了2万人马去追,结果又损兵5000;到了高潮细节才点破:霍去病确实是在下大雪的晚上病故了,他临死之前安排好了撤军伏击的计谋,并让一个长得跟他相像的虎将假扮他。呼韩武扬惊叹:我与一名已死去的人对垒尚不是其对手。故事的叙述视角出自呼韩武扬,经过“折叠”交代20万对8万的首次交锋;然后发展细节之一是损兵8000的第二次交锋;发展细节之二是损兵5000的第三次交锋;高潮细节就交代了故事的真相:霍去病确实已暴病身亡;呼韩武扬感叹与一个死去的人对垒还打不过。侧写的霍去病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空间。真实的历史故事的内核,经过想象和虚构,艺术地衍变为典型的微型小说情节;因为是从呼韩武扬的视角来侧写霍去病,其想象虚构的创造性空间大大扩展。

微型小说的人物正写、側写、暗写等方法,在杨小凡的《文夫人》里全用上了。从《文夫人》的标题可判断:此篇的主角好像是文选的母亲文夫人,但却不是。主角应是文选,采用的写人方法是客观叙述的留白侧写:文选三岁时父亲就暴死,靠着母亲文夫人的制砚技术和家对面“昌和笔墨店”老板周济人的关照,文选才能逐步地长大成人,并经过乡试、会试、殿试后中了进士,但文选却偏信了关于“母亲和周济人”的流言蜚语,就一直住在柳胡书院不回家;中进士后他却一反常态,回到家中宴请母亲和周济人。但第二天周济人突然死去,40天后文夫人也突然死去。作品集中笔墨渲染文选中举后的盛事和给母亲与周济人办丧事的豪华场面。至此写文选是第三人称客观叙述的正写,写文夫人和周济人是侧写和暗写。到了作品的高潮与结局,故事叙述人简略地补述:药都人告了文选,说他毒死了周济人和生母,他被押进京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以后每当到了清明,药都人都自动给文夫人的墓添土。结尾的这一简述,对文选来说是反写——正面写的是文选中举后懂事了,实则是反写——文选的狠毒和以怨报恩的形象,在结尾的瞬间反转了。而这一笔对文夫人来说则是侧写,是从药都人每年给墓添土的细节上,侧面写出文夫人的善良人品和冤屈命运。⑧

总之,微型小说描写人物有正写、侧写、暗写等多种角度,这多种角度使得微型小说在创造人物时比一般小说更多了一些写人方法技巧的选择。多种方法技巧的选择,特别是“因物显人”的暗写和“以实衬虚”的侧写,最能制造微型小说人物描写的含蓄美。这就是微型小说写人的独特方法和艺术力量。

【注释】

①刘海涛:《现代人的小说世界:微型小说写作艺术论》,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

②陆涛声:《古玉·古盘·古砚》,《百花园》2020年第1期,2020年中国微型小说排行榜上榜作品。

③高薇:《窗花》,《短小说》2009年第3期。

④冯骥才:《焦七》,《收获》2020年第1期。

⑤⑥刘海涛:《文学创意写作》,高等教育出版社,2021,第155-157、163页。

⑦吕啸天:《生死交锋》,《小说月刊》2017年第9期。

⑧刘海涛:《微型小说人物的正写、侧写与虚写》,《微型小说选刊》2019年第19期。

(刘海涛,广东海洋大学寸金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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