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文化学视野下南海水上民歌的流行与传播路径

2021-10-08 06:37郭建民张荧子暄
音乐生活 2021年9期
关键词:民歌海南南海

郭建民 张荧子暄

南海“水上民歌”作为两广、福建、海南及周边地区的民间音乐,是中国汉族民歌的一个部分,地域特色鲜明,具有多元一体文化特质,研究成果显示,她是最早通过海上新丝绸之路流传到海外的民间音乐之一。然而,长期以来,从文化地理学视角探寻南海“水上民歌”流行的区域、传播范围、传播路径,以及传播特点等相关领域的研究,学界鲜有关注,优秀研究成果也是凤毛麟角。

一、南海“水上民歌”的广泛流行

“咸水歌”是广东普遍流行的一种称谓,南海称其为“疍歌”和“疍家调”,研究者从地域文化视野和音乐传播学维度,定义为南海“水上民歌”。

作为一种音乐文化,咸水歌根植于疍家人的生活,其所表现的内容大多是表达疍家人的所思所想,捕鱼劳作、苦难经历、传递爱情以及节庆习俗活动等。例如,在由花溪逸士所编著作《岭南逸史》中,有关传递爱情的疍家歌曲就被记载下来:“云在水中非冐影,水流云动非冐情。云去水流两自在,云何负水水何萦!”[1]

值得一提的是,疍家人在婚礼上演唱“咸水歌”往往“每首只有两句,每句以七言为主,两句都押同一个韵,上句押仄声,下句阳平声,固定的格律,唱的时候,问字取腔,句中可加入衬词和称谓衬词,尾句拉腔,不管衬词多少,节拍以七言句等同,“从而以自然直白的语言道出疍民的海上生活方式。”[2]可以说,朴实无华的语言,婉转凄美的音调,真挚的情感是咸水歌的基本风格。

咸水歌带着粤地基因四处漂流、传唱,在南海之滨走出了一条清晰的路线,形成了非常独特的流动传播方式。随着时间的推移,咸水歌在两广、福建、海南等周边地区传唱的区域不断扩展,以至于整个南海地区处处可闻疍歌声,由此,南海“水上民歌”的名字不胫而走,影响越来越大。

二、南海“水上民歌”的传播路径

疍家人首先从广东沿海漂流到西南沿海的广西,而后漂流到东南沿海的福建,漂流到南海热带海域的海南,又进一步漂流到相对遥远的香港、澳门及东南亚周边国家和地区。

另外,有学者研究表明,部分疍家人抓住时机,积极参与到海上丝绸之路的经济和文化贸易活动,早年疍家人沿着古老的海上丝绸之路,以船员、苦工、勤杂人员的身份,带着咸水歌向深海进发、向海外进发,在漫长而充满艰辛的航行中,他们用唱歌消除苦闷孤独和烦恼,走一路、唱一路,无意间完成了南海“水上民歌”的跨地区、跨海域的流动传播,因此也就有了关于咸水歌是最早传播到国外的中国民歌的历史依据。

广东咸水歌的传播经历了由“北—南—周边”的发展历程,传播路径从沿海海域乡镇到城市,逐步走向远海海域的南海热带海域及周边友好邻邦,总体上呈现出“广东—广西—福建—海南—远海海域”的趋势流行和传播。咸水歌流行和传播的路径和区域几乎跨越了整个南海周边地区,因此笔者以为,咸水歌经过了千百年的历史和文化积淀,传播过程中,自然而然地促成了与不同区域文化的交流与融合,显现出很强的包容性和吸纳性特征,咸水歌也早已不是最初简单的音乐形态和广东风貌,而是保留和传承部分“粤地文化基因”又不间断地融合异地民间音乐文化元素,形成了南海“水上民歌”与多个地区民歌的互融互鉴,实现了南海“水上民歌”循环往复式的“综合与变异”,流动传播的特殊方式对于南海“水上民歌”文化多元一体的特性的构成,起到了决定性的催化作用。因此,从区域文化和音乐传播学多维视角,也就是从宏观大视野释义和解读咸水歌,也就有了一定的学术意义,南海“水上民歌”是海上丝绸之路流动的音乐景观的观点,也就有一定的理论依据。

广东咸水歌按照一年一度有规律的海上季风及洋流漂泊流动传播,传播区域逐年扩展,以至于整個南海地区都可以听到疍家人的歌声。无论传播到哪里,广受疍家人普遍欢迎的南海“水上民歌”,伴随着他们的日常生活,饱含着疍家人的精神寄托。

三、南海“水上民歌”的传播特点

与内陆地区居民不同的是,由于南海地区特殊的海洋气候环境,以及疍家人以舟为家的生活方式,造成疍家人的居住地不仅极为分散且极不稳定,由此也造成咸水歌流动的区域和范围极为宽广,可以这样说,疍家人漂流到什么地方,咸水歌就成为一个新的传唱之地。鲜为人知的是,南海地区一年一度的台风来临之际,疍家居住的小船被台风吹来吹去,漂泊不定,因此造成咸水歌流行传播的多个起始点和停泊点的客观原因。

事实上,咸水歌在不断地流动中传唱流行,如果追踪出发地或者起始点,那么它是由广东多个沿海地区,比如江门、中山等。按照这样的逻辑推断:在广东沿海生活的疍家族群活动的区域就是咸水歌的传播地。与内陆地区的民歌流行传播方式不同,咸水歌具有独特的“流动传播”与“扩展传播”两种形式相互结合的传播特点,两种传播形式彼此水乳交融,呈现出复合交替漂泊运行的传播轨迹,宽阔的大海是咸水歌传唱的舞台,也是其传播的显著特征。疍家人以传统的类似于“击鼓传花”劳动+娱乐的方式,时而随海漂泊,时而稍作停留,咸水歌不经意间流行的区域慢慢扩大,传播的人群与日俱增,以至于原本广东沿海一带疍家人自娱自乐的“船上小调”发展成为南海地区民间音乐文化的一股清流和疍家族群人人争相传唱的优美民歌。

咸水歌的传播就是普遍发生在疍家族群之间,或者族群里的人与人之间,以及与其他不同族群的人与人之间,不同群体的人们通过相互交换和接收“咸水歌”的音乐符号,来获得、接受和反馈各种音乐信息。笔者曾在《关于疍家“水上民歌”名称与概念问题》一文中指出:“咸水歌的诞生,最初是疍家人为了抒发生活的孤寂和苦闷随口而唱,后来,这种口头文化经过传承和发展,成为疍家人一种重要的精神生活载体。疍民无论是婚丧嫁娶,互诉衷肠,或是唱山唱水,唱花唱月,都以咸水歌作为一个重要载体。”[3]由此可见,咸水歌具有较强的人际传播属性,其传播空间多为即兴的、流动的人际互动的音乐表演空间,依靠口头接力的方式完成从“个体”到“群体”的社会化拓展,并形成了层层递进的多级传播模式。咸水歌传播特点的形成,与文化地理学的“距离衰减原理”同理。这种传播路径的基本方向呈现出由内向外、由点到面的放射性逐层递进的四处发散的传播特点。

咸水歌在语言方面的变化是其多样性发展的重要体现,也是疍家人在实现音乐传播与文化交流过程中产生的特殊现象。”[4]笔者曾在《语说“疍民”——南海“水上民歌”的语言迁移与同化》一文中详细论述了由于疍家人顺海漂流而产生的语言迁移并慢慢被异地同化的现象。可以说,在疍家人由广东向其他地区不断漂流与迁移的过程中,水上民歌也久而久之地形成了广西、福建和海南疍家人的语言特色,即广东+夹杂当地语言+方言。深受广东传播模式影响,广西、福建和海南的疍家人今天仍沿用广东粤语,在演唱咸水歌方面,形成了广东粤语+当地语言——南腔北调的风格,这种混合语言在疍家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唱歌均畅通无阻,但当地人却非常难懂,这就是因传播造成语言变异有趣的文化现象。

笔者选取了两首不同地区咸水歌的谱例——广东咸水歌《对花》(谱例附后)与海南疍歌——咸水歌《祖先漂泊到海南》(谱例附后)进行对照,南海不同地区咸水歌的音乐风格特点较为直观地体现出来。”[5]如前文所述,广东咸水歌一路的顺水漂流到广西福建和海南,那么,依据衰减理论逻辑推理和“音地关系”理论逻辑,加之时间的流转,口口相传的传唱和流行等多重元素的影响,海南水上民歌与广东的咸水歌相比会产生一些变化。根据这两则谱例,我们可以看到广东咸水歌《对花》与海南疍歌《祖先漂泊到海南》在音乐题材和音乐节拍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前者是描述男女之情的抒情歌曲,采用了四三拍的节奏,而后者则是一首四四拍的历史题材的歌曲,其歌词如“捕鱼织麻网”“住在(个)水排茅盖顶(喽)”等也描绘出了疍家人的生活环境和日常生活。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两首歌对语气词的应用也不同。广东咸水歌《对花》使用的语气词主要为“啊”“咧”,而海南疍歌《祖先漂泊到海南》使用的语气词则包括“喽”“呀”。这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疍家人语言风格发生变化的可能性。

疍家“咸水歌”在岭南的广府地区产生,经过千百年来的流行,继承了厚重的“广东文化基因”,咸水歌以她顽强的生命力,随海漂流传唱,在南海之滨湛蓝色的大海之上,勾勒出了一条清晰壮观的传播路径,形成了鲜明的流动传播特点。

千百年来,南海“水上民歌”正是在经过了一次次的交流与碰撞之后,方显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和厚积薄发的文化动力,也正是这种无尽的动力助推南海“水上民歌”不断繁衍和拓展,以她大海一样的胸怀和独特的异域风格,在中国的南海之滨薪火相传、历久弥新。

注释:

[1][清]花溪逸士,《岭南逸史》,百花文艺出版社,1995年版,第106-110页。

[2]马达、杨华丽:《音乐地理学视域下中山咸水歌生存缘由研究》,《南京艺术学院学报》2019年第4期,第39-46+7页。

[3]郭建民、赵世兰:《关于疍家“水上民歌”名称与概念问题》,《音乐生活》2020年第3期,第47-50页。

[4]赵世兰、郭建民:《语说“疍民”——南海“水上民歌”的语言迁移与同化》,《音乐生活》2020第9期,第38-41页。

[5]广东咸水歌《对花》谱例源自期刊论文《论岭南地区咸水歌的音乐形态及風格特征》。

郭建民  大连大学音乐学院特聘教授

张荧子暄 英国爱丁堡大学音乐传播学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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