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红楼梦》评点论惜春及其“矢志出家”

2021-10-29 07:22何红梅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21年10期
关键词:清代评点红楼梦

摘 要: 惜春天生孤僻,由公府千金而至出家为尼,清代 《红楼梦》评点给予了一定关注。关于名义,或云“惜”者,息也,即“原应叹息”或“叹息随之”之“息”;或云“孤负春光”,既惜且憾。关于性情,“孤介性癖”为评者共识,美之者有之,惜之者有之,责之者更在多数。关于出家,一者“直伏后来出家根苗”,取生性所近;一者“念头久以立定”,取从小立志;一者“决志出家根由”,取出于不得已。关于意蕴,惜春作画,惜本佛教,惜于惜“春”,惜春为尼等皆有特定意义。据脂批,惜春缁衣乞食,而非在家修行。

关键词:清代 《红楼梦》评点 惜春 矢志出家

惜春,宁府贾敬之女,贾珍胞妹,养于荣府。海棠诗社起,取别号为“藕榭”。“金陵十二钗”之一。始见名于第2回,第3回正式出现。第5回判词“勘破三春景不长”一首和[虚花悟]曲属惜春。第7回惜春与智能玩耍。第40回、第42回贾母提议由惜春画大观园行乐图。第74回“矢孤介杜绝宁国府”,惜春挖苦尤氏,撵走入画。第115回“惑偏私惜春矢素志”,至第118回出家。作为“四春”之一,惜春的悲剧“在于心灵的冻结”a。清代《红楼梦》评点b关于惜春的研究相对不多,主要论及名义、性情、出家、意蕴等方面,梳理如次。

一、关于名义

清人评者论到惜春名字取义的不多,主要有脂砚斋、张新之和佚名氏。惜春之名关乎红楼要旨,虽属联袂而成,却也不宜忽略。

惜春“其母无姓,不可考”(姚燮第2回侧批)c,是贾府的“几个好姊妹”(第2回)d之一 ——

子兴道:“……政老爷之长女名元春,……二小姐乃是赦老爷姨娘所出,名迎春;三小姐,政老爷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惜春……”

脂批“元”“迎”“探”“惜”为:“原”也,“应”也,“叹”也,“息”也(甲戌本第2回夹批)e,连读所得“原应叹息”,当出于作者的深思熟虑。至于为何“叹息”,脂批未解。之后,张新之曾就三春立名“慨乎言之”(第2回夹批)——

曰“迎”曰“探”曰“惜”:青旂鸾辂,甫及郊迎,一瞬流光,又伤迟暮,人寿几何而叹息随之。“探”,叹;“惜”,息也。所谓“勘破三春不久长”,得此一元,切当保泰。

“青旂”借指帝王车驾,“鸾辂”亦指天子王侯所乘之车。“青旂鸾辂”似云选作女史后晋凤藻尚书,加封贤德妃的元春。惜春之惜因“甫及郊迎”之“迎”而“叹息随之”而为“息也”。总为流光不待,人生迟暮,三春勘破而已。佚名氏则谓“青灯古佛,孤负春光,故曰惜春。”(《随笔》)f或有既惜且憾之意。今人有论,若云元春是大观园的首创者,惜春则是“最后一个离开大观园的守灵人”g。如此,惜春的意义“也仅止于息春,即大观园之春的终结”h。不能不说由“惜”而“息”而“止”的推理有序,只是不知是否“原应叹息”的题中应有之义。

二、关于性情

清代《红楼梦》评点对惜春性情的论析相对多些。惜春虽年幼,却“天生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是尤氏口中“心冷口冷、心狠意狠”(第74回)之人,而惜春之“孤介性癖”(王希廉第74回总评)亦为评者共识。不过,有美之者曰其“偏有老成练达之操”(有正本第74回回末总评),有惜之者曰“保身自潔,是惜春好处,说话没轻重,又是年轻不解世情处”(黄小田第74回夹批)i,更有责之者曰“偏僻之性,非才非德”(《护花主人总评》),“惜其不得性情之正耳”(张新之第82回夹批)。例如,第82回听说黛玉病重吐血,探春、湘云前去探望,惜春觉得黛玉“总有些瞧不破,一点半点儿都要认起真来”,便没有同去。陈其泰说她“落落寡合”(第82回眉批)! 0,张新之说她知宝黛情事而“鄙其人也”(第82回夹批),黄小田说她“年幼心冷,故不大应酬”(第82回夹批)。第115回惜春看透地藏庵两姑子的煽惑之心,贾珍不在家,尤氏“必仍有不堪之事,为惜春所深鄙也。”(陈其泰第115回眉批)特别是第74回惜春杜绝宁府退入画,“真另是一种怪癖性情”(姚燮第74回眉评)。哈斯宝说她“气锐意坚”(《新译》第25回批)! 1,黄小田说她“孤僻”(第74回夹批)、“太冷”(第74回回末评)。张子梁认为,入画非有大过,凤姐既为之缓颊,尤氏又为之求情,而惜春概不允者,总见其“天性决绝”;固是小女子不管不顾口吻,总见其“冷面冷心”(第74回夹批)。不过,惜春虑丑声之累而绝尤氏,一如探春惧家业之倾而打王家,乃“冷眼人”(甲戌本第28回夹批)见几于早,不得已而为已甚之行,岂知“严厉中正有无限眼泪乎!”(张子梁第74回回前评)

三、关于出家

清代《红楼梦》给予惜春出家充分关注,言者纷纷有论,约为三端。

其一,“直伏后来出家根苗”

此论出自王希廉第7回总评。缘于本回惜春独与小姑子顽耍,戏说剃头云云。见周瑞家的送宫花来,惜春笑道:

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可巧儿又送了花来。若剃了头,却把这花戴在那里?

脂批惜春“触景生情,透漏身份”(王府本夹批)。亦即后来评者所说的“已透后来惜春结局”(东观主人第7回批)! 2,“已透后来消息”(姚燮第7回侧批),“已伏后来消息”(陈其泰第7回眉批),“为惜春出家伏案”(张新之第7回夹批)等,包括标题所示。智能,水月庵的小尼姑,净虚老尼的徒弟,自幼在贾府走动,无人不识。惜春从小便喜与往来,可见生性与“古佛青灯”相近(《随笔》第7回评),加之决绝孤冷,宜“为后来出家地也”(张子梁第74回夹批)。此处点出智能,实“为惜春伏根”(王伯沆第7回批)! 3。惜春本是出尘之人,所居与来往“非凡境也”(王伯沆第50回批),门楼石匾向外向里一凿“穿云”一凿“度月”。而“穿云度月”明是仙窟,“总为惜春修仙作引”(张子梁第50回夹批)。他如所制“海灯”灯谜,是惜春“为尼之谶”(庚辰本第22回双行批);与尤氏讲了悟是“独卧青灯古佛旁之伏笔”(黄小田第74回夹批);妙玉原为补足二玉之妙,黛玉死后又出场,是为“点出惜春出家之兆”(《新译》第35回批);地藏庵姑子来府,“原为惜春出家作引”(张子梁第115回夹批)等,似乎“数固有定,文亦有意”(王希廉第111回总评)。

其二,“念头久以立定”

此语出自王希廉。是说惜春的出家之念由来已久,“并非惑于地藏庵姑子之言方才决意”(第115回总评),何况惜春“冰雪聪明”,知是姑子“诡词相激”(陈其泰第115回眉批)。其实,由日后“智能无分”可知,惜春从小“立志不凡”(王伯沆第7回批)。由李纨不管事“以德胜”可知,惜春不管事是“以出世心胜”(王伯沆第65回批)。曾说黛玉“总是看不破,天下事那里有多少真的”,固然“已是出家人口气”(王希廉第82回总评);听闻妙玉走魔占得一偈——“大造本无方,云何是应住。既从空中来,应向空中去”,“真是无所住而生其心”,较之妙玉眼界未净,即生意识界,遂致心有挂碍恐怖、颠倒梦想,霄渊判绝(王希廉第87回总评)。不单惜春出家“已先兆于此”(东观主人第87回批),惜春出家于此亦“已有定念”(王希廉第87回总评)。自云写经最信心,可知惜春“皈依已决”(姚燮第88回眉评);“亲热”地藏庵姑子,可知惜春“为尼之志不可回矣”(张子梁第115回夹批)。[虚花悟]曲“言惜春参透红尘”(张子梁第5回夹批),皆是四姑娘看破一切后语,既“隽”且“警”(姚燮第5回眉评)。张新之表示,[虛花悟]是为“惜春”而不知“留春”者指路头;“昨贫今富”不识何德,所谓“任君聪慧过颜闵,不遇真师莫浪猜”(第5回夹批)。(颜闵,是孔子弟子颜回和闵损的并称)不过确定的是,惜春剪发出家之念不可挽回,乃父出世之心不传于子而传于女,着实“青春可惜,红颜弥可惜”(姚燮第88回眉评)也。

其三,“决志出家根由”

此语亦出自王希廉。认为惜春抱怨尤氏撺掇太太派令看家,与此前贾琏心中所想尤氏与惜春不睦,派令看家也不中用之情事一线穿成,“且为惜春决志出家根由”(第112回总评)。其实,惜春小女子,凤姐病妇人,畀以看家重任,本极疏忽。从前王夫人出门,必请人管家。此番不留尤氏而留惜春,大非情理。作者欲渡入惜春“怨恨出家”公案,只需说尤氏与惜春愈不和睦,时时诟谇即可。兹因失盗之事而邢夫人不理惜春,尤氏从而讥讪,殊不入情。何况宁府之事污秽不堪,尤氏门风秽污已甚,惜春“避之若浼,惟恐同居被人牵连议论”。而贾母已死,西府未能久依。自己年尚未笄,势不得不仍依尤氏。故仔细思量——“不如出家之为干净也”,可见惜春“心胸真乃精细异常”。以其生来质性,惜春“可以造到佛菩萨地位”,妙公固应“让伊出一头地”(陈其泰第112回总评)。惜春与妙玉契合,极讲明心见性之学。要知惜春只取修行,“只要修得真”(第115回)一语而已。惜春“奇僻似妙玉,而操守过之”,故其修行在妙玉之后,悟道则在妙玉之前。! 4若云惜春出家之心“必系被妙玉说动”(张子梁112回夹批),恐有不妥。倒是作者计熟的尤氏与惜春不合,“正为惜春出家时省力”;还有宝玉犯病,“亦为惜春出家出力”,使得惜春跳出樊笼,成为世外之人。思其灯谜“莫道此生沉黑海,性中自有大光明”之句,或可意会惜春的出家皈佛,“与其说是由于佛教彼岸世界的所谓‘大光明的吸引,不如说是对此岸世界的重重污秽的‘黑海的逃脱”! 5。诚如张新之所言,“惜春归空门出于不得已”(第115回夹批)。

四、关于意蕴

清代《红楼梦》评点关于惜春意蕴的论述不多,却涉及数个方面。除了张新之“借惜春以演复”(第116回夹批)的附会之说不足为凭,余皆值得注意。

其一,惜春之画。刘姥姥二进贾府,贾母两宴大观园。不独大观园是画图,即园中人亦是画图,贾母特嘱惜春画一大观园行乐图。张子梁认为,惜春既不会工细楼台,又不会人物,如何画得?虽是贾母率令操觚,而画大观园却是“书中大着眼处,盖谓无限繁华,只可作画图观耳”,所以操笔者必是入空门之惜春,相帮之人又必用亦入空门的宝玉,不然又何必如此铺张,絮絮琐琐地为画士开账簿?读此可知“《红楼梦》命名之义矣”(第42回夹批)。特别是黛玉病而大观园图已成,可知此园原为黛玉而设;黛玉病则园将空,“非成画图而何”?况探春、惜春、李纨诸人又将群然搬出,所以“惜春独能以大观园为画图也”(第82回夹批)。

其二,惜本佛教。王伯沆认为,惜春“眼净”(王伯沆第82回批),其“要看真人,总在最初一步的心上看起”(第74回)云云,独标纲宗,在儒为诚意,在佛为始觉。而贾府三艳之意实本三教:探春在治世,故第56回称之曰“敏”,钗又点出朱子《不自弃文》,“儒之流也”;迎春在忘世,故第73回称之曰“懦”,又点出《太上感应篇》,“道之流也”;惜春在出世,故第7回已有“剃头作姑子”之言,第74回又有“最初一步的心上看起”之言,原目称其“矢孤介”,“佛之流也”(王伯沆第74回批)。细看不难知晓。

其三,惜于惜“春”。哈斯宝认为,元春即春初,迎春言迎接春天,探春是春日的探试者,惜春是“春日的惋惜者”。本书开头之际,荣宁二府初春早已过去,作者暗中写迎春季节,到兴盛的板眼上,自当特地着墨写探春。岂不见后来荣宁二府冷落,三春皆去,“唯有一个惜春剩下来惋惜春天”(《新译》第16回批)。显然,哈斯宝喻贾府运势为四季之“春”,贾府“四春”又各分担一段。此说大致合理,却未免机械。

其四,惜春为尼。张子梁认为,宝玉为书中之主,写其终于为僧,此本作者由色悟空之大旨,固然。惜春“不过书中一陪衬耳,亦必写其矢志为尼”,为什么呢?盖其人既列十二钗中,即系宾中之主。既为陪衬,“正欲借此陪起宝玉”;写其出家在宝玉之先,“又即此以坚宝玉为僧之志”,使之百折不回。试观第118回,宝玉见惜春出家,不惟不动反言难得,其意可知(第115回回前评)。或曰宝玉悟澈一切,即时可脱红尘;为报贾母赐玦之命,其身暂留。故云惜春出家,“只是宝玉旁面文字”(陈其泰第117回总评),即衬托。

综上,作为唯一来自宁府的贾府小姐,“如菊”! 6之惜春天生孤僻,见证了大姐元春短命夭亡,二姐迎春误嫁而死,三姐探春飘零远窜,看破红尘,毅然出家,成了宝玉出家的前奏。清代《红楼梦》评点关于惜春的解说,主要涉及名义、性情、出家、意蕴等方面。关于名义,或云“惜”者息也,即“原应叹息”或“叹息随之”之“息”;或云“孤负春光”,既惜且憾。关于性情,“孤介性癖”为评者共识,美之者有之,惜之者有之,责之者更在多数。关于出家,一者“直伏后来出家根苗”,取生性所近;一者“念头久以立定”,取从小立志;一者“决志出家根由”,取出于不得已。关于意蕴,惜春作画,惜本佛教,惜于惜“春”,惜春为尼等皆有特定意义。夫人不奇则不清,不僻则不静,以知清净之法门,皆“奇僻性人也”;惜春雅负此情,“出尘之想,端自隗始”! 7。惜春非但“真能看书识字多”(东观主人第74回批),说起佛教法门最大,亦是弹指叩音,“独能悟入”(东观主人第116回批)。或许就世俗层面而论,此一金钗的薄命意义在于:“可怜绣户侯门之女,只因没有受到父母兄嫂的关爱,也没有受到其他亲友的重视,加以相貌平庸,在度过平淡孤寂的少女时代之后,对结婚生子的正常生活失去信心,毅然选择‘独卧青灯古佛旁作为抗议。”! 8不过,惜春的出家“虽然是自愿的,但仍未达到心灵的净化,只是为了不满现实,寻求解脱,所以才与佛结缘”! 9。据脂批所示,惜春为觅佛境仙源之坦途,沦至“缁衣乞食”(庚辰本第22回双行批),而非有人侍奉着在家修行。如此,四姑娘纵是“隐逸”于“醋海”@ 0,守得“大门外狮子化身”(姚燮第74回眉评),宁不悲夫!

a 邸瑞平: 《红楼撷英》,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90页。

b 《红楼梦》评点,从乾隆十九年(1754)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到完成于1938年的王伯沆评点《红楼梦》,四十多家中可见者有二十多家。本文“清代《红楼梦》评点”是指其中最有代表性的脂砚斋、东观主人、王希廉、陈其泰、张子梁、哈斯宝、张新之、黄小田、姚燮、佚名氏、王伯沆等十余家。张子梁《评订红楼梦》,今藏于山东省图书馆,张子梁评及诗皆据此本。

c 冯其庸: 《八家评批〈红楼梦〉》,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第48页。(按:王希廉评、张新之评、姚燮评皆据此本,不另注)

d 本文所引《红楼梦》正文皆据冯其庸:《八家评批〈红楼梦〉》,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

e 陈庆浩: 《新编〈石头记〉脂砚斋评语辑校》,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87年版,第50—51页。

f 〔清〕佚名氏: 《讀〈红楼梦〉随笔》(影印本),巴蜀书社1984年版,第10页。

gh李劼:《 历史文化的全息图像——论〈红楼梦〉》,东方出版中心1995年版,第222页,第111页。

i 李汉秋、陆林: 《黄小田评点〈红楼梦〉》,黄山书社1989 年版,第899页。

j 刘操南: 《桐花凤阁评〈红楼梦〉》辑录,天津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37页。

k 〔清〕哈斯宝: 《新译〈红楼梦〉回批》,亦邻真译,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91页。

l 曹立波: 《东观阁本研究》,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4年版,第240页。

m 王伯沆: 《〈红楼梦〉批语汇录》,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94页。

n 青山山农: 《红楼梦广义》,一粟: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211页。

o 张乘健: 《宁国府隐事钩玄——兼论贾惜春的出家缘起》,《红楼梦学刊》1993年第3期。

p 〔清〕诸联: 《红楼评梦》,一粟: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119页。

q 〔清〕涂瀛: 《红楼梦问答》,一粟: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129—130页。

! 8 皮述民: 《李鼎与石头记》,文津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第134页。

s 梅苑: 《红楼梦的重要女性》,台湾商务印书馆1993年版,第106页。

t 二知道人: 《红楼梦说梦》,一粟: 《古典文学研究资料汇编》,中华书局1963年版,第94页。

作 者: 何红梅,文学博士,曲阜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编 辑: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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