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式展览的未来形态

2021-11-10 08:59廖柳钧
科学与生活 2021年21期
关键词:博物馆

廖柳钧

我国每年展览数量众多,但无论是展览的质量,或是对展览的认识,还有待提高。多数展览有形而无实,展览的发生如若不能有效地吸引观众和准确地传达信息,则信息看似移动,实则静止,“展览”的意义将会大大减弱。

如何提升展览质量?如何吸引新的观众群?未来展览设计将如何呈现又如何实现有效传达?畅想未来展览形态的最好方式是探讨展览作为一种现象,在历史中的流变,以此展望未来形态的趋势与机遇。

1.珍奇屋的预言——对事物的探索

1.1背景

15至17世纪,为了发展当时新生的资本主义,麦哲伦,达伽马,哥伦布等许多欧洲著名航海家们通过远洋探索,发现了许多当时在欧洲不为人知的国家和地区,同时寻找着新的贸易伙伴和贸易路线。由于地理大发现与新航路的开辟,西方文明得以扩张,随之出现了自由贸易,其影响则是复杂而矛盾的,“大交换”使得生物、农作物、人种、文化、传染病、甚至思想观念在东半球与西半球之间突发性地交流,造成了许多物种的灭绝和无数人的死亡。

1.2特权

当时的贵族阶级以把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艺术品,动植物标本,手工制品等纳入自己的收藏为荣,毕竟在那个还在使用煤油灯的时代,能够将地球另一端的东西纳为己有是一种权利和身份的体现。而收藏品的多寡则直接反映出王公权势的大小,至高无上的国王们拥有最完整的收藏特权,一旦僭越,必将受到严惩。

贵族们以“珍奇屋”的方式来储存这些满足他们猎奇的收藏,这里象征着家族的名望和南征北战的功勋,同时,能够受邀进入皇家珍奇屋参观既是一份殊荣,也是一种外交礼遇。

1.3误读

当时的人们一边对藏品缺乏正确认知的同时,加上“物以奇为贵”的收藏之风,以至于在动物胃中生成的结石,都被冠以治疗的功效,都被金银镶嵌,制成吊坠。从印度和南美洲进口的粪石成为当时欧洲贵族收藏的必需品。发觉奇异事物必然不会徒劳无功,而误读使之堂而皇之地走进珍奇屋。然而,这种误读并没有阻止人类探寻真相的脚步,正如毕加索曾经说过的那样:“艺术即为谎言,但这种谎言能让我们领悟真实。”

1.4认识的方法——分类

面对着各式各样的藏品和文献,如何将其梳理清晰,最常见的分类方法,便是遵循由自然向人工的过度与转变。这种方法有效地调和了基督教思想与人文主义者的初步科学探索之间的关系。上帝造物,首先是自然,而后才是人工产物。

18世纪前,人们对展品的布置,讲究对称大小相近,根据作品色彩,反映的情感等依照美学标准分类。17世纪的珍奇屋开始向教学展示和科学实验室功能转变。到了18世纪,珍奇屋在欧洲得到空前发展。藏家们开始将五花八门的杂物按照学科门类进行分类,布展方式兼具了教化功能,或者按照作品的时间,画家的派别,或者以表达的主题或功能分类。 18世纪末,仿照珍奇屋模式,法国国民工会依据科学分类,开设专题收藏陈列馆:自然历史博物馆科学主题藏品,卢浮宫展出艺术藏品,法国古建筑博物馆专攻建筑主题。维也纳历史博物馆等展馆首开先河,由艺术史学家负责规划展品。英国南肯辛顿博物馆是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的前身。最初它被称为制造博物馆,在这个阶段,这些收藏品涵盖了应用艺术和科学两个方面。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于1857年6月20日正式开业。第二年,通过使用煤气灯,引入了深夜开业。用科尔的话说,这是为了“迎合工人阶级最方便的学习时间” ——这与利用应用艺术和科学的收藏品作为教育资源,帮助促进生产性工业的发展有关。

而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试图以新的分类方式来打破现代主义的框架,不再采取年代,风格或主义的分类方式陈列,而是以四个主题为重点展出自己的馆藏。分别是:“历史,记忆与社会”,“裸像,行为与人体”,“风景,事件与环境”,“静物,物件与真实”。这种打破固定思维的分类方式,让不同时代的艺术家,不同类别的作品并致在一起,使作品之间产生微妙化学反应,使人们对于一件展品有了更多角度的认识。

1.5影响

博物馆的词源来自于希腊词语中,分别代表了音乐、史诗、历史、天文、舞蹈等九种艺术形式的“Muse”女神。最初博物馆所要展示的不仅仅是属于视觉艺术的藏品,而是包罗万象地去拥抱和接纳不同类别的创造。在十四世纪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人们开始了对于收藏真正系统性地保护及研究,作为西方博物馆最初原型的珍奇屋。

珍奇屋可以将粪石定义为艺术品,可以将“现成品”定义为艺术品。正如后来之博物馆在收纳一件作品的同时,也给了它一个名分,正应了那句:“凡是博物馆展出的,都是艺术”。即便某些产品被冠以“艺术”头衔无异于欺世盗名,但陈列地点却能赋予它名正言顺的艺术地位。

随着博物馆的对外开放,贵族的私人收藏从此成为了民众的集体文化遗产。博物馆作为知识的提供者,对公众起到教化的作用,也象征着博物馆作为文化象征的官方机构,正将权力逐步移交人民。

自17世纪以来,奇珍收藏界普遍转向科学收藏。在延续前辈博物学家珍奇屋传统的基础上,17世纪的珍奇屋开始向教学展示和科学实验室功能转变。得益于艺术家的探索,珍奇屋对我们而言,始终是一块发祥地,一个孕育思想的摇篮。这样的源头与思想,兼容并包,融合为一。

1.6叙事

把“做一个展览,观众就会来看”这一套扔掉吧,现在是“做一个故事,观众才会来看”。最近几十年,展览中的环境叙事被特别强调。其实是“叙事”作为人类进行理解行为的一种形式被越发重视。叙事关注的是连贯性和结构,而不是创造某种特定的经验。一个事件导致了另一个事件的发生,事件与事件之间彼此具有了一种叙事的因果性。

叙事作为社会交往与社会沟通的重要形式,对于人格的形成,人的能动性的施展具有重要的影响。人们的生活是叙事性的,人们的同一性也由叙事地构建。环境叙事型的展览中通过叙事的手段将主题中的各个元素组织成为整体。没有情节,事件是分离的,无法成为一个展开的故事中的组成要素,情节吸引了我们,抓住了我们的兴趣,并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彼得·戈尔迪认为,一个叙事或故事是某种能够被讲述的东西,或者他只存在于我们的叙事思考中,他不仅是简单的编年史或一些事件的序列,还是对这些事件有组织,有色彩的呈现,为了使叙事连贯,必须以一种清楚的方式来叙述事件发生的时间顺序,必须在时间地点和语境中定位事件,并提供足够多的细节和情节,以有意义的方式来突出主题。正如亚里斯多德在《詩学》中对古希腊悲剧的刻画那样,论证提供证据,逻辑和数据,而故事让你获得移情式的认同。

尽管叙事连贯性可以以不同的方式呈现,但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它依赖于三个关键维度:年表,背景和主题,为了使叙述连贯起来,必须以一种清楚的描述行为的时间顺序(年表)的方式来进行叙述,它必须在时间和地点背景中定位事件,并且必须提供足够多的细节和论述,以有意义的方式将行动串联起来(主题)。它不仅包含了事件,包含了参与事件的人,还具有特定的视角,从而使这些要素呈现出一种叙事的结构——连贯,富有意义,带有评价性和情感性的输入。意义是通过将事件情节化而产生的。

由此可以看出,展览中的环境叙事可以将讯息以人们更容易接收的方式进行传达,同时这种由展览建构的相关主题的叙事对不同观众而言,是一种基于同一叙事地产生出的同一性。可以使不同背景的观众在观展过程中产生共鸣,为观众围绕主题进行参与行为奠定了基础。

2.体验作为出路

2.1“参与式”介入

如今,传统的展览信息传达方式往往让观众感到无所适从。文化机构的内容一成不变,观众来过一次就没理由来第二次,且文化机构自恃为权威机构,对观众的意见充耳不闻,观众无法表达自己的反馈与自己对相关知识领域的贡献。

“白盒子”式的文化机构对于观众而言更不是一个舒适的社交场所,他们不能和朋友或陌生人畅所欲言地交流各自的想法。

然而,展览从“教学式”的信息传导形式,到“叙事环境型”展览的兴起。可以说,展览在信息的传播上更在乎“人”本身的天性,使得学习的过程更加人性化。参与式展览试图在文化机构与观众间构筑桥梁,为了能使线下的展览赋予观众有别于线上阅读的差异化体验,从而创造出了一个能使观众围绕其内容进行创作,分享,交流的场所。同时,这种参与的结果也将反哺于馆方和其他观众。2005年Jyri Engestrom提出“社交实物”的概念,指那些在社交网络中起到联系作用的媒介。它可以是实体存在的物品,也可以是一种虚拟的形态,可以是展品,可以是一种体验,也可以是一个话题。人们围绕着“社交实物”自然而然地进行沟通,交流,行为与分享。通常情况下,促成社交的问题是开放性的,答案可以多种多样,没有一个标准答案。而回应问题的应当是观众的知识,而不是他们对文化机构知识的理解程度。

2.2“参与式”对展览的意义——过去,当下与未来

第一次革命发生在1900年左右,在这期间,博物馆正式提出了基本从业准则,界定了业务范围;第二次革命发生在1970年左右,博物馆出现了一种新样式,即常说的新博物馆学;第三次革命发生在2000年左右,也就是说,我们正在经历这次革命,正在见证又一新样式的出现。

2.3方式之新:“五感”的基础上进一步直观呈现

这使在人的体验中,不仅仅只有视觉参与进来,更多的是满足不同感知渠道的综合表达。而技术使新的艺术形式和表现手法动摇了学院艺术分类的界限,唯一能为之证明的,只有博物馆。

“气味艺术”是由纽约艺术与设计博物馆委托举办的,是世界上最早关注嗅觉艺术的博物馆展览之一。香水设计作为一种重要的创作实践形式,历来被忽视。然而,在上个世纪,新技术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材料和工艺。因此,香水设计已经从一个狭隘的工艺发展到一个全球性的学科。为了解决在博物馆环境中突出体现嗅觉的体验,展览设计取消了所有与香水相关的视觉材料,尤其是包装和广告。参观者进入一个看似空荡荡的白色画廊,画廊内有十二个嵌入墙内的壁龛。观者被邀请探身入墙,由此触发气味机关的释放;除了气味之外,必要的文本信息通过投影呈现出幽灵般若隐若现的视觉效果,给观者的视觉带来如同气味板的体验。第二个较小的画廊提供了一个更为社交化的环境:一个玻璃桌支撑着24个悬挂着的容器,上面同样有12个液态作品。在这里,参观者有机会比较和讨论他们的嗅觉体验,并了解创造香味的过程。

《葡萄酒如何变得现代》由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委托,并于2010年在该博物馆展出。这是第一个通过设计的视角将现代全球葡萄酒文化视为一套完整文化现象的展览。展览探讨了过去三十年来葡萄酒视觉和文化的发展,为观者提供了一种通过理解建筑、平面设计和工业设计在葡萄酒转变为文化现象中所起到的作用。展览展示了葡萄酒相关设计历史的文物、设计对象、标签设计、玻璃器皿设计,甚至葡萄园相关建筑的建筑模型也与新委托的艺术作品和多媒体展示相结合,以揭示现代葡萄酒文化的商业和全球影响。观者可以通过土壤标本,深入了解酿酒和风土学的概念,涉及地点、土壤、气候的理论,并与感官装置相结合,允许观众体验由不同红酒样本组成的“嗅觉墙”。

苏格兰国家博物馆希望通过领土数字游戏吸引新的观众。

博物馆和美术馆一直在寻找吸引观众和加深游客体验的新方法。苏格兰国家博物馆通过名为Capture The Museum的创新现場体验很好的实现了这一点。这是一场紧张而又激烈的团队游戏:访客们手持手机探索画廊,寻找展品,解决难题并宣称相应标记点为自己的领土从而击败了对手。

这与通常观众在如此庄严的机构中可能会发生的状态相去甚远,但这就是国家博物馆希望它能吸引新观众的原因。国家博物馆数字媒体负责人休·华莱士(Hugh Wallace)对游戏进行了描述:“这是对博物馆体验的真正激动人心的补充,并且使空间的使用方式完全不同。在如此复杂的建筑中进行创新始终是充满挑战的,但是我对我们的成果感到非常兴奋。以前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访客将应用程序下载到他们的智能手机并注册红色或蓝色氏族;游戏一次最多可容纳50名玩家。双方计划了自己的策略,然后在苏格兰国家博物馆中散布。实时更新的地图显示不同氏族拥有的“领地”情况,也就是对应着博物馆中不同主题的画廊。玩家使用手机的摄像头扫描相关区域,来获得答题机会,从而获得高分。经过30分钟的紧张与忙碌之后,拥有最多领土的战队被加冕为获胜者。游戏的实时性旨在吸引新一代的博物馆参观者,他们期待着沉浸式的媒体体验。博物馆为什么不应该为他们而设计呢?”该应用程序是使用HTML5和JavaScript构建的,因此可以用于大多数智能手机。并支持iOS和Android两个版本。

在位于荷兰阿姆斯特丹的特罗彭博物馆举办的《斯拉夫尼亚的成员-奴隶制后的生活》展览,向人们展示了荷兰奴隶制度和奴隶的故事。此次展览与科学家、活动家和艺术家密切合作,在一个讨论平台上举办了一个展览,重点介绍奴隶及其后裔的故事。

在展览中的四位关键人物分享了他们对奴隶制所遗留下问题的看法。人们可以参观当代和历史上有关奴隶制和抵抗奴隶制的收藏品;来自黑人档案馆的书籍;70年代的抗议照片等等。在展览的最后,人们可以在悬挂的一张张表格中,针对不同问题进行参与调查,并分享信息、观点和批评。每人都可以写下自己的观点与故事,并悬挂在展架上作为观众对展览与主题的回应。用纸,笔书写的方式,是一种朴实且直接能够最大限度地让观众得以参与进来的“低科技”但更有效的参与方式。并且不同的书写字迹,具有比电子字体更强的真实感。同时也能反映出许多例如情绪,年龄,受教育背景等更微妙的信息。可见,参与的有效与否,和高科技并无直接关系。而应该在适当的情景运用适当的工具,才能使人们更自然地融入其中。

“查尔斯·詹姆斯:《超越时尚》(Charles James: Beyond Fashion)”由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于2014年委托,對20世纪富有传奇色彩的英美时装设计师查尔斯·詹姆斯(Charles James)的作品进行了展示,追溯了这位设计师在其多产生涯中的作品演变。在探索他的设计过程中,展览着重于詹姆斯用来构建革命性的高级成衣礼服的雕塑、科学和数学研究,这些研究在今天继续影响着时装设计师们。展览设计展示了詹姆斯最著名的75个成衣设计作品,通过数字媒体和机器人光学设备的集成系统,探讨了詹姆斯作品中魅力和技术之间的关系。通过对每件成衣作品的3D扫描和X射线构建的详细计算机模型,以及与服装研究所的管理员和馆长合作进行的研究,创建于1981年的DS+R(Diller Scofidio + Renfro)建筑师工作室创建了原始动画,分析和说明每件服装的独特结构。配合每一个分析动画,机器人手臂与摄像机和数码投影仪扫描整个服装,照亮屏幕上的相关区域。这些生动的分析向观众直观展示了詹姆斯在创造巧妙地塑造和重新配置女性形象的服装时的完美解剖感。

可以看到,展览的发展趋势从灌输式的教导,到参与式学习的自由选择,使观展学习的主动权越发下放。向着这样的趋势,参与式作为基础形式将借由新的手段,服务新的人群,迎接新的挑战。对于弱势群体的审美体验,科技能够带来什么?对于新的观展人群,可以看到,在不远的未来,中国的老龄化问题将越发凸显,展览如何设计得更能满足这部分人群的观展需求?展览的服务性设计应该如何调整?于此同时,网络洪流中成长起来的“千禧一代”对信息的摄取又会与今天的观众有什么不同?他们又会更加青睐什么样的参与方式?新的艺术形式又会给展览带来什么样的机遇与挑战?

科研项目:中央美术学院青年教师科研启动项目,项目编号:19QNQD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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