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对照的乡情书写
——论赵丽小说的创作特色

◆杨 彬

赵丽是一个善于写中短篇小说的作家，她的《乳香》曾获第六届湖北文学奖。近年来在《长江文艺》《青年文学》《芒种》《芳草》《芳草·潮》《长江丛刊》《厦门文学》《解放军文艺》等发表很多中短篇小说。赵丽的小说从城乡对照的角度，描写当下乡村现实生活，书写浓浓的乡情，叙事细腻、结构精巧、人物鲜活、语言清丽。

赵丽小说主要描写她熟悉的农村和走入城市的农村人的生活，描写当下农村的社会现实。采用与农村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城市人的视角，对农村当下人们的生活状态做了细致真实的现实主义描写。这是当下的乡村，是青壮年都外出打工的乡村，是妇孺老幼留守的乡村。乡村人游走于城乡之间，他们的情感和价值观依旧是农村的道德判断。因此，游走于城乡的乡村人处于很尴尬的处境，虽然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他们的价值取向依旧是乡村的善良和淳朴的观念。赵丽小说笔触深入到当下农村的现实，对于在城镇化进程中农村的现状做了真实而心酸的描写。《回家》中的建峰出生于农村，走出乡村后坐到交通局长的位置，但他却不能遵照大哥的希望为家乡修路，使得建峰不敢回家见乡里乡亲。《寿宴》描写山村普通村民董豁子的五十五岁寿宴，这个寿宴惊动了县、镇、乡三级领导亲临赴宴。只因为董家的大女婿郝遂愿在该县投资兴办了好甜果汁厂，其实董家大女儿甜甜还只是二奶的身份，由此这个寿宴就不同凡响，村里所有人都怀着不同心境赴宴，展现出城市化进程中乡村村民传统道德价值观的嬗变。《乳香》描写两代农村母亲养育下一代的变化和矛盾，在空心化农村，年轻一代母亲春琴忙于打工，为了保持身材不愿意母乳喂养，婆婆月桂却坚持认为孩子应该吃母乳长大，由此发生一系列矛盾冲突，赵丽站在两代女性的不同处境和心境的角度进行化解，描写了当今农村母亲的现状。《桃花源记》以反讽的笔调，描写一位有良心的摄影家试图拯救乡亲、改变被毒害的现状，自己却陷入铺天盖地的罗网中无法脱身，揭露当下农村被污染被毒化却被当成桃花源的现实。《红围巾》描写留守老人当下的处境，通过幺爹和“舅妈”两家人相濡以沫而又无可奈何的生存状态，展示了当下农村中留守老人的生活状态。《青枝绿叶》描写了农村女孩年幼外出打工，缺乏亲情缺乏父母呵护而导致的悲惨命运。《穿旗袍的老女人》描写了一位新四军老战士、一位饱经苦难的老奶奶的的一生。这个因为负伤而在天坑里生活了五百多天的新四军女战士，命运真的如浮生一般，她的老革命待遇竟然被别人冒名顶替，九十多岁了又被旅游景点作为养生的典型工具使用，作品描写了各级管理部门只是关注利益、关注体面，却没有人真正关心一个革命老人的生存状态的现实图景。

赵丽的小说基本上都是以和乡村有各种亲戚关系和出生于农村走入城市的人的角度进行描写。在城乡对照中，描写农村生活的现实状态，并以乡村纯朴善良的道德标准，表达作者浓浓的乡情。《回家》通过已是城里人的建峰来看农村交通不便的状态，描写乡村改变交通状况的艰难。建峰出生于乡村，对自己的家乡和家乡的父老乡亲有着化不开的乡情，但是在城里的工作岗位有着很多不如意，尤其害怕作为交通局长为家乡修路被诟病而影响自己的前程，于是不解决家乡的修路问题。因此当大哥来请求帮助家乡修路时，一再拒绝。当他回家和家乡的兄弟们过年喝酒时，兄弟们理解他的为难之处，决定不再提修路之事。建峰喝得酩酊大醉，他当着兄弟们的面决定为家乡修路。

建峰趴在桌子上，像老牛一样哞地嚎叫一声，直愣愣地盯住腊英，僵硬着舌头说，二月二……龙抬头……是个好日期，我……告诉你们，勇娃子结婚那天，就是……路……开工的日子！说完，建峰深深地呼吸一口，从嘴里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仰面将头靠在椅子上沉沉地睡过去，不一会儿，发出了酣畅淋漓的鼾声。

乡情终于喷薄而出，只有如此，建峰才能睡得安稳。《水貂毛》以城里弟媳的角度描写大哥大嫂艰难而自尊的表现，大哥大嫂在大雪天气来探望城里的弟弟，却被弟弟以有应酬为由拒绝，只好大雪天气连夜赶回，为此得了重感冒伤了身体，还耽误了一年的生意。因此下次见面时大哥大嫂便买上极为暖和的水貂毛外套表达自尊；当弟媳知道大哥大嫂冷淡的原因后，“大颗大颗的泪水，早已爬满艾玲一脸。她哽咽着打通了大哥的电话，喃喃道，大哥，大嫂，我们对不起你们！明天一大早，我和国建来给你们拜年的啊！”这是乡情的和解，也是乡情的温暖。《桃花源记》以城里一位有良知的摄影家的视角，通过城乡对照描写农村被污染被毒害的现实。摄影家“我”了解了乡村被污染被毒害的现实，她基于对放羊老人的心疼，对“桃花源记”老板娘的承诺，对幺爹的怀念，一句话，基于她淳朴善良的乡情，开始了她不屈不挠的斗争，她通过各种方法改变这个现实，却因各种阻力而陷入罗网中无法脱身。《红围巾》以梅子的幺爹和“舅妈”到家来做客作为故事引子，描写乡村留守老人的生存现状，梅子开始对幺爹和不知来历的“舅妈”来家里很不高兴，但后来了解四个老人相濡以沫又无可奈何的生存状态后，将自己心爱的红围巾送给了“舅妈”。这是一个心酸又温暖的乡村故事。幺爹和舅舅一家四个老人在儿女远离，无依无靠的情况下抱团养老，艰难而无奈，温暖而艰辛。梅子理解老人的做法，表明梅子的善良和对家乡热爱的浓浓乡情。

赵丽小说主人公大多是女性。作为女性作家，赵丽将女性的的善良、细腻、善解人意描写得非常到位。赵丽小说叙事者也都是女性，《水貂毛》中的艾玲善解人意，把大伯子的玩笑当亲情的表达。《友情地图》中的依兰为了朋友儿子能高考加分而发表文章，想尽各种办法，不完成承诺就无法安下心来。《红围巾》中的梅子在幺爹来做客时尽心尽力，做好满满一桌酒菜招待农村亲戚，虽然期间有误会但最终以善良和亲情理解幺爹和“舅妈”的行为。《穿旗袍的老女人》以“我”的视角描写余建华老人一生的悲惨境遇。“我”是一个善良的女性，在其他人只是把余老太当作摆设和工具的时候，认真听取老人的身世诉说，在其他人都不愿意的情况下和余老太住一间房间，并帮老太太洗澡、照顾老人。赵丽小说中的叙述者有很多赵丽本人的影子，赵丽在家是贤妻良母，在单位是正直有担当、善解人意、心底善良的好人，因此她塑造这些女性才游刃有余、稔熟生动。

对于弱势女性，赵丽充满了同情和悲悯。赵丽用人道主义的情怀描写农村女性。《寿宴》中甜甜是一个误人歧途的乡村女性，做了和自己父亲一样大的郝遂愿的二奶，虽然郝遂愿有钱风光，出钱为父亲做寿，甚至县、镇干部都来祝寿，但还是难以开心，对未来无比迷茫。作者对甜甜的处境和心境是包容的，试图站在甜甜的角度，对一个因为贪图享受、少不更事而误入歧途的女性有更多的包容和同情。《青枝绿叶》是一个具有深刻女性主义情怀的小说，作者对青儿充满了悲悯和同情。青儿是一个命运悲惨的农村女性。因为是女孩，父母不让读书，为了减轻负担，小小年纪被送到别人家里做保姆。虽然女主人对保姆不错，但作为女主人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女孩子的生理和心理成长，而且在女孩子成长的关键时期看到不应该看的东西，导致青儿后来在和男性交往中屡屡出问题，因为缺乏父母亲的关爱和引导，青儿在城市屡遭男性的蹂躏和欺骗。作者从一个独特的视角，描写农村女孩成长过程中无人关爱而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将她们作为农村女性的成长遭际描写出来，表达作者的女性主义情怀。这部小说角度独特、内涵丰富，其关注的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在很多描写农村女孩、留守孩子的作品中都没有触及到女孩不正常的生理成长和心理成长问题，可以说赵丽开辟了一个描写农村女性的新领域。

赵丽中短篇小说在城乡对照中设置情节、塑造人物，表达乡情。一方面描写从农村走人城市的人们对家乡对乡亲的关爱和牵挂，表达浓浓的乡情；一方面描写乡村弱势人群的不幸的、艰难的遭际，饱含人道主义关怀。尤其是作品中对女性的描写颇具特色，赵丽站在女性心灵深处描写她们的喜怒哀乐、生理心理的独特感受，具有女性主义特色。同时，她的作品不是从理念出发而是从生活出发，细节描写活色生香，人物描写生动形象，情节设置自然顺畅。正如她小说集简介中所说：赵丽小说“讲述了诸多亲切感人的故事，书写城乡间漂泊者无处安放的灵魂，抒写一些难以命名的人间悲欢，具有较高的文学审美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