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箱《蜘蛛会豕》的变形主题分析

2021-11-12 13:14李睿淑延边大学
长江丛刊 2021年12期
关键词:蜘蛛手法变形

李睿淑/延边大学

一、李箱和《蜘蛛会豕》

李箱(1910-1937)本名金海卿,是韩国著名的象征派诗人、小说家。客死于日本,创作生涯不足8年,人称“一代鬼才”。小说代表作有《翅膀》、《童骸》、《逢别记》等。李箱的童年比较不幸。幼年时被父母送到伯父家生活,身体虚弱的李箱养成了独处的习惯。他不但学习成绩优秀,而且还擅长绘画。李箱十七岁时考入朝鲜的京城高等工业学校学习建筑科。大学毕业后在伯父的引荐下进入朝鲜总督府内务部,在建筑课当技师。1931年,李箱的伯父去世,也是在同年,他的“自画像”入选朝鲜第九届美术展览会,创作了日文的《乌瞰图》。李箱在27岁时日本因肺结核病逝。李箱在短暂的一生可谓标新立异,与众不同。

李箱创作的诗歌和小说均非常有特色,受到读者和评论家的关注。但是,他独特的写作手法和技巧也往往招来许多的批评。他的作品使用大量的实验性写作技法,非常有创新,读来有一种奇特和新颖的感觉。他的小说具有现代主义特色,故事的情节不连贯,人物形象不鲜明,主题难以琢磨。李箱的这些写作特点是他完全有别于同时代和之前的以现实主义写作原理进行创作的作家。李箱通过这种有别于卡普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直接性的写作手法反映时代或超越时代的人类所面临的困境。“韩国的近代文学家在经历了1948年8月15日的解放之后,直至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之后的所谓‘战后时代’的作家都在李箱的作品中找到了安慰和希望。”由此可见,李箱作品的意义是超越时代的。

李箱在朝鲜被日本殖民时期仍然从事旺盛的写作活动的重要作家之一,在短暂的生命旅程中创作了为数众多的作品。在其创作的短篇小说中,以《翅膀》最为著名。多数文学评论家在分析李箱的文学作品时多以其为主要的研究对象。《翅膀》确实反映了李箱的写作实力和动机。《翅膀》反映了“显现的时间或李箱的自由意志”,反映了“屈辱与对决”。是《翅膀》相对于李箱其他的小说,例如,《蜘蛛会豕》、《地图的暗室》等读来要容易得多。

李箱的《蜘蛛会豚》是最具有实验性的小说之一,发表在1936年7月的《中央》上。小说把夫妻关系比喻成相互吸血的蜘蛛的共栖关系,把妻子同情人间的关系喻为蜘蛛与肥猪的关系。相互吸食血液共生的夫妻却不断消瘦,而妻子的情人却是日渐肥胖的猪。此小说比他的《翅膀》发表早两个月,却实验性明显强于后者,用了很多现代主义写作手法,读来生涩难懂,茫然无解。所以,文学批评家很少涉及此作品。就是言及《蜘蛛会豕》也只是只言片语,并没有深刻的分析和彻底地解析其主题。本论文以小说中的人物的变形形象解读《蜘蛛会豕》的主题。

二、消瘦的“人蜘蛛”

人变形为动物是人退化的表现,这种变形使他失去了人性,而留存了动物性。李箱的《蜘蛛会豕》的变形同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的变形如出一辙。变形并没有什么逻辑可言,而是突然间发生的。这也暗示了这些变形成动物的人其实在其内部早已有着动物性。《蜘蛛会豕》中的叙述者是丈夫“我”,“我”的妻子在某一天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突然变成了“人蜘蛛”。叙事者“我”在讲述妻子诡异的“蜘蛛”的特性时,发现他自己也是一只蜘蛛。这一对“蜘蛛”夫妻的生活暗示了他们的生命已经退化成了低等动物。这种视角表达了丈夫对于妻子的嫌弃,也表达了对自己的处境的无奈。对于丈夫来说蜘蛛这种生物外形弱小,并且形象可憎,他说“没有听说过蜘蛛要用枪来射死。一般来说是用脚踩死的,可是现在懒得穿鞋。”小说中人变形成动物是有很多选择的,例如《美女与野兽》中的王子就变成了野兽,这只野兽形象虽然丑陋,但还是具有强大威力。而李箱选择让人变形成微不足道的蜘蛛,甚至比卡夫卡的《变形记》中的甲壳虫都不如。这表达了作者对于处于日本殖民的朝鲜人的生活处境的极端的悲观情绪。

《蜘蛛会豕》使用了多重视角。《蜘蛛会豕》中除了丈夫“我”对于“人蜘蛛”妻子的视角,还有妻子对于丈夫的观看。妻子看到丈夫出门,心理想到“是尿憋的,还是痒的,这个家伙怎么醒了呢。”妻子对于整日睡觉的丈夫感到百思不得其解,他“为什么这么活着呢?”质疑为什么自己成为了他的妻子,甚至是为什么没有离开他。这反映了夫妻间是缺乏沟通和理解的荒诞关系。小说的主题还包括资本主义社会金钱对人的控制。“我”与其他人物之间的关系均为金钱所左右,尤其是人际关系中的屈辱感直接来自缺乏金钱,“我怎么会混成这个模样。(是钱)欺骗了人。”他的好朋友吴曾经是跟他一样打算把一生用来付诸于绘画事业的艺术青年,然而,现实生活让他投笔从商成为了成功的商人。吴奉劝他不要浪费青春,直言不讳地说有了钱就有了主动搭讪的姑娘。

李箱把小说的时间设定为西方的圣诞节前一天即12月24日。小说中的“我”在煎熬中等待春天的到来。他在无意义生活中煎熬着,他“关闭了生命的盖子,关闭了人和人交往的习惯,关闭了自己。”妻子工作的R咖啡馆主人是一位胖胖的绅士。为了生活妻子跟他借过“百圆”。当“我”在朋友吴开的连锁店中见到胖胖的绅士后不自觉地打了招呼,招呼过后想起他是谁之后倍感自卑和凄凉,“蜘蛛,自己本身就是一直蜘蛛。……是吸食不断变瘦的妻子的蜘蛛。”即便是较为清醒的叙述者也无法摆脱虫子般的生活。

小说的隐喻性特征有使得这些貌似荒诞的题材却暗含了深刻的主题。变形题材小说的目的是把不可言说的主题借助荒诞的掩饰得以言说,创作主体在外力制约的间隙找到出口,展现了一种内在的真实。李箱的小说作品中变形题材和荒诞主题一方面可以视为是对西方包括卡夫卡在内的现代主义作家的受容,另一方面我们也要注意到他的作品所关注的被日本殖民的朝鲜半岛现实问题观照和最为一个朝鲜人的内心焦虑的聚焦。

三、肥胖的“人豕”

李箱的《蜘蛛会豕》中的人物都被刻画成具有显著动物性的形象。除了因为思考和不愿意被社会的大环境裹挟而日渐消瘦的“人蜘蛛”妻子和叙述者“我”之外,还有一些人却能很好地在社会中找到自己的立身之处,并且日益获利逐渐膨胀成为“人豕”。豕是猪的意思。小说中有一个他的妻子经常去的咖啡店的老板,他是一个胖胖的家伙,“我”在第一眼看到他时,一眼就看到一头猪“像一个肥胖的人那样向我扑来”。李箱这次直接用了动物意象在人身上。这样一个健壮的男性人物与“蜘蛛”成为鲜明的对照。这个人物不只是外貌显示出富有的背景,而且从身份上也看出其属于社会上流社会。“我”和妻子在三、四个月前跟这为“人豕”借钱,“我”当着妻子的面在借100元的借据上按下了手印。这种在自己的妻子面前为了生计卑躬屈膝的自己的形象让“我”无比自卑。

“我”的妻子称此人为“洋猪”,她由于生活窘迫而被迫与其以身体为代价换取金钱。“蜘蛛”会“豕”,一方面是指拥有柔弱瘦小身体的妻子与肥胖巨大的猪的关系,也反映了资本主义社会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蜘蛛”和“豕”的遭遇中,其地位和身份一目了然,那就是被压迫者与压迫者,被消费和消费者之间的关系。“蜘蛛”会“豕”还暗喻了没有被资本主义物质万能思想腐败的“他”与腰缠万贯,生活安逸的有钱人的关系。这些有钱人就是“我”曾经的朋友吴,他因为放弃了之前的理想和追求反而去经商而成为了富人,也就是肥胖的“豕”。人类社会的等级差异以动物界的地位和形象差异表现得更为明显。不同的经济地位使得两个人呈现明显的强弱之分的“豕”和“蜘蛛”。“我”在心理上的压迫感、自卑感和挫败感,让他成为像他的妻子一样的“蜘蛛”,而对方成为强有力的“猪”。“在冷若冰霜的商品面前,在人性受到严总压抑、人与人之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精神壁垒的环境中,意识流作家不仅展示了人物孤独感和异化感,而且还从他们身上揭示出某些现代社会中最欠缺、最可贵的东西,即同情、谅解、人道主义和博爱精神。”小说中虽然“我”是个依靠妻子出卖肉体而生存的无能的人,但是李箱通过意识流手法,展现了“我”对自己的不断自责和对妻子的内疚。

李箱笔下圆滚滚的猪可以解读为在民不聊生的大背景下出卖国家和百姓的利益、中饱私囊的政府和官员。他们(蜘蛛)为了私利而与“洋猪”以金钱为交换的代价缔结不正当的关系,亵渎了纯洁的“爱情”—即人的“尊严”。“我”也不断责问自己导致妻子与他人不正当关系的责任。

李箱的《蜘蛛会豕》在创作手法上也有很多的创新。李箱的《蜘蛛会豕》的表面形式与其他当时代的小说有着明显的差异。他在这篇小说中取消了朝鲜语的词与词之间的空格。朝鲜语自世宗大王在1444年发表《训民正音》以来,在词与词之间留有空格,以便正确阅读和表达语义,这种书写方式沿用至今。李箱在《地图的密室》和《蜘蛛会豕》等作品中尝试了取消空格的手法,这给读者带来极大的新鲜感的同时也是对传统写作习惯和阅读方式的挑战。这种书写还可能带来多重解读,也可能带来误读,正是这种形式使得作品的主题和内容多层化。

李箱的《蜘蛛会豕》除了显而易见的外在变形之外,还有内部手法的变形。李箱抛弃了当时盛行的现实主义写作手法,而是使用了意识流等现代主义手法。李箱用取消空格和标点、转换视角、模糊时间观念等手法细致入微地呈现了人物的意识和心理活动。意识流作家“遵循由里及表、微观到宏观的创作原则…….不厌其烦地发掘人的意识领域,其根本目的是通过人物内心的微观世界反映外部的宏观世界”。李箱在《蜘蛛会豕》中变形手法的使用与他想要反映的主题相得益彰,是对西方现代主义写作手法的本土化的很好的例证。

四、结语

李箱是韩国近代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韩国小说摆脱十九世纪的小说传统进入近代化应该是从李箱的小说开始的”。李箱把民族的不幸与个人的生存困境相结合,反映了作者对于国家、个人命运的思考。李甫永认为“李箱几乎是出于本能使用了表现主义、达达主义,以及超现实主义手法”。但是,李箱从事文学活动的1930年至1937年是朝鲜被日本殖民最为严酷的时期。“在这种时局下,李箱采取既具有象征性的语言,通过描写被阉割了的人如同动物一般的虚幻生活,影射在日本殖民统治下人们的恐惧、不安和绝望”。李箱把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核心思想和创作手法进行本土化的实践绝不是出于本能和偶然,而是在新的历史时期和特殊语境下的有意识的策略。

克服屈辱是李箱小说的重要主题。《蜘蛛会豕》中反映的是作家对于屈辱的深刻认识和克服的意愿。李箱在《蜘蛛会豕》中的蜘蛛和豕都是象征意象,李箱用卡夫卡式的写作手法,书写了现代人的异化。他即表现了朝鲜人民在特地的历史时期的无助,也反映了他们的坚强和反抗的意愿。总之,因为《蜘蛛会豕》中的蜘蛛和豕蕴含多重的象征意义,所以加深了小说的文学性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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