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旋律到新主流:中国叙事的变与不变

2021-11-13 04:53刘美淇
电影文学 2021年16期
关键词:价值观

张 春 刘美淇

(湖南工业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湖南 株洲 412007)

20世纪80年代,为了对抗以武侠片为代表的娱乐电影的兴起和第五代导演以揭露人性为重点的艺术电影的冲击,1987年的电影局会议首次提出了主旋律的概念。进入20世纪90年代,随着大众文化的蓬勃发展,主旋律电影的说教功能和模式化故事,已逐渐失去价值和意义,主流电影的概念应运而生。主流电影在宣扬国家正统思想和主流文化的同时,以商业化的制作模式运行整部电影。“新主流电影是主流电影在新时代自我嬗变的一种新形态”,最大的特点是坚持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统一。但无论是主旋律电影,还是主流电影或者说是新主流电影,基于主流价值体系的“中国叙事”都是最大的母题。

当今世界正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电影也在时代大潮中狂飙突进。作为承载国家意志、建构民族想象、讲述中国故事的“中国叙事”主流价值电影,经过多年的发展,在这几年被注入了源源不断的新思维,涌现出一大批又叫好又叫座的影片。从《建国大业》《智取威虎山》、《战狼》系列,到《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中国机长》《夺冠》,宏大的“中国叙事”电影在挖掘呈现新时代新方略、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在题材选择、艺术探索和群像生成等方面,更是不断呈现三个方面的新变化、新趋向。但与此同时,从主旋律电影到新主流电影,也在保持着一个“不变”的价值趋势。

一、变化一:多样题材表达新时代

主旋律概念的提出,是国内文化界对娱乐片媚俗倾向的一种反拨。概念提出后,中国电影在聚焦国家宏伟大业、把握时代进程方面果断出击,相继推出了《开国大典》《周恩来》《重庆谈判》等一系列经典电影。进入新世纪以后,主流电影进入一个新的发展时期,《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和《红海行动》、《战狼》系列,分别开创了历史题材和战争题材的新趋向。“兼具‘底气’和‘地气’的现实主义电影之于当下中国电影观众而言依然是一种刚需”,因此,随着大众媒介的不断革新、文化语境的不断变化,宏大的“中国叙事”电影逐渐走出拍摄的舒适区,在现实题材方面深入挖掘,不断展现时代洪流的横截面。

多元的内容和题材为主流价值观电影提供了新的可能性。“不管是什么时候,对电影企业来说,内容为王依然是电影竞争的关键,也是电影产业长期发展的手段”。纵横捭阖的革命史、气吞山河的发展史、波澜壮阔的建设史,都是“中国叙事”电影的关注重点。重大历史题材又是重中之重。除前期的《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建军大业》,近年来的《攀登者》《半条棉被》《黄花塘往事》在关注重大历史事件外,还将爱情线索贯穿其中,生动形象地展示“重大历史”的另一面。《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既是献礼片,更是高概念,成为重大历史题材影片的佳作代表。现实主义题材在这些年的异军突起,也触动主流价值电影的现实元素不断加码,当然最具代表性的是扶贫题材电影的不断升温,《十八洞村》《一点就到家》表现得很接地气。与此同时,适应于后疫情时代的大环境,《战役之2020我是医生》《你若安好》等讲述医者的影片走红,《火神山》《平凡世界之全民抗疫》等多部医疗题材的影片也正在制作。其他类型题材也开始崛起。《流浪地球》成为我国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片,它所表达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精神和情怀,通过影片更加深入人心。

类型的扩展也对主流价值观电影的广泛传播产生了积极作用。“以《战狼Ⅱ》《红海行动》等为代表的新主流电影的类型化创作已经体现为一种包容和融合。警匪片、爱情片、灾难片、惊险片、武侠片等各种类型片的元素都可以在新主流电影中得到体现。”但是在历史的洪流中,构成历史发展的不单单是战争,还有每个人对历史发展所做出的贡献,值得被记忆的也不仅仅是战争时期的军人,更有战争年代之后社会发展中的反思、建设和进步,以及在社会主义建设发展时期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以往“中国叙事”电影中被忽视的群体与事件也就被大量呈现,比如《音乐家》就讲述了我国著名音乐家冼星海,在阿拉木图极端恶劣的环境下艰苦创作的故事。《中国蓝盔》首次涉及维和军事题材,书写维和小组作战成员冒着生命危险严格执行任务的伟大事迹。《最美逆行》是我国第一部抗疫题材影片,片中以“我”讲述哥哥嫂子的故事开始,书写了广东援鄂医务人员们在支援武汉的过程中发生的一系列感人的故事,展现了当代社会平凡人的家国情怀。在内容和题材逐渐多元化的今天,主旋律电影注重时间的横断面,立足现实主义的同时不断呈现我国发展阶段多元的价值观,这些都为主旋律电影的扩容奠定了基础。

二、变化二:多元形式扩展新内涵

“新媒体环境下,主旋律电影在积极探索艺术与商业的平衡点,中国电影观众呈年轻化趋势,新主旋律电影在传播主流意识形态的同时,注重叙事多元化。”在叙事结构方面,以往的主旋律电影如《十月围城》《智取威虎山》等,都是以戏剧性叙事模式为主,在影片中制造一个个矛盾冲突,实现先抑后扬的大团圆式结局。如今,电影质量日渐提升,影迷对观感的要求逐渐增强,老套的叙事手法已经不能吸引广大影迷的注意力,约定俗成的结局也不能满足观众对电影的期待视野,人们迫切需要一些新样式来建构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新变化。

短片作为电影的试验田,往往是导演成名之前的尝试性作品,但在大众观赏和阅读日趋呈现碎片化的新背景下,短片集锦开始成为承载庞大故事内容的一种新形式。从前些年的贺岁片《甲方乙方》《私人订制》,到这几年的《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短片集锦的叙事方式显得颇具匠心。特别是在主旋律的视域中,这些以不同导演创作的主题相同、风格相异的短片集锦,强化了宏大主题中个性化的主体认知以及多样化的表达。与此同时,《金刚川》采用复调化的叙事,展现抗美援朝最后阶段战争环境中的各方视角,以及不同视角下对战争的不同理解,影像的穿透力非同寻常。《明月几时有》则以人物访谈的形式来串联整个故事,现代回忆部分的黑白形式,入木三分地凸显出年代的厚厚质感。《厉害了,我的国》第一次以纪录片的方式将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的重大建设和成就,以及在十九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重要论述,以图像视频资料展现,很有看点。这些新的叙事模式的并入,突破了戏剧性叙事的传统,更加生动地呈现出时代进程中的故事,以及受众对于历史事件或者是影像主体的不同理解。同时,《我和我的祖国》中的《北京你好》是典型的宁浩式黑色幽默的喜剧风格,《夺冠》则是徐峥典型的“囧喜剧”风格,不同风格的置入,也丰富了故事的内涵。

除了叙事方式的变化和风格的借代,与影像呈现紧密相关的是摄影方式的创新。此前,主旋律电影受限于整体的技术发展、专业化工业流程的缺失和团队的参差不齐,影像的介入与呈现一直缺乏富有创见性的探索,所幸的是,随着我国综合国力的不断提升,中国电影工作者们在影像技术方面与时俱进,在拍摄手法上注入了新的动能,取得了比较大的突破。《战狼Ⅱ》《红海行动》在非洲实景拍摄,国家实力背书下的重型装备彰显,以及水下一镜到底的打斗戏、海陆空三线调度等拍摄方法,都极大地丰富了影像的生成效果。《八佰》作为亚洲首部全程使用IMAX摄影机拍摄的影片,通过现代派绘画风格的色彩,真实还原了淞沪会战的场景,给观众带来了沉浸式的视听感受。《流浪地球》用近10万平方米的实景搭建,2200个特效镜头将刘慈欣原著中的文字描述转化为具有可视性的科幻场景,呈现了未来想象的高科技视感。这一切都说明,技术的发展,带来的是艺术的扩容,大量新技术新方法的使用,改变了主旋律电影画面单调的窠臼,拓展了主流价值观电影“中国叙事”的艺术空间,推动了人们的观影热情持续高涨。

三、变化三:多重镜像折射新认同

能否塑造艺术真实并富有戏剧性的人物形象,是衡量电影好与坏的重要标志。“一个圆形人物必能在令人信服的方式下给人以新奇之感。”在以往的主旋律电影中,人物形象扁平化、图谱化现象十分严重,即使是像《周恩来的四个昼夜》《郭明义》《邓稼先》这样的经典影片,也难免有着对人物丰满表现缺失的遗憾。《建国大业》《建党伟业》《辛亥革命》等影片,虽然众星云集、气势恢宏,但每个人物出场时间过短,脸谱化也非常严重。随着电影观众的日趋多元化,主流价值电影“中国叙事”的人物形象塑造也已多元生动,多重镜像里的折射,是对时代发展的新认同。

国庆70周年献礼片《古田军号》以红军小号手的视角,讲述了红军在年轻的革命领袖的带领下,克服重重困难,最终找到正确的革命道路的故事。片中的毛泽东与朱德都有着自己的个性,这样的伟人形象更贴近生活,也更接近真实。《烈火英雄》中消防队长江立伟的形象也塑造得颇为成功,这一英雄人物因为有了对其家庭的刻画而显得更加真实感人。《解放·终局营救》中的国民党军需官是一个逃兵,也是一个父亲,在影片中作为一个小人物,他实现了在纷乱的战争中的自我救赎。

即使是在英雄主义电影《战狼》系列中,冷锋的形象也是极具生命力的,他心心念念自己的爱人,使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形象带有一丝柔情,英雄形象被融入大众情感,因而也更加拨动观众的心弦,也更符合当代人们的精神需求。同时期的主流价值“中国叙事”电影,如《南哥》《十八洞村》塑造了现代扶贫干部为了人民事业鞠躬尽瘁的形象,《攀登者》《中国机长》《夺冠》将视线转向了现代社会中登山员、飞行员、运动员与教练等多种职业,都是比较成功的。

“人物承载着影片的主题意蕴,处于电影叙事的中心位置。”近年来的新主流电影也开始更多地刻画平凡的小人物。这是因为通过平凡人的视野书写宏大叙事更加能够引起观众的共情,达到主流价值“中国叙事”电影想要表达的效果。比如,《血战湘江》中跟随毛主席多年的林裁缝出场戏份不多但是足以表现出其丰满的人物性格。《一点就到家》中的三个主人公是当代年轻人的真实写照,三个人因为自身性格的原因和目标的不同,经历各种各样的考验,最终创业成功。《我和我的祖国》《我和我的家乡》更是以小人物云集的短片集锦,在两部影片中都出现的张北京,善良热心、积极生活但也有着很多的缺点,这样有血有肉的圆形人物,让我们看到了百姓有笑有泪的生活,感受到了“我”和“祖国”“家乡”的情感关联。

四、主流价值观“中国叙事”电影的三个不变

(一)主流价值观“中国叙事”电影的市场需求没有变

20世纪80年代后期,第五代电影“异军突起”,占据了中国电影的半壁江山。除此之外,逐渐多元化的价值观和从国外进入的各种思潮,使得一些媚俗的、粗制滥造的电影开始兴起。以低端当作搞笑,以粗俗当作娱乐的现象多有发生,这些现象与当时的主流意识背道而驰,主旋律电影旋即而生。“自全面产业化改革以来,得益于政策利好积累与各路资本推动,中国电影以超过30%的复合性增长速度实现跨越式发展,跃升并稳居全球第二大电影市场。”新主流电影作为可以将正能量的历史及现实主题转化为大众可以讨论话题的这一存在,对于大众历史观的普及、价值观的构建和市场的综合实力提升都有着积极意义。在如今快速发展的时代中,世界联系紧密,大众的话语权开始提升,多元的文化已经呈现,小众的概念开始兴起,在纷繁复杂的社会话语中,我们仍然需要不断弘扬国家、民族、人民的“中国叙事”存在,新主流电影只有立足于当下的现实语境,以崭新的姿态宣传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和世界观,才能更易于被观众所接受。

(二)“中国叙事”电影承载的主流意识形态没有变

主旋律电影自始至终都承载着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在早期的主旋律电影中,多以真实历史故事加上英雄的人物形象来承载意识形态,以战争和英雄书写可歌可泣的感人故事,从而教育观众拥有良好的精神品格。而随着文化进程的改变与发展,新主流电影改变了以往生硬的说教方式,逐渐迈向艺术性、商业性与真实性的融合。“因而,新主流电影需要用更大的创作智慧、更睿智的生活发现、更自觉的人文追求,来表现中华民族在实现自立自强过程中体现出来的追求真理、追求美好生活、追求道德理想的崇高进程。”新主流电影的转变是创作者积极探寻历史,力求靠近现实人物的真诚度的体现,也是中国电影制作初步进入规模化、工业化的新经验的提升,其加入现实生活中小人物的真实事迹以及在历史横截面的不同时段的故事,以多角度的民生对于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发展变化过程进行传承与再讲述,再次强调了爱国、集体、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使观众形成源源不断的凝聚力。

(三)主流价值观“中国叙事”电影作为意识形态载体的功能没有变

“在新中国成立70年的过程中,电影作为一种媒介,一直承担着传播传统主流价值观、弘扬中华文化、彰显国家文化软实力等重要的历史责任。”主旋律电影刚刚提出时,其实是左翼电影和“十七年”电影的延续,新时代的主旋律电影在今天仍然属于社会意识形态的一部分,其通常在国庆档、春节档这样具有广大受众群体的时间段上映,制作的方式也逐渐向主流电影方向靠拢,以大制作和戏剧化的故事吸引人们的注意,将传统价值观以及正确的意识形态隐含于其中。这样的制作方式一方面针对国内观众进行了精准的定位,符合国内受众的心理需求,在国内多平台、多渠道的传播中可以获得更多的流量与关注,有利于正确意识形态以及正确理念的传递与推广;另一方面,这种制作方式也符合了外国“大片式”的制作模式,对有效进行中国文化的输出以及国际化的表达都有着一定的促进作用。因此,新主流电影依然是我党作为宣传意识形态、普及宏伟历史以及优秀传统文化、增强民族凝聚力的重要手段。

正如福柯所言,重要的是讲述神话的年代,而不是神话所讲述的年代。在内容为王的时代,好故事往往决定好未来。近年来,从主旋律电影到新主流电影的新趋向,恰是中国传奇被不断演绎的“现实渐近线”。胸怀千秋伟业,恰是百年风华。站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点,中国电影人更应秉承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理念,不断增强文化自觉,坚定文化自信,聚焦发展方向,把握时代脉搏;不断推出讴歌党、讴歌祖国、讴歌人民、讴歌英雄的精品力作;不断把中国讲述、中国故事、中国声音传播得更广、更远;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切实把中国电影推上一个新的更高台阶。因此,从主旋律电影到新主流电影的变与不变,是国产主流价值观电影自我革新、自我创变、自我拓展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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