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日记》译者风格:一项基于语料库的研究

2021-11-15 09:05朱珊
外国语文 2021年5期
关键词:莱尔狂人日记译本

朱珊

(中国石油大学 外国语学院, 山东 青岛 266580)

0 引言

《狂人日记》是中国第一部现代白话文小说,对其外译本的研究有利于促进近现代中华文化对外传播,而基于语料库对《狂人日记》的译者风格研究则有利于促进读者更好地理解其外译本,促进鲁迅作品的海外传播和文化交流。笔者首先以“语料库AND《狂人日记》”为关键词在知网进行高级检索,结果显示,朱冬青(2014)基于语料库研究了《狂人日记》的语义韵。然后以关键词“语料库AND《狂人日记》OR《狂人日记》英译/翻译/译本AND译者风格”进行检索,结果显示空白。最后输入关键词“语料库AND译者风格”检索,结果得到17篇文献,运用语料库翻译研究方法进行译者风格研究,所属学科领域为外国语言文学和文艺理论,而非语料库翻译学。在上述检索结果中进行学科交叉检索,发现学科门类交叉研究微乎其微,而其中对译本可读性研究的仅有四篇。上述结果表明基于语料库的译者风格研究学科交叉极少,对《狂人日记》译者风格研究则一片空白,也没有对文本的易读性和可读性展开研究。

本研究基于自建语料库,探究对《狂人日记》的莱尔译本和杨宪益、戴乃迭译本的译者风格。同时,结合英语翻译教学中的易读性测量指标词族(group family)(Coxhead, 2000: 213-238)和自动可读性指数ARI( Automated Readability Index),充分客观地衡量两个译本对于读者的可读性和易读性,从而实现学科研究方法的交叉创新。

1 研究对象、内容和过程

1.1 研究对象

本研究有两个研究对象,一是1954年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杨宪益、戴乃迭译本(以下简称“杨戴译本”),收录于《鲁迅小说集》(SelectedStoriesofLuHsun);二是1990年夏威夷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莱尔译本Diary of a Madman,收录于DiaryofaMadmanandOtherStories(Lu Xun et al., 1990: 29-41)。选择这两个版本作为研究对象的理由如下:通过联机检索世界上容量最大的图书馆目录OCLC WorldCat可见,目前世界上莱尔译本馆藏检索量排第一位,杨戴译本在英国和美国图书馆藏约有765家,数量也远多于其他译者的译本。这有助于充分地定量研究译本,尤其便于研究它们的可读性和易读性。在语料可及性和时间原则方面,莱尔译本和杨戴译本都易于收集整理,因而更利于全面细致地探讨译者风格宏观和微观的成因。

1.2 研究内容

本研究基于自建语料库进行对比研究,首先收集语料进行清理获得清洁文本。然后利用相关的语料库检索和统计分析软件在词汇、句法和语篇三个层面进行定量分析,通过统计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平均句长、高频词和标点符号的利用情况,结合可读性指数ARI和易读性指数词族指数,进一步在词汇、句法和语篇三个方面分析两个英译本的语言使用情况和译者风格异同。最后,结合译者的翻译标准、翻译策略、翻译目的和时代背景,分别从微观和宏观层面探讨译者风格的成因。

1.3 研究过程

根据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本研究的研究过程依次分为以下五个步骤:语料收集、语料降噪、语料对齐、词性标注、语料的检索统计和应用。

1.3.1 语料收集

第一步,笔者利用互联网资源购买和下载了杨宪益、戴乃迭译本A Madman's Diary和莱尔译本Diary of a Madman。第二步,利用OCR光学识别技术和格式转换方法,将收集的PDF格式文本预处理建成DOCX和TXT格式文本,为下一步的语料标注做好准备。

1.3.2 语料降噪

由于上一步语料采集的文本比较干净整洁,内容字符之间无太多噪音,因此语料降噪利用功能强大的文本整理器进行噪音的清洁。为实现文本的完全清洁,首先清除空行、字符之间的空格、缩进等噪音,笔者利用文本整理器的整理空格、段落功能得到一个空格和段落都清洁的文本。然后整理文本的标点符号,利用整理器整理标点符号功能,清洁全半角等符号问题,最后得到符合研究要求的干净整洁的杨戴译本和莱尔译本。

1.3.3 语料对齐

语料对齐是进行句法和语篇分析的关键一步,即在双语文本中找到互相对应的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王华树 等,2017:16-19)。本研究根据已有软件的对齐准确度和研究语料库的大小,第一步利用在线对齐工具Tmxmall进行句级层面的对齐。导入文件后,由于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句对不一样,需要进行部分句对的合并和删除,使源语文本和目的语文本句对一致。然后进行高级对齐操作,但对齐后的准确度只有97%,达不到研究要求。因此第二步进行手动对齐修整,使对齐准确度达到100%,最后生成TMX文本,用于后续研究。

1.3.4 词性标注

本研究采用TreeTagger 3.0对两个译本所有词汇进行标注(Aarts et al., 1984: 254)。研究过程中需要这四类实词:名词表示人、事物、地点或抽象概念的名称,对其研究能更好地突出译本时间、地点和人物之间的连结关系;动词的多样化能充分反应人物的状态和动作特征,有利于构建文本角色的语言特征;形容词则进一步反映人物状态营造小说氛围,带给读者不一样的阅读体验;副词则能强化形容词和动词的特征,有利于研究深化(Bassnett et al, 1991: 5-10)和突出译者风格。

1.3.5 语料的检索统计和应用

1.3.5.1 词汇层面

第一步利用CorpusWordParser分词,然后利用Antconc 3.5.9和Excel函数进行数据的交叉统计分析,算出标准化类形符比。类符/形符比是指类符和形符之间的比例,可用于说明语料库中词汇应用的变化性,本研究利用了斯科特(2004: 150-156)提出的干扰因子更少的标准类符/形符比(standard type/token ratio)。第二步利用Wordsmith 4.0、语料库在线和Excel函数进行词汇和句子层面的词汇密度和前10高频词的统计。词汇密度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衡量一篇文章的信息含量,反映译者风格,其计算方法为:词汇密度=实词数/词汇总数。

1.3.5.2 句法层面

利用Wordsmith 4.0、语料库在线和Excel函数在句法层面先后统计出平均句长、句子数量和平均句标准差。平均句长常用于描述特定文本的句法复杂性或语言成熟度,计算公式为:平均句长=总形符数/句子总数。标点符号的统计则利用了语料库在线工具,语篇中的标点符号可以表示停顿,传递文章的感情色彩,增加读者的阅读体验,使阅读更加顺畅。

1.3.5.3 语篇层面

利用 Antwordprofiler 1.4.0(简称AWP)和Wordsmith 6.0进行数据统计,得出可读性指数和易读性数值。在英语翻译教学研究中AWP软件通常用来测量语篇的易读性,该软件自带的覆盖对比文本语料词表共三个,词族表1和词族表2在一般语篇中的覆盖率是81.3%,词族表3在科技语篇中的覆盖率是85%。表1和表2指数之和可以衡量一般语篇的易读性,系数越高,语篇易读性越强。自动可读性指数ARI可以对两个译本进行可读性分析。ARI数值的大小取决于文本的句法和语义难度,数值越高,说明文本难度越大,其计算公式为ARI = 4.71 ( characters/ words) + 0.5 ( words / sentences) - 21.43。

表1 主要词性标注附码

2 研究结果

2.1 词汇层面

2.1.1 标准化类符/形符比

标准化类符/形符比的比值越高,词汇越多样;比值越低,词汇越匮乏。利用软件分析得出杨戴译本和莱尔译本的类符、形符以及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详见表2。

表2 两个译本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比较

由表2可以看出,就类符和形符而言,莱尔译本明显高于杨戴译本。若译文的形符或类符越高,文章意思就会越趋于明晰化,这说明莱尔译本在传递《狂人日记》的信息方面更加全面具体,倾向于采用显化译法来表达原文作者隐含的信息。杨戴译本则更多倾向于忠实原文的句子长短,在此基础上传递原文的信息。两个译本的翻译都说明,为了突出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中传达的意图(Lavery, 1974: 183),译者不同程度地对原文进行增加、保留或者删减,这充分体现了译者的主观能动性(Zhu et al., 2017: 69-74)。此外,通过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可知,杨戴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比值为24.57%,说明杨戴译本用词较为丰富多样,但词汇简单;莱尔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比值为21.65%,说明莱尔译本的用词相较而言缺乏变化,但词汇复杂。

2.1.2 词汇密度

文本中实词比重越高,信息负载量越大,文本越难,反之越简单。通过统计得出研究所需的两个译本的实词,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密度,详见表3。

表3 两个译本词汇密度比较

表3显示,在名词数量上,莱尔译本明显高于杨戴译本,运用名词化表达法可以使叙述较为准确、贴切, 但也会使语言抽象、难解,所以莱尔译本语言比较晦涩。动词使用上, 莱尔译本同样高于杨戴译本,动词的形象化运用能够更加突出一个患有被害狂恐惧症的“狂人”形象,使原文主角更加深入人心。两个译本的词汇密度分别为13.50%和14.21%,一般认为,词汇密度高于60%~70%为密度较高,低于40%~50%为密度较低。考虑到语料库库容本身的大小问题(Winters, 2005: 30-35),本文只在两个译本之间进行比较。其中,莱尔译本的数值为14.21%,高于杨戴译本的13.50%,说明莱尔译本表达信息量大,理解难度要大于杨戴译本,阅读难度也更大。

2.1.3 高频词

通过对高频词汇的分析,有利于了解译者的用词偏好(赵朝永,2020: 67-73), 从而考察译者风格。本研究选取前10位的高频词进行对比,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两个译本前10位的高频词比较

从表4词频对比数据中可以得出如下结论:虽然排列顺序不同,但是两个译本中的高频词大部分相同,且虚词居多,其中“and”是使用频率最高的连词。“the”是语篇指示语, “to”“of”“in”与连词“and” 是建立人物、地点和时间之间关系的一种语言手段。此外,两个译本中人称代词出现的频率也较高,人称代词有助于突出原文每个人的性格特征,使读者更加明确角色特征,深入理解文章主旨。在数量上,杨戴译本的“and”频率最高,数值为2.56%,说明译者更加关注人物、地点和时间的关系连结,注重联系事件发生的时代背景。在第一人称和第三人称出现的频率和顺序上,莱尔译本更倾向于第一人称叙事视角,体现人的主体性,而杨戴译本更倾向于第三人称叙事视角,较为客观公正。

2.2 句法层面

2.2.1 平均句长

平均句长越长,句法成熟度和复杂度越高(胡开宝,2017: 230),因此平均句长可以作为考察译者风格的标记,两个译本的句长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两个译本句长比较

由表5看出,杨戴译本和莱尔译本的平均句长分别为15.90和15.66,数值相差0.24,差值不大。莱尔译本的句子数量少于杨戴译本的句子数量,说明莱尔译本更习惯用长句表达,杨戴译本绝大部分用短句表达。短句读起来朗朗上口,口语特征也比较明显。综合比较,莱尔译本的句法成熟度和句法复杂度都要高于杨戴译本。此外,两译本的平均句长标准差(梁茂成 等,2010: 196)分别为10.60和10.85。平均句长标准差数值越小,各个句子长度与文本平均句长的差异越小,说明两个译本都在一定程度上忠实于原文。

2.2.2 标点符号

在翻译过程中,标点符号用法的标准和变化往往会在一定程度上融进译者的个人艺术风格(万昌盛,1991:120-156),体现译者的翻译偏好和理解,如表6所示。

表6 两个译本标点符号比较

由表6可知,两个译本标点符号的使用情况与原文差异略大,说明杨戴译本和莱尔译本没有过分模仿原文格式,而是着重传达原文感情和主旨。杨戴译本问号和感叹号使用频率和为0.60%+0.50%=1.10%,莱尔译本两者之和为0.50%+0.77%=1.27%,以上数据表明莱尔译本的问号和感叹号的使用频率和要高于杨戴译本,因此译文情感更加强烈,也能更好地揭示文中角色的性格特征和内心世界。相较之下,杨戴译本问号和感叹号使用少,译文语调较为平稳,情感表达更为内敛含蓄。在单个译本的问号和感叹号的使用上,杨戴译本的问号要多于感叹号,但是莱尔译本的感叹号要多于问号,说明杨戴译本更注重引发读者对人物思想感情的思考,而莱尔译本更注重直接表达文中人物的惊讶、恐惧和悲伤无助。由此可见,每一位译者在标点符号上的运用都展现了译文不同的风格特点。

2.3 语篇层面

2.3.1 可读性和易读性

可读性内在衡量读者阅读、理解和摄取信息的质量,易读性外在衡量译本的表征(李绍山,2000: 1-5),两者反映了读者的阅读体验,这又进一步影响着译者翻译风格。下面利用词族和ARI指数衡量两个文本的可读性和易读性。利用AWP软件统计得出两个译本的词族指数,数值越高,说明语篇易读性越强。ARI数值的大小取决于文本的句法和语义难度,数值越高,说明文本难度越大。ARI指数统计结果如表7所示,词族指数结果如表8所示。

表7 两个译本可读性比较

表8 两个译本易读性比较

表7可见,莱尔译本的可读性指数为7.90,杨戴译本的可读性指数为4.17,根据可读性指数难度系数分类,ARI大于7,说明莱尔译本文本阅读难度较大,而杨戴译本的可读性指数较低,阅读难度一般。

在易读性统计中,词族表1和词族表2涵盖了绝大部分翻译中常用的词汇,莱尔译本的词族1和词族2的Group系数总和为50.62%+16.91%=67.53%,杨戴译本的词族1和词族2 Group系数总和为55.72%+18.11%=73.83%,即杨戴译本的易读性大于莱尔译本的易读性,杨戴译本更适合不同文化层次的读者阅读。

2.4 小结

根据以上分析可知:首先,在词汇层面,杨戴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比杨戴译本高,词汇密度却低。高频词的使用方面,两个译本情况类似,虚词居多。但在词性使用方面,莱尔译本的名词和动词使用频率都明显高于杨戴译本。其次,在句法层面,莱尔译本平均句长值更大,句法复杂度和成熟度也更高。再次,标点符号的使用上,杨戴译本问号居多,莱尔译本叹号居多。最后,在语篇层面,杨戴译本的可读性指数小于莱尔译本,易读性指数却大于莱尔译本。

3 译者风格成因分析

上文基于统计数据对译者风格进行了定量分析,下文将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结合翻译标准、翻译策略、译者所处的时代背景和翻译目的,进一步探讨译者风格的成因(黄立波,2018: 77-81)。

3.1 翻译标准和翻译策略

在翻译标准上,杨宪益夫妇认为“忠实”是翻译的第一要义,翻译过程中不能做过多的解释,也不要夸张和夹带任何别的释义。在中国经典文学作品翻译方面,都以忠实的翻译“信”于中国文化的核心和中国文明的精神,集中在作品意义的传达而不是拘泥于原文形式。在翻译策略上,他们主张弘扬中华文化,抓住精神,旨在求信,力求忠实第一,便于目的语读者理解和阅读。《狂人日记》是中国白话文的经典之作,文中短句极多,话题沉重,蕴含着当时吃人(吴义勤 等,2014:14-22)封建礼教对人们的压迫和剥削。因此杨戴译本在忠实于译者本身的翻译标准和翻译策略上,高标准化类符形符比和低词汇密度更能体现原文短句特色,令读者读起来朗朗上口,也更具口语特征。而动词短促有力,清晰明快,更能营造人物内心紧张、恐慌的心情。

莱尔曾在英译鲁迅小说集的译者导言中指出:“我选择用英语来介绍鲁迅的风格而不是其他中国现代作家的风格,就在于鲁迅和他自己的风格是不可分离的。我试图重建阅读鲁迅的中文作品时的体验,常对自己说:‘如果他的母语是美国英语,那他就这个事情会如何表达。’”(郑周林 等,2019: 59-68)莱尔不仅喜欢用地道的美国英语翻译鲁迅的作品(即归化策略),也喜欢用序跋介绍原文作者和作品,使用大量脚注和尾注来介绍源语所体现的异国文化(即异化策略)。所以在《狂人日记》的翻译中,莱尔译本的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胡开宝 等,2017:12-18),平均句长和平均句标准差都更高,句法更复杂,语言理解难度上也更大,运用大量长句来解释语篇隐含意义,传递的信息也更加全面具体,更好地突出语篇整体上的沉重话题和压抑氛围。

例(1)早上小心出门,赵贵翁的眼色便怪: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杨戴译本:This morning when I went out cautiously, Mr. Zhao had a strange look in his eyes, as if he were afraid of me, as if he wanted to murder me.

莱尔译本: When I made my way out the front gate this morning—ever so carefully—there was something funny about the way the Venerable Old Zhao looked at me: seemed as though he was afraid of me and yet, at the same time, looked as though he had it in for me.

同一个句子,由于翻译策略和标准不同,莱尔译本往往采用更复杂更多的长句,句法复杂度和成熟度都比杨戴译本略高,而且添加了原文字面没有的意思和连接词,例如ever so carefully和there was something funny about等。因此可以认为,杨戴译本更多采用直译法,长短结合,口语特征也更明显,而莱尔译更多采用释意译法,且侧重语篇的互文性和使用比较多的连接词,来增强句子和语篇之间的衔接。

3.2 翻译时代背景

杨戴译本的可读指数为4.19,易读衡量指数为73.83%;莱尔译本的可读指数为7.90,易读指数为67.53%。对比可得,杨戴译本阅读难度一般,用词较为常见,更易于大众读者阅读。因为杨宪益夫妇翻译《狂人日记》是服务于国家外宣的需要。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不久,国家处于社会主义建设关键时期,因此译者翻译时需要兼顾政治和国情因素,还要兼顾中外两种语言之间的差异。以“政治正确”为优先考虑因素,强调政治挂帅,编辑对意识形态进行把关,并掌握“翻译什么”的决定权。因此译者主体性受到牵制,杨戴译本极其忠实原文但又不机械直译(黄晓丽,2012),注重读者意识,翻译时着重把文章的矛盾冲突、主旨思想和封建礼教对人们的危害表达出来,使外语读者能够掌握小说中蕴含的中华文化思想,即更可读和易读。

莱尔翻译《狂人日记》时,采用了大量长句,强大的词汇密度和高频率的感叹号和问号来表达原文人物角色蕴含的思想感情,译文自然也就更晦涩难读。这不难理解,20世纪90年代苏联解体,冷战结束,但是冷战期间形成的意识形态思想冲突对各国人民的影响并没有结束,中美文学传统存在极大的差异且当时政治局势也极不稳定。尽管20世纪末中美学术交流逐步加强,但鲁迅小说作为社会历史文本的重要性却下降了,文学价值又尚未得到普遍认可,因此圈外的人很多不关注鲁迅先生及其作品,莱尔采用释意翻译策略不仅可以消除冷战意识形态对当时人们阅读《狂人日记》的影响,也对读者了解非本土文化具有巨大的积极作用,下面的例子充分说明了译者所处时代背景对译者风格成因的影响。

例(2)日前偶闻其一大病;适归故乡,迂道往访,则仅晤一人,言病者其弟也。

莱尔译本:Not too long ago, however, I chanced to hear that one of them had been hard afflicted with a dread disease. I obtained this intelligence at a time when I happened to be returning to my native haunts and, hence, made so bold as to detour somewhat from my normal course in order to visit them. I encountered but one of the siblings.

杨戴译本:Some time ago I happened to hear that one of them was seriously ill, and since I was going back to my old home I broke my journey to call on them, I saw only one, however, who told me that the invalid was his younger brother.

原文中“大病”,杨戴译本是“seriously ill”,但莱尔译为“a dread disease”。原文实际上指“封建礼教吃人”那种“病”,字面意思就是大病,有可能致命也有可能不致命。考虑到原文作者意图和时代背景,莱尔译本的“a dread disease”更接近作者想要表达的思想感情。不了解中国文化背景的读者可能并不理解其中深意,反而更加喜欢“seriously ill”,因为这个更通俗易懂,杨戴译本自然也就更容易为读者所接受。

3.3 翻译目的

在翻译受文化制约的语篇时,尤其是翻译通过构建人物艺术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并作用于社会生活的文学题材作品时,译者常常需要考虑的主要因素是读者及其需要。中国外宣翻译面对的是大量不同层次的外语读者,注重传递中国文化的思想内涵和中华文明精神,因此杨戴译本用简洁的语言进行跨文化的有效沟通,使读者拥有一个愉快易懂的阅读体验。杨戴译本长短句结合,句式灵活多变,用词丰富却复杂,极大限度地展现原文的味道,尤其是在高频词的使用上,大部分采用了可以拉近文本角色和读者心理距离的第一人称代词,这样更便于读者融进角色,体验人物的喜怒哀乐,进而理解原文主旨,完全符合不同层次的外语读者的阅读需求。

莱尔译本的目标读者是熟悉中国历史文化的圈外之人(朱冬青,2014),因此解释性翻译便于读者理解原文,同时也可以避免冷战时期意识形态对读者阅读体验的影响。莱尔译本在尊重异域文化的个人意识形态基础上,通过增加序跋、注释等方式“通俗地”传递中国文化,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也充分感受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并丰富自身的文化修养,因而译本展现的文学特征也更加明显。

例(3)我不见他,已是三十多年;今天见了,精神分外爽快。才知道以前的三十多年,全是发昏;然而须十分小心。

莱尔译本:Haven’t seen it in over thirty years. Seeing it today, I feel like a new man. I know now that I’ve been completely out of things for the last three decades or more. But I’ve still got to be very careful.

杨戴译本:I have not seen it for over thirty years, so today when I saw it I felt in unusually high spirits. I begin to realize that during the past thirty-odd years I have been in the dark; but now I must be extremely careful.

由此看出,同一原文,杨戴译本出现大量的第一人称代词,莱尔译本却没有,读者在阅读时会感受到杨戴译本的感情表达更为强烈,也会更加感同身受。莱尔译本中“a new man”等翻译需要结合上下文和原文背景进行理解,因此读者在阅读时也可以进一步了解到文本中蕴含的丰富的中华文化。

4 结语

本研究从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高频词、平均句长、标点符号、易读性和可读性等方面进行分析,归纳总结出杨戴译本和莱尔译本的译者风格:杨戴译本短句多,口语特征明显,但句式灵活多变,更通俗易懂。莱尔译本用词复杂,长句多,原文的口语特征略微平缓,略显晦涩,文学性更强。因此杨戴译本更容易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受狂人的紧张、恐惧、无助等情感,能更好地感受到封建社会对人的思想和行为的迫害。莱尔译本则更容易使目标读者了解文章蕴含的封建文化,从而明白狂人恐慌无力的根源。尽管两个译本在译者风格方面存在差异(钱毓芳,2010:198-241),但都促进了《狂人日记》的跨文化交流和传播,也进一步延续了鲁迅作品生命的长度,扩展了鲁迅作品生命的宽度,使国内外读者更好地认识鲁迅作品蕴含的深邃思想和人文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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