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叔叔

2021-11-19 15:39凹凸
青年文学家 2021年29期

凹凸

河根叔

河根叔?河根叔是谁?他是我老家村子上枣爷五个子女中的长子,是我故乡好几个亲叔和堂叔中最老实的一个人。据说他小时候生了一场病,也许是当时乡村缺医少药,或是枣爷好酒误事没能及时带他看医生,所以多多少少留下了一点后遗症,看上去有点木讷,因此被村上一些世俗偏见的人称为“呆子河根”。

其实,在我的印象中,河根叔并不“呆”,只是厚道、老实而已。河根叔虽然比我大好几岁,但他喜欢与我们在一起玩。特别是为生产队里的放牛,他因年长而自然成为我们放牛队的“队长”。我们都称他“队长”,他也不推辞,我每次喊他“队长”时,总见他咧着大嘴呵呵地笑,笑得有点勉强,甚至有些羞涩。

河根叔的小名很有地域特色—他家门前有一条大沟,那是大河的根系啊,我想这也许是枣爷给他起名的原始理由吧?而他的大名呢,则充满了霸气—“尔汉”,好像有人在竖着大拇指对他文绉绉地说:尔乃大汉是也!

年少的我,是故乡出了名的“懒娃”。因为体弱而非常厌恶又苦又累的农活,但有一件事我做得不比任何人差—放牛。我包养了一头豁鼻子大牯牛,一年会给家里挣得三担稻谷,可以这么说,基本自己能养活自己了。这个事情,河根叔可以证明。那时的春夏秋冬里,我们一群少年娃,在河根叔的带领下,上馒头山、走叶冲里、翻麒麟山、蹚官塘湖……处处留下了我们“春风得意牛蹄疾”的身影。

至今我都不承认“呆子河根”这四个字。记得那时每年一到谷雨时节,是起早放牛的大好时光。河根叔会带着我们七八个放牛娃,趁着天色不明去临近的山嘴生产队山上偷偷放牧,为的是替自个生产队留下砍柴草。要知道,水牛吃草如刀绞,嫩嫩的茅草,在水牛长长的舌条下,原先一蓬蓬的小草顿时荡然无存,而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土灶都需要山上秋后的毛柴填灶膛啊。每次天快亮,对方的放牛队即将出现前,河根叔准会带领我们在第一时间里悄然撤退,然后,还会带领我们大大方方地与山嘴村的放牛娃对唱山歌。隔着一丘田畈,你来我往,歌声不断。山歌调子虽是呆板的,但是从我们孩童的嗓子发出,却是清脆而响亮的。内容大都是即兴发挥的,如果一方接不上来,那就成为“输家”,自然遭到对方的阵阵耻笑。我自小反应迟钝,遇见对手刁钻的歌词经常对不出下文。每每这时,河根叔准会高声地接过来替我解围,当然,这是山歌规则允许的。有时候,河根叔的对唱非常到位,甚至恶毒解气,我和同伴们为之拍手称快,而对方则灰溜溜地无声无息了……河根叔是“呆子”吗?请问,哪个“呆子”有这等智商?

一年四季中,我感覺放牛最惬意的日子是夏季。面对暴风骤雨,我们会骑在牛背上随意地“打马扬鞭”,因为即使倒下牛背滚入河坝也无妨,我们个个都是“水猴子”。特别是在夏天太阳热辣辣的中午,大人们正在家里午休。河根叔会头顶大木盆,带着我们溜进草坝里,拉苇草、摸河蚌、拽蒺藜茎子……这样的情形,河根叔会带领我们持续到立秋之后。有时候天阴上岸后,人冷得颤颤发抖,可看见别人在水中嬉闹时,还是会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河根叔哩,会坐在坝埂上看着我们微微地笑。

上述景象是在我们学会了游泳之后的,不会游泳之前,我可是深深体验了一次水火无情的可怕。那是在我九岁的那年夏天,就是我接手放牛的第一个夏天。一天午后,天气很闷热,我们照常跟着河根叔去放牛。那次,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下把我们带到了邻村谷冲生产队的柴山上放牧。河根叔也许是考虑会到被人发现,于是选择了两山一洼处的一个小冲里。无风天更热,山洼里那么多肥美的嫩草,也无法让牛儿安心享用,它们纷纷涌进了一个山塘里。我们这些放牛娃也禁不住日头毒辣辣的炙烤,几乎是跟在牛屁股后面下了水。没想到,这一下水麻烦大了,原来这是一个“浴锅塘”:塘埂陡峭,光滑得难以立足,而且塘底很深。因为还没学会游泳,一时间,我们几个人立马成了水中的旱鸭子,在山塘里瓢沉不定,口中连连灌水。一会儿,我便感觉死神已经来临,好像正拽着我的双腿,拼命地往深处拉……冥冥之中,我听到了河根叔的小弟三宝叔在呼喊:“哥哥,快来救人啊!”然后,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等我被救上岸,倒在塘埂上“哇”地一声吐出水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人仿佛从鬼门关走回来一般,全身无力,半天不想动弹。如我一样情形的还有西林叔,他上岸后已是鼻孔冒血了……至今我都不明白,我们滑入山塘中间,河根叔在哪?三宝叔好像也下水了,他也不会游泳,怎么他却无事?他是怎么上岸的?一向反应迟缓的河根叔,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里救起了我和西林叔两条性命?

后来的日子里,我多次问河根叔,他总是咧着大嘴呵呵地笑,不正面回答。前几日,远在杭州的三宝叔在微信里看到我写的有关文字后,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那时候你们(指的是我和西林叔)先到塘边,我不敢下去,在塘埂下面小沟里面玩。你们两个下去后,我听到啊啊啊的声音,就从塘埂下面跑上来一看,看到你们两个头在水里、手直往上伸……开始我还以为你们是在闹着玩,我哈哈哈笑着,后来一看不对劲,你们真的不会划水!我立马叫我哥,我喊双喜、西林掉水里了,快来救人啊……我哥从山上光着脚丫跑过来跳到水里,先救你,后救西林。你上来后吐水,西林上来后流鼻血……”

每每想起这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我都要涌起一种无限的感恩之情。好想摆一个台面,请上老实巴交的河根叔,好好地敬他一碗酒。真的要感谢他,当然也包括机灵的三宝叔。如果没有他们,我会在哪里?如果没有他们,我怎么能有今天!

好人有好报。如今的河根叔儿孙绕膝、身体硬朗。无事的时候,他爱端一杯酒,说这个世道真好,人人都过上了好生活。只是,再也没人叫他河根了,“呆子河根”的称呼,呵呵,自然早就飘到九霄云外了……三宝叔曾在微信中告诉我:“认真地说一句,我从来没有认为我哥是呆子,这家伙精着呐,他的几个小孩哪个不厉害?”

焕子叔

至今我都没弄明白,我嫡亲的四叔“焕子”之名的准确之“huan”(或是huang),早年听村上的长辈们喊他“欢子”,而我的大姑父却叫他“唤子”。我今天之所以写成“焕子叔”,是因为他身份证上的鼎鼎大名:“尔焕”是也,所以我不得不这样称呼。我感觉称“唤子”是不对的,我的祖母在焕子叔出世之前,已经产子四个(一个少年病亡)、女两个,面对又一个男孩儿的出世,她老人家还会呼唤再生男丁吗?叫“欢子”有可能,也不可能—可能的是:那个年代,“多子多福”的观念浓厚,添一个男儿是欢喜的;不可能的是,毕竟前面已有四个男孩儿了(还有两个女儿),面对这一群进食之口,我替我的祖父母想想,“欢”从何来啊?呵呵,所以,我认定了四叔是叫“焕子”的,更何况还有一张身份证,毕竟还是有迹可循的嘛。

在我的记忆中,焕子叔总是精神焕发的样子。我不知道祖父是哪年离开人世的,可母亲告诉过我,祖母逝世时年龄只有五十岁多点儿。那时的焕子叔应该还是一个懵懂的孩子,然后跟着我父亲等三个哥哥在一起生活,慢慢地长大。我自记事起,就发现焕子叔很乐观,从他的身上,你看不到缺失父母之爱的阴影,倒不是有三个大哥罩着让他不受什么委屈,我也亲眼见过调皮的焕子叔被人狠狠地掴过耳光,可他却强忍着泪水一声不吭。

焕子叔是个左撇子,却是村上难得的“挖鳖”(流行于故乡20世纪80年代之前的一种体力游戏)高手。他无论挖地窝子的“土鳖”,还是打假山上的“石鳖”,四叔上场的时候,欢畅热闹的气氛准是一浪高过一浪。他常常在举起左手的时候眯着右眼,然后慎重地、魔幻地将手中的那枚“鳖佬”铬子掷地有声地砸过去。每每哐啷一声过后,如果是地窝,则地窝里的硬币活蹦乱跳地四射出去;而如果是假山的话,则假山背后的硬币便屁滚尿流……哈哈哈,一场硬仗(其实对他而言是“赢战”)后的焕子叔,准会疼爱地吹吹手中那枚铸有“顺治”字样的铜板,连同赢得的一把硬币,哗啦啦地装进自己的上衣袋里,脸上焕发出得意的神采,让人羡慕不已。

至今我都忘不了,在故乡冬天清晨拾粪的情景。焕子叔是拾粪高手,同样的时间出发,规定的时间归来,人家一粪筐未满,他却背回来了一座“粪山”。刚开始我也弄不明白,莫非是他偷了别人的猪粪?不不不,焕子叔拾回来的都是些大小不一的狗粪。那时,乡村的家狗或野狗特别多,而狗拉粪便与散养的猪明显不同,猪排粪一般都在房前屋后,而狗呢?也许是那个年代“狗多食少”,它们喜欢去荒郊野外寻找野食。人行小道的丁字路或是岔路口,是狗儿排粪最多的场所,而且它们不选择路口的树丛中,一律是在平坦的草地上……这是后来焕子叔禁不住我的吹捧“设套”,在他高兴的时候自个儿一股脑儿地告诉我的。我替焕子叔感到骄傲,目不识丁的他,居然也能善于发现、善于思考而“实践出真知”。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焕子叔也不例外。就在父亲和叔叔们为他操心婚事时,他却主动爆出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与邻村的一位上海知青乔谈上了恋爱。真是邪了门了?知道的人,都会纳闷。也许是为人诚恳、勤劳善良,或是使上了什么巧把戏?父亲和二叔、三叔他们在高兴的同时,更多的却是担心:这能行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扎根农村一辈子!”—这只是作为標语和口号喊喊的东西,城里来的知青终归是要回去的。早已懂事的我也在想:这下里巴人真能与阳春白雪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日子吗?信不信由你,反正,焕子叔与乔确实恋爱了,而且打得火热。正在焕子叔准备去上海提亲时,突然来了一个新消息:所有下乡的知青全部回城……后来的结局可想而知,毕竟生米没有煮成熟饭。

第二年的冬季,回城的乔还特意来信,诚恳地邀请焕子叔去上海玩儿。犹豫不决后的焕子叔,最终还是去了一次大上海。回村的焕子叔精神焕发,跟我们讲了十里洋场许多闻所未闻的人和事,特别是他从上海贩回来的毛衣、毛线等紧俏商品,受到周围几个村子里的小伙子、大姑娘的热捧和青睐。记得当时他还送我一条印有古代美女的花手帕,我不好意思用,也不舍得送人,就把它夹在一本《人民文学》杂志里,心里想:等自己恋爱了,送给心爱的姑娘,可后来却怎么也没找到……弱智的人都知道,焕子叔一次上海行,着实赚了一笔钱。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焕子叔却再也没去过上海。那可是真正的改革开放初期啊,无数个人证明,谁外出经商早,谁就可能成为大佬。凭焕子叔的为人处世之道,他肯定会发达的。

再后来,犁耙耘耖样样娴熟、割稻栽秧行家里手的焕子叔,成了邻村安塘冲的上门女婿。他每天费心费力地劳作,特别是恭恭敬敬服侍好人家自我感觉“娇贵”的妻子和丈母娘,却换不回真心相待,直至我那所谓婶娘的“离家出走”,焕子叔好失落啊,可他没有倒下,依旧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自家的承包田……好在焕子叔婚生了两个孝顺的女儿,她们如今也都成家立业,经常上门看望自己的父亲,这让晚年似乎有些寂寞的焕子叔宽慰了不少。

我记得焕子叔是不喝酒的。不知道他是从哪年开始在壶中寻找天高日月长的。如今,一喝酒就脸红的焕子叔,却是“快乐的小酒天天有”。微醉之中,他口齿伶俐,笑语连篇。特别是去年经济开发区扩建,他家的房屋被征用拆迁了,补偿了他不菲的资金并分配给了他安置房,他的日子真好比“芝麻开花节节高”。他呢,却深爱自己的老家,搬到了三叔的屋后,老兄弟俩住在了一块儿。好啊,我相信,如果父亲、二叔,还有两个姑妈都在人世间的话,他们也会说好的。人是故乡的亲,水是故乡的甜—叶落归根嘛!

也许有人想要知道我焕子叔的一些特征。嘿嘿,那我就告诉你吧:他不像河根叔—方头大耳、力拔山河、直来直去,也不如宽嘴叔—细皮嫩肉、左右逢源、风趣幽默。他哩,个头不矮、皮肤黝黑、精神焕发……逢年过节,与我们晚辈们在一起,焕子叔总是忘记自己的年龄和身份,有时会受到三叔的责怪,可他呢?却熟视无睹,充耳不闻,完全是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宽嘴叔

在我的故乡皖南宣州北乡,乡亲们把“宽”字一律都读作“kui”,而且是四声。我有一个远房叔叔,因为一张嘴特别“kui”,也就是特别宽,被大伙叫作“宽嘴”。从他最亲的叔叔红四爷,到村上的其他杂姓年长者,都这么叫他,时间长了,似乎根本就不带什么贬的意味,好像这就是他的小名,即乳名。“小名叫得好,从小喊到老”,这是我老家人经常说的一句话。慢慢的,我们这些晚辈、包括年幼的他姓人,也都喊他“宽嘴”了,只是后面必须加上一个“叔”字,否则,准会遭到大人的训斥,就连宽嘴叔也会不高兴地骂上一句:“失教的东西……”

宽嘴叔是一个可怜的人,他从小就死了父母,是在好心的亲叔红四爷身边长大的,据说他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就自己独立生活了。至今我还记得,比我大几岁的宽嘴叔住在一个坐南朝北稻草屋里。西边是他的床,东边是一口无烟囱的土灶,中间呢,晚上准会拴着一头老牛。每当做饭的时候,他家里真的是烟熏火燎,而当他做自己最喜欢吃的“炒辣椒”这碗菜时,总见他不停地咳嗽着从屋里跑出来透气,头上少见的几根头发似乎都站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像有什么伤心事哭过一般,然后又一次钻进屋里。

可怜的家境,可怜的生活。可宽嘴叔好像没这么感觉,他认为自己能活命就是最大的幸事了,因而他总是很乐观、很开心。不知道是他上辈的基因所致,还是他在逆境中学会了自我调剂,反正,我看到的宽嘴叔总是笑嘻嘻的。他幽默、风趣、会调侃,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他宽嘴叔在,那气氛就一定充满了快乐与欢笑;他嘴甜、尊老爱幼,有强烈的同情心,他拿得起也放得下,头脑灵活,从来不认死理……很多时候,宽嘴叔似乎是村子里各种消息的传声筒:东家长、西家短、是非曲直,他从不吝啬自己的评判。这样一来,宽嘴叔又多了一个小名—“快嘴”。他哩,照样我行我素,对别人送来的称谓从不计较,仍然乐此不疲地按照自己的心态行着、做着、活着。

要感谢改革开放,是改革开放让我的故乡人过上了一天更比一天好的幸福生活,宽嘴叔更是沾了改革开放的光。因为改革开放,我的老家终于架通了无所不能的“电”。不知道是国家照顾孤儿的好政策,还是看到了宽嘴叔聪明好学有培养的潜能,经常一身就一件短裤衩的宽嘴叔,在一年秋天的上午,居然背上了令人羡慕的电工帆布包,成了大队下片电力加工厂的碾米师傅!对宽嘴叔这戏剧性的变化,有人说这是意料之中的,有人说这是他祖上积的德,也有人说是宽嘴叔翻地挖出了金元宝—纯属碰巧……宽嘴叔却不以为然,只是很认真地对待这份从天而降的工作,继而得到他所服务人群的交口称赞。几年后,又一个让人想不到的好运再一次光顾了宽嘴叔—荣当大队农电工!这可是关系到全村几千人口生产与生活的关键岗位啊,有人担心宽嘴叔的能耐,但最终宽嘴叔用自己创造的良好事实与现实,打消了众人的顾虑,此后,“宽嘴”之称逐渐不见了,最后取而代之的是宽嘴叔的大号“尔贵”师傅或W师傅了。如果偶尔遇到一个不清头的人,仍然冒出一句“宽嘴”或是“宽嘴师傅”等类似的话语,旁人听见后都会大声地甩出这样一句话来:“失教的东西……”这时的宽嘴叔,准会面带微笑地说:“一样、一样,一样的!”

到了谈婚论嫁年龄的宽嘴叔,自然也有许多好心人来帮助,可他家除了三间歪歪倒倒的土墙稻草房,实在是拿不出一件压得住舱的東西。尽管替宽嘴叔说好话的人很多,但终究没有一家闺女愿与他同甘共苦结连理。“多好的小伙子啊,可惜就是太穷了!”,这是许多人对宽嘴叔的感叹。而他自己哩,面对一次次的相亲失败,总是这样安慰自己:还是一个人好,自由自在,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后来,深受群众好评的宽嘴叔参加了村委会换届选举,组织上提名宽嘴叔为村委会班子成员候选人。不知道是他的“快嘴”名声树大招风?还是他的社会阅历不深厚?反正,宽嘴叔落选了,一种失落的感觉笼罩着他,最后他连村电工工作也主动辞职不干了。

回到村庄的宽嘴叔,大概已经有五十多岁了。他那情形如同《天仙配》中的董永,真的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因为他原先的稻草房早就倒塌了,红四爷家的小六子在他的屋基上盖上了三间大瓦屋。好在宽嘴叔长相尚可、人缘不错,在他的主动提议下,由乡亲们撮合,最后终于与邻村一个叫莲花的寡妇成了亲。那时的宽嘴叔也经常回我们村来,他还是那么乐观,好像小日子过得很安逸。可有一次回老家,母亲说,宽嘴叔得了一种病,是很难治的那种。我不想细问的原因很简单,就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而已,我是多么希望宽嘴叔,还有我所有的亲人、村人,都那么健健康康地活着。

好汉就怕病来磨。病入膏肓的宽嘴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我去看他的时候,想要说几句逗他开心的话,可话到嘴边了我还是刹住了车。不久,聪明、肯学、勤快、热情、善良、幽默却不老实的宽嘴叔便撒手西去了,一堆新土就在离我父亲坟头不足三百米的地方,每到清明祭祖时,我会在看望自己的父亲后,默默地去为宽嘴叔插上一串白白的钱吊子,总会想起他们这些长辈的往事,特别是他为村人所做的点点滴滴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