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欠我一个拥抱

段立欣／文 孙小片／图

一

“囡囡不行，她的记性不好，让小敏给你们背段古诗词吧。”

在我的记忆里，家里只要有人来串门，妈妈准会把姐姐拉出去表演，姐姐大方自然地背诵完长长的《满江红》后，大家开始啧啧称赞，妈妈一脸自豪。

这个场景似乎成了我的噩梦，一直伴随着我。跟我一起长大的还有妈妈常在耳边说的一些话：“你怎么学的，你看姐姐的成绩有少于90分的吗？”“怎么这样画画呀，学学姐姐的。”……

我身材瘦小，有个大我2岁优秀的姐姐。妈妈在生活上从来不偏向我们哪一个，姐姐有的我都有，唯一不同的是姐姐成绩优秀讨人喜爱总是得到表扬，而我没有好成绩，也就没有表扬。妈妈总说，“囡囡呀，你得向姐姐学习！”

二

每次家长会都是妈妈参加姐姐的，爸爸参加我的，我们家女子占了大半边天，所以爸爸几乎没有发言权。我一直祈祷我们的家长会可以差开，现在好了，姐姐这周五没通知开家长会。

家长会没开始的时候，老师和几个家长单独谈话，其中有我的妈妈。我趴在后门的小洞旁，把眼睛瞪大，耳朵伸长。我看到妈妈在点头笑，可脸色不好看，她给姐姐开家长会时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后来我被老师清场了，走的时候我看见，妈妈在对着我的书桌皱眉。

妈妈总遗憾地摇头说我反应慢，爸爸看着报纸说，“囡囡只是不爱说话罢了，这和反应没关系。”妈妈就说：“你懂什么。”

是呀，我很少说话，上课从不主动发言，也不会像姐姐一样抱着妈妈的脖子撒娇说：“妈妈谢谢你。”因为我没有好成绩来换妈妈开心的拥抱，所以没什么可谢的。在学校姐姐是全校的明星，我不敢和她说话，怕老师同学用奇怪的眼神把我和姐姐对比。回家后，她又去学习了，顾不上和我说话。吃饭时，姐姐向妈妈汇报一天的情况，妈妈笑，那时更轮不上我说话。我能怎么办？我已经寂寞到捡石头回来做朋友了，可她还是不理解。

家长会后妈妈找我谈话，她问我为什么姐姐的书桌里从来都是参考书、练习册，而我的书桌里却是一堆石头。“你这样学习能好吗？”我一声不吭，低着头，看着和姐姐一样的红皮鞋。

“不知道你这古怪脾气跟了谁？”

这天妈妈真的生气了，她把我写字台抽屉里的东西统统扔进了垃圾袋，那些全是我的收集。有报纸上剪下来的好文章，有美术老师用完丢掉的水粉笔，有放学路上捡到的一个奖章……最后只剩下一个带锁的抽屉幸免遇难。

三

姐姐刚上初中就被学校推选参加全市英语演讲比赛，比赛这天妈妈显得更加激动。她把衣橱翻了不知多少遍，为了给自己搭配出一套合适的衣服，去给姐姐捧场。因为爸爸的古蓝衬衣该配什么颜色的领带，他们就磨蹭了半个小时。终于爸爸妈妈并排站在穿衣镜前，妈妈说出：“好了，这样才得体。”

这时她在镜子里发现趴在门口偷看的我，就像受到什么惊吓一样，几乎把房顶掀开。“囡囡，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快点，要来不及了，这孩子反应真慢。”

于是我穿上了妈妈指定的一套裙子，和他们一起来到了比赛现场的观众席。

其实这种无聊的演讲比赛没什么可看的，就是一个个把妆化得像小鬼一样的男生女生，有感情有表情地背诵一大段英语。姐姐出场了，她确实比别人看上去自信很多。可惜演讲的内容有些老套，是“幸福的一家”。我不能全部听懂，因为我的词汇量远不如姐姐。

在妈妈骄傲得站起身为姐姐鼓掌的时候，我小心地把口袋里的一张通知书折成了指甲那么一小块。我没告诉妈妈，今天我本来要去少年宫参加“新概念作文”的颁奖会，我可以拿到一等奖的大红证书。我觉得我说了也没用，妈妈会觉得还是姐姐的英语演讲重要些，所以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四

我每天放学都会捧回一沓报纸的事终于引起了妈妈的注意，这天妈妈跟着我走进来时，感觉到她跟随的目光，我忍不住笑了。

“囡囡，你哪来的这么多报纸？”

“买的。”

妈妈翻着相同的报纸更诧异了，“买的？买这么多同一天的报纸干什么？”

“练大字。”

妈妈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稳定情绪后问我，“好吧，买当天的新报纸来练大字，那你能说说你哪来的钱吗？”

“自己的。”

这就是我和妈妈的全部对话，我很开心我引起了她的注意，虽然她无奈地摇头，出去和爸爸说：“我看囡囡有一些自闭症，你给她很多零花钱吗……”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第二天晚自习回家，我仍旧先来到家门口推自行车卖报的老爷爷那里，买下他今天剩下的全部报纸，因为他卖不完当天的报纸就不回家。而我每天回来已经晚上十点了，街上几乎没有人。最重要的是，老爷爷会对我说上一句，“你真是个好孩子。”

多么简单的一句赞扬呀，对于我来说却是无比珍贵的。

五

妈妈一直在怀疑我那来路不明的钱，直到学校老师请她去一趟，她才觉得事态严重了。

那天老师和妈妈聊了很久，“囡囡每天中午都没钱吃午饭，这个学期她还申请贫困生的补助金？可她却有钱给同桌叫李韩，一个男同学买东西……”

“我家囡囡不爱说话，您也别大声问她，我回家和她谈谈。”这句话是我路过老师办公室无意中听到的，我知道，妈妈开始来关注我了，不论是好的坏的，都是让我开心的。

那天晚上，妈妈和爸爸很严肃地坐在我的房间里等我。

“我没早恋。钱是我的。”

六

眼前的景象我一点都不惊讶没，这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我那个带锁的抽屉被爸爸妈妈强行翘开了，他们坐在写字台旁不说话。

抽屉里是我从小学到现在发表文章的各种杂志、报纸、十多个获奖证书和几十个稿费单的存根。这是我的秘密，我一直企图让爸爸妈妈发现的一个秘密，今天他们终于看到了，我甚至开心得流出了泪。

这是我懂事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妈妈，其实我不笨，我也在很努力的证明自己不笨。买报纸的钱是我自己挣的稿费，李韩家里穷，我的午饭钱都省给他买学习用品了，贫困补助也是我帮他申请的。我只是帮助别人，因为他们同样会关注我。老爷爷会夸奖我懂事，会打着手电把我一直送回家；李韩会帮助我学习英语，赞扬我的文章很棒。可是您从没关注过我，从没给过我一句鼓励。我很渴望得到您一个赞扬的拥抱，现在可以了吗？”

妈妈呆住了，她第一次没有对着我摇头，没有把我和姐姐对比，而是紧紧的把我抱在怀中。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我想她是哭了。

在妈妈的臂膀里我很想说，可是嗓子哽咽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其实我一直觉得您是个好妈妈，对我和姐姐都好，只是，您欠我一个拥抱罢了。”

成长物语

我们最在乎，最爱的人，永远是妈妈。这份对妈妈的爱，让我们有时变得格外敏感，会因为一个表情、一个动作，甚至一声叹息，而内心波澜汹涌。其实，不管你是老大，还是老二；不管你做得好，还是做得不好；不管你是内向，还是外向……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只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