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范式转换

2021-11-30 11:41高毅波
关键词:批判性马克思哲学

高毅波,秦 龙

(1.大连海事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大连 116026; 2.天津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天津 300387)

学界对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理解大多集中在马克思的资本主义批判维度,对这一批判性思维的内在本质,特别是其所实现的范式转换等重要内容关注不够。以“批判性”为线索洞悉整个哲学史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马克思哲学全面实现了“哲学与批判性”嵌入关系的实践变革,这种变革具有与本体论转向、认识论转向同等重要的意义。面对秩序重整等时代难题,当今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给批判性思维留足空间。穿透哲学史的批判性逻辑,全面还原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现实场域和理论遭遇,对全面阐释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范式转换的学理样态、实践要求和时代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一、批判性思维及其哲学依附

批判性思维是哲学的内在气质。没有批判性思维,哲学便无法成为其自身,无法反映时代,也无法形成体系性、持续性的时代理论。任何一个时代的哲学都离不开批判性思维。不同时代不同形态哲学的批判性在反思中萌芽,并不断把思想理论、现实现象作为问题去追问和审视。这种反思呈现的批判性思维特质进一步演化成批判性思维形态。

古代哲学围绕“世界是什么”的问题展开朴素的“人与自然一体式”批判性思维。其爱智慧、尚思辨的基本精神奠定了批判性思维的基本特质。那时的哲学家们不满足对世界经验常识性的认知,开始尝试对“世界是什么的根据和原则”“世界运动方式的动力和源泉”等进行反思和批判。这一时期的批判性思维重点聚焦自然和本性,突破了就自然理解自然的狭隘方式。近代哲学围绕“怎么认识世界”的问题对“上帝本体论”展开了“人与自然分离式”的批判。基于“世界的发现(地理大发现)”“人的发现”以及“科学的发现”的客观支撑,这一时期批判性思维释放了强大的力量。近代批判性思维扎根认识论领域,凭借主体性原则和理性主义精神,对人如何认识世界进行多维度、交叉式批判和思维探讨。进入现代,哲学围绕“重新认识世界”的问题,运用批判性思维对“尘世的文化样式”展开“人与人对立式”的深度审视。在精神批判体系中似乎走向尽头的理论家们把批判投向现实世界,他们用各种方式对全球危机、世界问题、人类困境等展开反思、批判和探讨。在不断占领精神和物质领地过程中,批判性思维成为现代哲学的核心工具和内容。

可以发现,任何时代的哲学形态以及任何哲学的发展阶段,批判性思维都是依附在哲学理论深处亘古不变的存在,反映的是哲学思想的必然呈现方式和作用样态。思想内容的自我反思和思想前提的自我反思构成了哲学批判性思维体系,哲学在把思想内容本身作为反思对象的同时,批判性思维也就此发端。任何一个时代的哲学思想都试图通过批判性的思维方式捕捉思想前提的隐匿性、认识思想前提的强制性。人们的认识是什么、做什么,不是批判性思维关注的重点,批判性思维关注的永远是“什么规定着人们想什么”“什么规范着人们做什么”等隐匿在思想内容背后的无形的思维力量。这深刻反映了批判性思维与哲学思想的关系逻辑,即批判性思维决定了哲学的批判本质,这也是哲学能作为最深层次思想存在的逻辑规定。每个时代哲学思想的批判性思维构成这个时代的最高支撑点,批判性思维与哲学思想的绝对依附关系又处于相对的动态发展中,正是这种开放的理论张力确保了哲学思想与批判性思维的生命力。

毫无疑问,哲学的批判性思维并不是纯粹思想的结果,而是人类生活历史的、实践的结果。哲学思想与批判性思维的逻辑关系是把握人与世界的方式和内容。人的问题是一切哲学思想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没有人的问题,哲学、批判性思维无从谈起,批判性思维也无实质性内容。回顾整个哲学发展历程,批判性思维与哲学思想基本聚焦了人这一主题。囿于朴素直观的辩证性,古代哲学的批判性思维呈现出“人是否能够言说自然或宇宙”的忽视人或“与人无关”的绝对主义特点。在如何弥合两个分裂世界的问题上,作为希腊哲学(现实)和基督教哲学(精神)交融的产物,无论是早期近代哲学的经验论与唯理论、法国哲学、德国古典哲学还是黑格尔后的哲学,其批判性思维过于强调某一个世界的重要性呈现“片面的人”。这些各执一端、相互对峙的批判性思维似乎更加割裂了“两个世界”。

问题的分界点在于对待“如何弥合两个分裂的世界”问题的处理方式。伴随着康德和哲学集大成者黑格尔的出现,近代哲学“思想体系”时代使得西方哲学的最高理想既在黑格尔哲学中实现,也在黑格尔哲学中走向终结。此时,德国古典哲学这一最庞大、最丰富和最系统的思想体系与批判性思维呈现出“巅峰与停滞”的关系样态。康德坚持认为解决哲学问题要依靠形而上学,继而采取了批判的立场对理性进行分析,揭示人能够认识什么、不能认识什么。这一“哥白尼式革命”的批判性思维通过排除一切经验的东西寻找理性的力量和理性的因素去实现自由。康德在庞大的批判体系和分析逻辑中去证明形而上学的科学性,同时发现实现最高理想的不是理性而是道德实践。这种批判精神和科学精神成就了康德哲学,使得批判性思维在探索人类理性的终极关怀中大放光彩。但康德是在反思和批判人的理性和思维过程中建立人的理性和思维,在怀疑理性的同时依靠理性的内在矛盾注定了其哲学无法圆满,也凸显了其批判性思维的症结。黑格尔哲学的批判性思维企图解决西方哲学自笛卡尔以来的二元论困境,通过“否定之否定”的批判性方式,借助“绝对精神”构建了最严密的形而上学体系。但黑格尔对事物的本质是概念、理性和精神的笃定注定了黑格尔哲学建立在虚幻之上。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性思维构建起了完整的形而上学体系。在形而上学体系中,“客观性”“辩证法”“人类价值”等都得到了酣畅淋漓的论证和彰显,进而达成了古代哲学、近代哲学的历史使命,这是德国古典哲学与批判性思维的“巅峰”状态。与此同时,随着德国古典哲学自身体系的逐渐“完满”,其固有的批判性精神遭遇内容上的消解和自我反思力量的不足,呈现了“停滞”样态。这不仅仅是德国古典哲学的危机,也是整个哲学的危机,必须深度追问哲学理论与批判性思维呈现出的“巅峰与停滞”的深层根源。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科学技术在提高生产力、富足人类物质生活的同时冲击着“宗教”“信仰”等精神寄托。唯心主义时代的理论家普遍坚信,精神的问题物质本身无法解决,问题的解决还是要依靠哲学和信仰。但“如何认识世界”“何为精神规则”“何以精神寄托”等问题的解决不等同于建构形而上学的体系大厦,形而上学并不是唯一选择。长期以来,批判性思维始终关注的是“片面的人”,即人的思想和精神世界,忽视了“实践的人”。从根本上说,无论是思想本身、思想前提、精神规则和价值根据,其不可能脱离人的实践成为纯粹精神。物质决定意识的客观规律证实了以往批判性思维忽视实践的片面性。脱离实践的批判性思维最终造成了怀疑主义的泛滥和理想主义的枯竭,人们由此开始了对所谓“理性”“精神”进行触及本质的批判,并逐渐认识到,人是社会性存在,批判性思维必须立足人的历史和实践、社会的关系和规律。

在哲学理论与批判性思维面临困境之时,马克思哲学以“彻底的革命”展现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哲学形态和批判性思维样态。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性思维纵深整个批判理论的历史,尤其是近代以来的优秀成果,在启蒙运动的批判精神、德国古典哲学的批判思想以及批判的空想社会主义理论等内容中孕育萌发。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把实践置于核心和基础地位,用实践统合了长期以来被割裂的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自然世界和人类世界。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现实指向不仅是理论批判,更是实践批判。长期以来,由于受意识形态、哲学传统等因素的影响,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彻底性和革命性没有得到足够重视。当传统批判性思维面对时代问题和思想困惑不断失效之时,历史与现实愈加呼唤正视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实现的范式转换,重视对其理论转向的揭示和精神特质的凝练。

二、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理论转向

理论转向的逻辑过程既是思维深处的逻辑演进,更是源自实践的逻辑需求。马克思哲学以“实践”为进路,演绎了“从问题意识转变到作用场域转换再到人的主体确证”的逻辑路线,实现了批判性思维的理论转向。这种理论转向内涵双重维度的问题意识转变,既包括马克思哲学自身批判性思维的问题意识转向,也涵盖整个批判性思维发展历程的问题意识转向。马克思早期对黑格尔哲学的信奉既训练了马克思思想系统的逻辑内蕴,也展开了对现实事物丰富内容的逻辑把握。黑格尔哲学让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问题意识开始萌芽,他看到了现实的东西和应有的东西之间的矛盾和对立,并开始反思和怀疑唯心主义所固有的东西。作为青年黑格尔学派的重要成员,马克思当时高度注重辩证法和自我意识。直到主编《莱茵报》时期,当现实生活中尖锐的阶级矛盾在思维和笔尖碰撞,马克思意识到自己信奉的哲学理论无法合理解释和有效解决现实问题,甚至与事实相悖。由现实而来的思想困惑推动着理论创新,马克思开始回到物质生活领域去批判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展开政治经济学批判,并逐步走向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不断夯垒实践基础,围绕国家与市民社会关系展开全面批判。在费尔巴哈人本唯物主义等的影响下,马克思竭力与德国古典哲学彻底清算。用现实的人的实践逻辑取代绝对精神和自我意识的辩证法,在劳动实践中展开对人本身、历史及实现,社会本身、历史及规律的研究。至此,马克思哲学最终确立了在现实人的实践中去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问题导向。

马克思哲学运用实践的思维方式对形而上学展开批判,通过实践活动展开政治经济学批判,实现了批判性思维的问题意识从单纯的本体论抑或认识论中跳脱出来。古代哲学的问题意识聚焦“寻找世界的本原”,近代哲学的问题意识围绕思维与存在的同一问题,竭力论证思维意识如何切中外部实在,即“如何认识并把握世界”。马克思用“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502进行回应,并承接此前两个阶段的问题意识,即“既要解释世界更要改变世界”,同时明确“关键和根本在于改变世界”的问题意识。马克思哲学这种“实践论”转向统摄了本体论与认识论阶段的问题意识,坚持现实的人的实践是解释和改变世界的根本。在此基础上,马克思进一步指明“人应该在实践中证明自己思维的真理性,即自己思维的现实性和力量,自己思维的此岸性。”[1]500马克思找到了“实践”这一基础,把实践思维方式贯穿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自身的关系的深度考察,实现了哲学理论的创新性发展。

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理论转向重点发生在作用场域的转换。马克思克服二元论理论困境、采用实践性批判完成了从“精神世界”到“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统一”的场域转换。对这一场域转换的理解,要把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扬弃,马克思对赫斯思想的审视、借鉴与反思过程中注意到的“从现实状况和社会发展问题思考人类历史和未来”以及马克思受费尔巴哈“人本唯物主义”的影响等,放置在一个整体中并运用实践逻辑进行系统性考察。这些关键人物的唯心主义、抽象概念、片面的人等观念都对马克思产生影响,但马克思坚持把“实践”置于对辩证法、社会规律、唯物主义和人道主义等问题中予以把握,着力切中哲学理论的根源问题、现实发展的根本因素,进而论证和阐明自己所要面向的批判性思维新场域。显然,“马克思同他们的思想歧异也更明显地体现出来了”[2]。马克思在对前人思想创造性革新过程中,冲破了长期以来思维与存在二元论的理论困境,指引人们不必再在思维中困惑物质和精神的抉择。人的实践把物质与精神世界统一起来,批判性思维不再是对片面世界的审视或对现实问题的忽视,而是真正把理论与实践统一起来,在整体性中发挥批判性思维的彻底性、革命性和有效性。

批判性思维作用场域的转换,是马克思批判性思维区别以往批判性理论的根本。因为马克思不再仅仅以理论态度去关照现实,而是着力运用实践完成场域转换,从而实现了“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统一”,达成理论批判与实践批判的统合。在马克思哲学视域中,理论批判是指向现实生产、生活等实践批判的一部分。批判性思维实现的“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的统一”还体现在主客体辩证的历史运动中。历史主体与历史客体正是在批判性思维中发现矛盾、直面问题,在解决困难中展现历史发展的空间。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作用场域的转换实现的是客观世界对主观世界的正序决定、主观世界对客观世界的真实反映,达成的是主观世界与客观世界的弥合。在某种意义上,这种转换促发了客观世界与主观世界时代合力的形成。现实困境急需能够切中发展问题的哲学理论,理论创新需要对现实困境的批判性剖析。当批判性思维的作用场域是主客观世界的统一体,哲学家、理论家们才能真正捕获实践中展现出来的时代问题,进而完成对问题的彻底剖析,实现理论与实践的双向互建。

从主体维度看,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实现了从“片面、个别或抽象的人”到“普遍具体实践的人”的转向。在作为青年黑格尔学派重要成员之时,马克思曾经在抽象的精神层面强调个体的“自我意识”,但在现实中遭遇“有阶级的人”时,马克思意识到自己以往对“人”的认识的彻底偏离。马克思认识到人的批判性思维展开的一定是人本身属性的批判性思维,代表的一定是人本身及其阶级的利益。马克思对理论和现实展开批判,杜绝“片面的人”“个别的人”“抽象的人”作为主体,坚持把批判性思维主体确定为“普遍具体实践的人”。马克思指出:“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1]3只有主体人处于真实的社会关系中,每一个个体才能在获得自我实现过程中主动展开批判性思维。马克思关注“普遍具体实践的人”的生存、生产和生活,在理论与实践维度展现了从宗教批判、政治批判到社会批判,进而实现“普遍具体实践的人”的宗教解放、政治解放和社会解放(人类解放)的整体图景。

马克思重视从“普遍具体实践的人”的生产工具和分工出发展开批判性思维,当手工业、商业逐步形成“垄断”和“世界市场”,世界历史也得以形成和发现。马克思指出:“每一个单个人的解放的程度是与历史完全转变为世界历史的程度一致的。”[1]541人类理论与逻辑运演、历史与现实发展愈加证实这一观点。马克思着眼于对“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的强烈关注,批判考察了“自然形成的共同体”“抽象共同体”“虚幻共同体”再到“真正共同体”等共同体发展历程,在主体人的联结形态中确立了科学的批判原则、提供了科学的批判向度。当今时代社会化程度不断增强,片面性思维和活动愈加显现,“现实的人”与“共同体”之间的矛盾加深并拓展,回到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主体内容的呼声也愈加高涨。面对全球性问题,必须深入时代理论与现实实践,强调并展开批判性思维的这一主体转换。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范式下,批判理论的主体不是立足于发达国家、发展中国家抑或欠发达国家中的一个,而是立足于由“普遍具体实践的人”构成的人类整体。

三、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精神特质

“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11任何一个被时代需要、被人们信服的理论背后有都其鲜明的精神特质。阐明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精神特质“既是一个求真的过程,也是一个创造美的过程”[3],对理解马克思哲学理论保持新鲜活力和持久张力的内在动因、彰显马克思哲学的理论气质和独特魅力具有标志性意义。

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具有鲜明的客观实践性,这种客观实践性是马克思哲学思维方式变革的突出体现。在对黑格尔观念哲学的批判以及对费尔巴哈自然主义和人道主义的扬弃中,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客观实践性逐渐确立。这种客观实践性实现了自然界与现实的人在社会劳动中的统一。马克思指出:“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187在现实社会中,人的生命生产了包括自然和社会在内的双重关系,在丰富多样的实践中打通了世界“存在”的二元壁垒,为理解人类一切客观实在性内容提供支撑。在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中,思维、劳动、革命等一切活动都具备深刻的客观实践性,这种客观实践性表征着批判、思辨与现实的真实联系。现实的实践充满矛盾,与之相呼应的理论也必然具有相互冲突的内容。马克思哲学批判性理论作为“思想中的时代”,其客观实践性超越表象,旨在通过批判性思维对时代、现实和实践予以整体性反思和重建。

在这个过程中,剩余价值的发现为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客观实践性提供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力量,构成客观实践性的合理性根基。批判性思维通过抽象概念、经济表象和社会现象,在剩余价值的背后不断揭露“剥削”“异化”“资本逻辑”等客观实践的隐匿性存在,把人与人的关系从物与物的关系中显现出来,彰显了人与人真实关系的重要地位。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是“人与自然”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基础,更是“两个和解”实现的内在机制。剩余价值及其背后诸多命题的发现抓住了资本主义发展的症结,把人与自然的对立和人与人的矛盾深刻呈现并剖析解释。马克思的批判方式抓住了人与自然、人与人以及人与社会关系的客观实践性,真实捕捉并探寻了人的生存、生产和生活实践的革命本性,为实现“两个世界”的和解提供了科学依据和规律导引。

理论能够始终切中现实,被理论和实践所需的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其问题链能够始终保持理论张力和时代活力。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内含问题链的生长性,这是马克思哲学始终保鲜的根本所在。纵览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哥达纲领批判》等一系列著作,“批判”的主线从未偏离、主题始终鲜明。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问题链从形而上学批判、意识形态批判、政治经济学批判到资本主义拜物教批判,每一个问题内容都由上一个接续而来,又形成新的问题指向,每一个问题都紧扣时代的思想和实践问题,捍卫人的现实生命和价值实现。问题链的生长使得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既是方法又是内容。作为方法的“批判”以整体性的方法论保证了问题链的生长视域和现实空间。横向结构中的“资本”贯穿在政治、经济、文化以及人们的心理结构等各领域,纵向的“历史”串联起从自然界再到人类社会及其发展的思维及实践性所有问题。这其中,“批判”的方法论不是专门针对某一个学科或领域,而是跳出学科的局限通过对社会关系的总体性统揽保证问题链的打开状态。无论是从“自我意识”到“政治解放”,还是从“劳动异化”到“社会异化”,政治经济学是马克思始终着力抓住的根本。马克思的哲学批判旨在通过废除私有制和瓦解资本的逻辑实现人的本质复归,其“批判”的内容不仅聚焦“商品”“资本”“异化”3个基本范畴,更注重抓住“抽象性”“矛盾性”等理论性命题,保证问题链的理论张力和价值高度。

当今时代,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问题链的生长态势愈加被证实。马克思把人类迈向现代化、走向解放的社会历史看成一个整体化的过程。在这个整体化过程中,社会和历史是空间维度和时间维度在历史性与实践性的运演中逐渐成为社会历史。当时间和空间成为具有主体性原则的实践内容,历史成为社会历史的问题链即被解开。马克思从资本主义主宰的物质发展逻辑中洞察到,“各个相互影响的活动范围在这个发展进程中越是扩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1]541唯物史观并不是一种抽象的哲学体系,马克思关于“资本主义批判”和“世界历史发展”等论断是基于社会历史实践而做出的科学推断。马克思之后的世界发展始终遵循唯物史观揭示的社会历史发展规律前行,这是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问题链切中问题根本、满足时代需要的有力证明。“资本最终必然走向自我扬弃,为更合理的社会形态和人的更高发展提供物质条件。”[4]今天的历史仍然是马克思揭示的资本逻辑的具体展开和时代发展,资本全球化的事实更加为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问题链生发提供了重要的佐证材料和真切的历史处境。

置于人类批判性思维演进脉络中,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凸显了鲜明的价值关怀性。马克思不仅擎画了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价值目标,更深刻关切到人的个性解放的价值尺度。人的全面发展价值目标是具有普遍意义的价值关怀,追求的是人在体力和智力等方面的全面、和谐和充分发展;人的个性解放的价值尺度是具有彻底性的价值关怀,在价值尺度的进一步深化中阐明了解放的内容是人的本质。马克思看到“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1]163。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裹挟中,人的本质在生产剥削和资本宰制中被异化。马克思毫不掩饰自己的无产阶级根本立场,透过“阶级”“革命”等命题,深度剖析资本主义发展中现实的人距离真正自由、平等、博爱等人类本质价值越来越远的问题。马克思的批判哲学并不是抽象的集体主义和中立的实证科学,更不是非科学的人道主义,而是弥合价值性与科学性二元论取向的“人类解放”哲学。历经从价值目标到价值尺度的深化,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展现了价值关怀性的崇高理论境界。

在此基础上,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价值关怀性还直接体现在“革命性地、科学地指明了通向未来共产主义的终极关怀道路”[5],这是实现共产主义终极目标的科学展现。马克思坚信“至今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6]31,在批判性考察了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的各个阶段后,得出“资产阶级时代,却有一个特点:它使阶级对立简单化了”[6]32的结论。社会历史发展至今,世界仍然处于马克思所指出的时代,即世界范围内日益分裂为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的对立,表现为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两大阵营。社会历史不断变迁的过程也是资本主义形态的内部嬗变,社会主义运动兴起、探索与发展的过程。在整个历程中,马克思哲学把批判性思维的价值关怀贯穿始终。基于历史逻辑、理论逻辑与实践逻辑,“共产主义”是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对人和社会深刻考察后的科学论断,讲求“实践性辩证统一”,而非“抽象化二元对立”。马克思深刻阐发了“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三个发展阶段,展开了对每一个阶段人的生存、生产和生活实践的具体价值问题、本质价值追求的阐释。这一逻辑完整、内容深刻的价值关怀既是在整体社会历史进程中的真实关切,更是人类为实现共产主义最高理想的价值关照。

马克思哲学作为时代精神的精华,是反思历史、重建未来的有力思想武器。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的精神实质和重大变革不断穿透人类存在的现实性和复杂性,指向思想理论批判和建构的历史任务。当今时代,人类遭遇的世界性困境和难题急需强有力的思想理论,而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内涵的历史性与现实性的理论张力足以跨越时空为现代历史进程提供批判性原动力和建构性新理路。在不确定性愈加增多的时代,马克思哲学批判性思维能够直面问题本身,在理论与实践的“破与立”中给予我们现实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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