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臂飞鱼”郑涛:叱咤东京残奥会的“四金王子”

文/张东亮

开局用嘴咬住毛巾出发，结束时用头撞击泳池触线，是无臂游泳运动员、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郑涛（图1）的标志性动作。2021年8月26日到9月1日，征战东京残奥会的他，在短短1周内为国斩获4枚金牌，打破了1项残奥会纪录，3项世界纪录！

图1 郑涛

不想做废人，成为泳坛“拼命三郎”

1990年，郑涛出生于云南昆明一个贫困的农村家庭。6岁那年，小郑涛和村里几个孩子一起玩耍，看到村头有电线杆倒地，调皮的郑涛上手摸了一把垂落的高压线，惨剧就此发生.他不仅全身多处被烧伤，双臂也严重碳化，胳膊上的神经和肌肉几乎全部坏死，不得不截去双臂。

从此，小郑涛不得不学着用脚拿东西，甚至写字、画画。在小伙伴和同学们眼中，他也成了受人歧视的异类。

2004年，云南省残联到当地村镇选拔游泳苗子，因为小郑涛当时并不会游泳，父母拒绝了村主任的推荐。但心里一直“不想成为废人”的郑涛，却决定试一试，于是自己报了名。

没想到，云南省残疾人游泳队的教练，一眼便看中了这个14岁的无臂少年：“这孩子有爆发力，身体条件适合游泳！更重要的是，他能吃苦，小小年纪就开始用双脚帮父母干活！”

进入省残泳队后，刚开始下水的郑涛因为没有胳膊，很难保持身体平衡，训练中没少呛水，甚至经常被呛到流眼泪和窒息！但这个少年有着倔强的性格和坚韧的意志力，为了尽快跟上其他队员的训练脚步，郑涛比其他人都用功。别人在水里待5个小时，他就花上八九个小时，咬牙苦苦练习。

咬着毛巾出发的动作，郑涛练习了无数次。毛巾一端被他咬在嘴里，另一端攥在教练手中，师徒必须默契配合才能做到完美出发。“毛巾拉矮了他跳不起来，拉高了他发不出力，必须卡在他的发力点上。”教练透露。每当游泳比赛开始之前，失去双臂的郑涛都会紧紧咬住教练递过来的毛巾……（图2）

图2 用嘴咬住毛巾出发

而且，他在赛池中的冲刺方式，也比别人“简单粗暴”得多——抵达终点的时候，郑涛习惯用头撞击池壁，而且非常用力！云南省残疾人游泳队教练熊小铭回忆说：“训练时，我让郑涛不要用头去触壁，因为非常疼，看着都心疼。但他对自己的要求非常严格，说如果不用头触壁，每次的成绩就不准确，让我不要怕他疼。”（图3）

图3 用头撞向终点线

刚开始比赛的时候，郑涛的心理素质不好，老犯规。后来慢慢调整，成绩也开始一步步提高。凭着天赋和努力，他在省队获得了很出色的成绩，后来入选了国家队，成为备战2012年伦敦残奥会的健儿之一！

一天游1.2万米，为女儿做个好榜样

有段时间成绩不理想，郑涛问教练：“我是不是不行啊？”教练说：“别人做得到，你也做得到，不能放弃自己。中国有8 000多万残疾人，你做好了就是给他们的精神鼓励！”每当在训练或生活中遇到压力，郑涛会和教练一样，通过跑步来排解和释放自己。

2012年9月，在伦敦残奥会男子S6级100米仰泳比赛中，郑涛是最受人瞩目的一个。泳道中的其他运动员，要么是失去一臂，要么是残余大臂部分，郑涛是其中唯一失去双臂，只能用嘴咬着毛巾出发的运动员。他抵达终点的方式依然是用头撞壁，看得世界观众吃惊不已，而这已是他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动作。最终，这个泳坛拼命三郎以1分13秒56的成绩，打破了当时的世界纪录和残奥会纪录，为中国“泳军”夺得2012年残奥会游泳项目的第一枚金牌！看到成绩那一刻，郑涛从水中高高跃起，展露出兴奋而倔强的笑容。

从此以后，“无臂飞鱼”的名号渐渐传开，郑涛的行为和精神也感动了无数人。

2016年，巴西里约残奥会开幕在即，郑涛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训练中。

从14岁入行以来，他坚持每天游泳1.2万米，也就是12公里！另外，还有陆上的体能训练，早上练半个小时的核心力量，再跑步热身，最后下水游3个小时……“累到极点的时候，我就想着，死也要死在游泳池里。”

他说自己最喜欢的歌是《改变自己》，或许正如歌中所唱的那样，郑涛扭转了命运强加给他的人生轨迹，不断用刻苦勤奋和坚强不屈，刷新着举世瞩目的赛场新纪录！2016年的里约残奥会上，他在男子100米仰泳比赛中，以1分10秒84的成绩再次打破世界纪录！

夺得金牌后，郑涛从水中跃起庆祝的那一刻，仿佛背后长了翅膀！

然而，男子50米蝶泳，对郑涛来说却是一个有点“魔咒”的比赛项目。无论是在伦敦还是里约残奥会上，他都屈居亚军，未能夺得第一名。这是郑涛的遗憾，也是他咬着毛巾劈波斩浪苦训的动力……

东京奥运会时，记者问郑涛赢得比赛有什么细节。郑涛觉得，自己是赢在了出发上。“那么短的距离，有时候大家的成绩就差零点几秒，出发慢一点就没了。”他说，另外，临场发挥也很重要，心理素质强大的运动员更有可能获得胜利。

每次比赛前，他都和队友之间互相鼓励，提醒大家不要抢跳、不要犯规，拼命游，不要想太多。“比赛最怕的就是想太多，很多年轻队友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不能给他们太大压力。平时的训练要当成比赛对待，到了比赛的时候，反而要当成训练对待。平时练得苦一点、累一点，到了赛场上抱着训练的心态去比就可以了。”

2017年，因为在常年训练中背部受伤，郑涛出现了严重的腰肌劳损。在病痛折磨下，多次发挥不尽如人意的他，一度萌生退意。从2004年开始练游泳，一晃17年过去，当年14岁的无臂少年，此时已经成为31岁的泳坛老将，并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女儿。当看到女儿纯真无邪的笑脸时，郑涛内心的退意被打消了。他决定为女儿树立好的榜样，遇到困难挫折绝不能退缩！“我想她在长大之后，能以自己的父亲为荣，并从我身上汲取到为梦想拼搏的精神力量。”

于是，在教练的鼓励下，郑涛经过康复治疗，再次回归泳池。

连夺四金！“无臂飞鱼”的高光时刻

为了赴日本东京，参加新一届残疾人奥运会，郑涛和队友们投入到新一轮苦训中。平时除了训练之外，他最大的休闲就是睡觉。“队里会组织娱乐活动，但我很少参加。因为我的年龄大了，很多时候都在睡觉。高强度的训练，年轻运动员睡一觉就恢复了，我3天都恢复不过来，必须多休息，第二天才能接着训练。”

比赛开始之前，他要求自己把之前的好成绩统统忘掉，心里没有杂念，做好出发、入水这些细节：“我觉得，只要把平时训练的水平发挥出来、不留遗憾就可以了，剩下的不去想。”

2021年8月下旬，第三次站在奥运赛场上的郑涛，还是用嘴咬住毛巾出发，还是用头撞击泳池触线，一如他过去17年日复一日做的那样。

此次站到东京残奥会赛场上，他渴望打破那个“魔咒”。

50米蝶泳赛开始，铆足了劲儿的郑涛从入水那一刻，就自始至终将世界纪录甩在身后！30秒62，新的世界纪录诞生，他终于拿到了这枚等待了9年的金牌。

赛后的他也异常兴奋，“我在伦敦和里约残奥会上，都是输给了冠军零点几秒，而成为第二名！今天终于圆了一个梦！”因为没有手臂，郑涛举腿为自己庆祝。

而除了这枚梦寐以求的金牌，接下来郑涛几乎席卷了残奥会泳坛所有的金牌！他用7天时间，以四金四破纪录的方式，成就了自己的传奇高光时刻——

8月26日，男女4×50米混合自由泳接力赛中，中国队获得金牌，郑涛打破世界纪录！

8月27日，男子50米蝶泳S5决赛中，郑涛以30秒62的成绩夺冠，打破世界纪录！

8月30日，男子50米仰泳S5级决赛，郑涛以31秒42的成绩夺冠，打破世界纪录！

9月1日，男子50米自由泳S5级，郑涛以30秒31的成绩夺冠，打破残奥会纪录！

为此，英国《镜报》这样写道：残奥会从来不缺少令人感到震撼的运动员，但是游泳运动员郑涛的传奇事迹将难以超越。

连夺4块金牌后，郑涛面对摄像机镜头，激动地对2岁零7个月的女儿隔空喊话：“女儿，好好看看我，没手也能游这么快呢！”此刻，这个坚强的汉子竟有点眼圈泛红。

人们这才知道，当初那个在水里朝气蓬勃的拼命三郎，如今已经有了新的身份——丈夫和父亲。郑涛笑着说：“作为父亲，我要给女儿树立榜样！”

虽然女儿还不满三岁，但当爷爷奶奶和妈妈问她，“你爸爸拿到金牌了吗？”小丫头就会奶声奶气地回答：“拿着了，拿着好多金牌牌！”

而更令郑涛感到开心的是，在男子50米蝶泳S5决赛中，他和王李超、袁伟译3位选手代表国家队出战。最终，郑涛以30秒62的成绩打破世界纪录夺冠，王李超以31秒81获得亚军，袁伟译以32秒00获得季军，中国队包揽了这个项目的前三名！当国歌在异国赛场上奏响，登上领奖台的郑涛他们，身后同时出现了3面五星红旗……无数中国观众看得振奋不已，纷纷冲着电视和手机屏幕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图4）

图4 包揽前三名

有的运动员平时练100分，比赛时能发挥80分；有人能百分百发挥，有人能发挥120分。郑涛就属于最后一种，超常发挥型的！“我好像是压力越大游得越好，身体机能越能释放出来。其实，这届奥运会是我压力最大的一次，因为报的项目多，感觉责任好大，每一天都拼老命了。”

“郑涛代表了一种体育精神，不管健全也好，残疾也好，中国健儿们一直在努力。”国家队教练张鸿鹄说。

即使没有双臂，仍然全力冲刺，用水花诠释自强不息。即使命运再多坎坷，也总有梦想和超越。郑涛的英文并不好，却把“We have wings”当成了座右铭，意即“我们拥有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