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砚池诗选

采莲

清赏及朝露，扁舟入湖天。香蒲杂芦苇，翠盖仰清圆。蜻蜓飞不定，雏鸭乍惊眠。俯身弄莲子，荷花方齐肩。一摘荷叶肥，再摘荷花鲜。叠叶堆船头，拈花殊可怜。行行采不足，满湖荷翩翩。将欲歌吾乡，何必赋江南。

莲

我心寻常浊，我心清有时。浊者自沉淀，清者颇堪持。沉为藕下泥，开作莲一枝。间或发幽香，对之乃忘机。涉江采莲者，采之欲遗谁。

有鸟啄食园中枸杞遂作

庭中植枸杞，结实硕且富。有鸟曳尾黄，一夕数来顾。既食珊瑚子，复啄枝上露。人多患其害，或谓诱以捕。物生天地间，饥劳长为苦。佐茶虽曰宜，果腹有不足。分甘我何损，享馀尔得哺。饥则请自来，饱亦不尔怖。

小区里那棵“硕果仅存”的桃树

绿地狭如掌，水泥灰寂寥。草皮生荆棘，佳木馀桃夭。物业吝斧剪，适得养旁条。方春花灼灼，将秋实半凋。一枚高枝上，风雨过潇潇。青小转红圆，涎口望迢迢。童子摘弗得，饱雀何矜骄。世间多甘熟，零落暮与朝。

今春窗下有斑鸠做巢

珠颈双斑鸠，翩翩飞来俱。相逐结俦侣，相偕营巢居。杨柳枝剪拂，桃李花扶疏。二者胡不顾，欣然就吾庐。三月鸣窗上，四月意踟躇。旬日忽悄悄，及窥破壳初。雏雀羽参差，挨颈翎为梳。先贤期广厦，我愿分檐除。镇日听咕咕，邻舍得晏如。

多肉

城居久局促，归思若吹绵。掬来半瓯土，聊以营园田。园田无稼穑，所费滴与涓。岁徂更长大，倏忽不稍愆。抛书怡倦眼，掌擎颜色鲜。晶莹仙盘露，晖华观音莲。最怜小儿臂，玲珑握玉拳。含光伏瘠壤，养性痴且圆。灌沃未须勤，刀剪未须严。所欲观自在，何敢戕天年。

小区绿地的竹篱

清明将点豆，谷雨当种瓜。城居无寸土，何以效农家。忽视花木下，绿地空些些。稼穑喜得习，广狭岂计差。急种葱与韭，再编竹篱笆。纤条间瘿节，长枝出短桠。矮矮欲盈尺，疏疏砌作斜。十日韭渐齐，五日瓜初芽。鸡犬微所虑，末技待人夸。漫试田园咏，诗成下里巴。

扑蜻蜓

蝙蝠巡近檐，夏风翕微馨。晚饭花初炽，残霞烧欲暝。村口打麦场，高下舞蜻蜓。南北忽东西，随处旋飞停。奔走赤膊儿，举帚逐精灵。既扑纤尾赤，再扑复眼青。得虫何用缚，扁唇抿双翎。逐逐散将尽，仰头立伶仃。摊掌看飞去，飞去杂流萤。阿母呼饭熟，天边浮小星。

痴儿

怀旧总难禁，童年最多彩。青梅或竹马，俱为邻家崽。赤膊蜂窝捣，攀壁肩膀踩。纵横村巷陌，势欲排山海。中有一壮儿，贪看无人睬。久立神缓滞，唇开涎垂颏。众儿笑围嘲，作嗔身反倍。头颈忽昂扬，臂举如奏凯。喃喃常自语，其意莫能采。雏燕纷离巢，暌违数十载。赤颊生胡茬，形意浑未改。阿儿痴不觉，阿母愁长在。白发倚颓墙，衰目如烛殆：未知母死后，阿兄何以待。

食蛤蜊

时来肉价高，反是蛤蜊好。百枚兜篓坠，工薪亦不恼。贝扇各斑斓，千里出海岛。荡涤玉石磨，沙砾绝如扫。汤须鱼眼沸，入釜三十秒。爆炒佐蒜姜，鲜甘自得保。椒红间葱绿，举箸尽一饱。掷壳胜投壶，堆盘像垒堡。味新夺鳌蟹，性平沃吻燥。再取青梅酒，莫辞共潦倒。

回娘家

雨馀砖路净，待女门朝西。我父厨房应，我母理菜畦。引看核桃绿，指点压枝梨。茄圆紫如墨，瓜蔓昨缠梯。枸杞愆果季，盛时雀不饥。菜蔬自家美，韭细慢洗泥。婿来须是客，当灶歉少陪。土锅油方烹，呼侄添酒杯。回头嘱女切，汝亦老相催。前日遗党参，勤饮防力颓。端肴避蜂过，闻腥邻猫来。驱猫还复笑，何日不三往。饭罢瓜堆盘，切块大逾掌。絮絮说新闻，零落几幼长。吾家幸康健，愿得聚寻常。相送到巷口，回望两头苍。

卖鸡雏

二月风犹厉，午阳薄如纸。一声放学铃，飞出小天使。阿爸牵臂笑，阿奶持衣俟。问娃寒耶饥，不答但直指。绒绒小鸡雏，瑟瑟竹笼里。嘤细绝可怜，毛羽染橙紫。捧触轻疑无，小贩得钱喜。纸箱叠棉絮，碗碟盈米水。向隅何哀鸣，恹恹唤不起。三朝自悄悄，闭目侧蜷趾。春早雏难蕃，甫生即预死。止儿且莫哭，明日买仓鼠。放学铃又响，笼中雏如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