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火车司机梦

2021-12-28 08:05黄勇
中国铁路文艺 2021年12期
关键词:蒸汽机车内燃机车驾驶证

黄勇

我的第一本蒸汽机车驾驶证

我珍藏着一本20多年前蓝皮金字的蒸汽机车司机驾驶证,证书是1989年颁发的,在已经泛黄的内页里,一张黑白照片上是年轻时帅气英俊的模样。

为了拿到这本蒸汽机车驾驶证,我在火车上铲了4年的煤,真是不容易啊!蒸汽机车拉出一道白色水蒸气,宛如长长的飘带,这成为我珍藏的风景和记忆。1985年,我分配到临沂铁路机务段做了一名蒸汽机车乘务员。那时,一个机班3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司机,一个司炉。第一次上班,我跟着师傅铲煤、上水、给油,劳累自然不在话下。正值冬日,运行途中,我靠在敞开的车窗边上,侧出半个身子瞭望,身体上半边感受着冰冷刺骨的寒风,而下半边却被炉火炙烤得几乎快要燃烧起来,这种身体冷热两重天的滋味,成为我第一次出乘的独特感受。

蒸汽机车焚火室顶部有三个易熔塞,锅炉缺水顶板露出水面,铅锌合成的易熔塞马上熔化,将锅炉里的压力蒸汽排出。我接班后最重要的一个作业程序就是检查锅炉的易熔塞。易熔塞这东西是锅炉的安全装置,它要是漏到里面了,极有可能引发锅炉爆炸,这么关键的东西,必须检查仔细。

当司炉工体力消耗极大,一脚踩踏板打开炉门,把煤送进去,然后松开踏板,这样的动作反反复复要做无数次。每个班下来,全身是煤灰,臉是黑的,工作服必须天天换。当年铁路线平面交叉道口较多,附近村民安全意识又淡薄,拖拉机抢道、耕牛上铁路的意外事件时有发生,我除了随时往锅炉里添煤还要协助司机加强瞭望信号。

当时的蒸汽机车以“前进”型机车为主,蒸汽机车牵引区段短,能耗大,烧煤效率低,一个班下来,要烧8吨煤,那活儿又脏又累。两年后我转为副司机,可副司机不能单独开车,还要配合司炉工一起烧炭,沿途还要给机车补水、补煤。司机室内的噪声很大,乘务员间交流基本靠吼,就算是寒冬腊月,一趟车跑下来,身上的工装也要被汗水浸湿好多次。

四年后我考上了蒸汽机车司机,拿到了人生第一本蒸汽机车驾驶证。当时的机车司机被称为“大车”,它是铁路上对火车司机一种尊重的称呼。我升职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工具室领取检点锤头,然后选择木料安装锤把。这检点锤不仅是检车的工具,也是身份的象征,因为只有晋级到司机职名才能得到这个锤子,这也算是个人奋斗的里程碑。

火车在绵延近百公里的沂蒙山腹地穿行,它呼呼喘着粗气,冒出阵阵白烟,随着弯弯曲曲的铁道线晃晃悠悠地开起来。我驾驶着机车,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随时掌握机车的运行速度。呼吸着山野间清新的空气,心里好惬意呀!机车停车“一把闸”对准水鹤,是一个技术活。拉货物列车停车没有对准,可以二次起车再对准水鹤。可旅客列车停车后,后面车厢的车门立即打开,旅客们开始上下车。如果这时没有对准水鹤也不能再动车了,因为旅客都在上下车,所以给水站的停车真要看司机的硬功夫。

我的第二本内燃机车驾驶证

1998年春运的最后一天,我驾驶着7121号机车顺利完成最后一次“谢幕演出”,从此蒸汽机车在兖石铁路上消失了。在这一年,我通过考试转型成为内燃机车司机,先后驾驶过东风4B型、东风4C型和东风8B型内燃机车。

内燃机车上有司机、副司机两个人,司机主要负责操纵驾驶并关注车辆运行的线路,副司机在配合司机进行一些呼唤应答程序的同时,还负责油料、压力、机械设备、仪表仪器等的检查。这样一来,司机体力劳动大大减轻,但脑力劳动有所加强,工作也更专业化。内燃机马力大,相当于4000多千瓦,牵引力超过5500吨,虽然还会有油污,但工作环境完全改变了。内燃机车也有“毛病”,就是柴油机、压缩机等发出来的声音“轰隆隆”的,两个人面对面说话都要大嗓门,一个班下来嗓子都有些沙哑。

在铁路行车中,安全工作最为重要。要想确保行车安全,就必须养成良好的机车操纵习惯。机车乘务工作单调、枯燥。一登上机车,一分钟都不能离开几平方米的岗位;就那么几个规定的动作,几句规定的话语,一趟车要重复上百次,单调得使人疲倦。兖石铁路线路构造复杂,雨季防洪点、维修施工点多,瞭望困难,乘务员必须随时保持耳聪目明,以保证眼疾手快。

有一次,我值乘牵引某次重载列车时,天空下起了大雨,机车突然卸载,我再提手柄时,又发生了不加载故障。这种异常情况,如果不能快速处理,重载列车就会途中停下,而一旦停车就会造成机车启动动力不足。我果断指挥副司机快速将控制接触器短接,防止了一起途停事故。在我的火车司机生涯里,这类“化险为夷”的事情有过多次。短短几十秒钟,简单几个动作,保证了列车的安全和铁路运输的正常秩序。

我的第三本电力机车驾驶证

翻开第三本火车驾照,照片上的我,脸上已现沧桑。2007年,我又考上电力车和谐3型驾驶员,享受到更加现代化的机车环境。

这种机车的牵引力几乎是蒸汽机车的2倍,司机室内还安装空调、暖气、冰箱和电磁炉,机车内的卫生间也免去了工作中如厕的烦恼。机组实行双班单人驾驶,还可以轮换交替休息。

也许有了火车头就有了擦车这项工作,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传统,一路上再累,入库后也得擦车,甚至把擦车质量与工作考核结合到一起。火车进入电力时代后,火车司机真就像飞行员一样了,乘务回来入库不擦车了,由专职的保洁人员进行,真的让司机们从繁重的擦车中解脱出来。

我们火车司机的背包很沉。背包里有随身带的3件东西:一个是洗漱用具;一个是装手电筒、信号旗等行车用品的工具包;再一个就是装满饭菜的饭盒。途中小站一停车,抓紧时间填饱肚子。这3件东西加起来,相当于火车司机的半个家。走到哪里,背包就背到哪里,远远看去,就好像一位漂泊不定的旅人。我们上班的时间充满了不确定性。有时刚刚才走下机车,就得估算下一次出乘的时间。在路上遇见开火车的同事,问候语往往是“叫班啦”,或是“快叫了”。“叫”,是一种呼唤,是同行间独特的一种问候语,“大车”们是被“叫唤”到机车上开始工作的旅途的。

作为一个铁路人,36年间我亲眼见证了中国铁路的快速发展,告别蒸汽机车用了百年时间,改革开放后,从内燃机车到电力车再到动车和高铁,老百姓享受到了现代化带来的实惠。这三本驾驶证,我会一直保存下去,它们背后的故事,我也会一直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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