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小说章回目录英译策略研究
——基于四大名著汉英平行语料库

张文萱，张顺生

（1.上海外国语大学 高级翻译学院，上海 200083；2.上海理工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093）

中国古典小说在上古时期产生萌芽，经过漫漫历史长河，逐渐发展为明清章回体小说[1]。其中，无论从文学意义还是历史厚度而言，四大名著都颇具文学和艺术鉴赏价值。

四大名著最鲜明的标志在于特殊的语言形式“回目”。回目结构对称，语言精炼，兼有叙事功能和美学价值，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学的特色，为小说增辉添彩，画龙点睛。正因如此，回目的翻译要尽力达到林语堂所提出的“美译”思想，即“忠实”“通顺”“美”三条翻译标准，分别对应译者的三种责任：对原著者的责任、对读者的责任以及对艺术的责任[2-3]。所以回目英译除了应忠实原文，还应以读者为导向，追求通顺和美。

回目在明清小说中起着提纲挈领的作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根据不完全统计，截至2021 年4 月13 日，中国知网关于回目翻译的学术论文约有72 篇（2006-2021），其中，与《红楼梦》回目翻译有关的约有58 篇，约占80.56%，说明对其他三部名著的回目尚有不少值得深入剖析。因此，本文基于绍兴文理学院四大名著汉英平行语料库，聚焦于回目，探讨英译策略及影响英译的因素。其中，《水浒传》汉英平行语料库只选用了沙博理前二十回译本，所以本文对另外三部名著的探讨相对会更为详尽细致。

一、章回目录的特点

章回体小说是一种独特的文学体裁，其目录包含其他体裁所不具备的特点。

首先，数量上，几乎每部明清长篇小说的回目都较多。《西游记》《水浒传》容与堂本有100 回，《红楼梦》程甲本、《三国演义》《水浒传》袁无涯本各有120 回。

第二，句法结构上，四大名著回目对仗工整，均为双句，大多对偶，意义对称。不同回目字数从4 字到9 字对句不等，但主体为7 字和8 字对句。句法结构多为“（状）主谓宾”。其中最为工整的莫过于《红楼梦》回目，均为8 字对句，大多是“主谓宾”结构，凸显了中国对偶文化，也对翻译提出了挑战。

第三，修辞手法上，作者运用了叠词、反复、用典、对比等修辞，使回目更丰富生动，起强调作用，表达了隐含义，却也给译者增加了难度。

第四，叙事方式上，作者均采用第三人称叙述，以旁观者身份，更自由灵活地反映客观内容。而译者往往不改变叙事方式，保持第三人称进行翻译。

第五，音韵声律上，回目中有不少韵文和对应的平仄格律，充满了诗性和音乐美。对此，译者往往选择忠实于原文内容，尽量做到形式对应。

第六，语言措辞上，回目辞藻华丽优美，富有诗性。而译者也尽量采用优美的语言进行翻译。

第七，内容层面上，每章故事相对独立，却又相互串联过渡，所以回目既高度浓缩了章节大意，吸引读者阅读，又成为章节之间的连接纽带，承上启下，帮助理解。因此，尽管表达同一意思的英语句子较之汉语会冗长些，译者也尽量采用较简短的语句英译，以贴合其简洁性。

二、从句法角度看回目英译策略

（一）增译法

汉英属于不同的语言体系，汉语为求简洁会省略介词、连词、助词等虚词，甚至会省略主语宾语，而英语语句间往往需要介词、连词连接，也较少出现缺失主语的情况。因此，为求语句完整性，译者采用增译法，主要增加回目中省略的介词、主语、宾语等。

1.增加介词

例1猛张飞智取瓦口隘 老黄忠计夺天荡山（《三国演义》第70 回）

泰译Zhang Fei Takes Wakou PasswithTactics;Huang Zhong Captures Tiandang MountainbyStratagem.

泰勒译本（文中简称泰译本）为了强调“智取”“计夺”，增加了介词，译为take...with tactics 和capture...by stratagem，将“主谓宾”结构英译为“主谓宾+介词+名词（方式状语）”结构。原回目对仗工整，译者忠实源语内容和形式，利用增译法达到字数对等。

例2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红楼梦》第2 回）

杨译Lady Jia Diesinthe City of Yangzhou;Leng Zixing Describes the Rong Mansion.

霍译A Daughter of the Jias Ends Her DaysinYangchow City;And Leng Zi-xing Discoursesonthe Jias of Rong-guo House.

该回讲述了贾雨村因贪酷之弊、恃才傲物被革职，经荐于林如海家任西宾。一年后，黛玉母亲贾敏病逝。贾雨村无事可做，郊外偶遇昔日好友冷子兴，交谈中得悉贾府及其姻亲的种种人物和关系。杨宪益夫妇译本（文中简称杨译本）将“贾夫人”直译为Lady Jia，可能会引起西方读者的误解（西方女性婚后往往随夫姓，且西方贵族夫人通常不用“Lady+姓”而用“Lady+名”，如Lady Catherine），而霍克斯译本（文中简称霍译本）将“贾夫人”译为a daughter of the Jias，强调其与贾府的关系，承上启下，为后文展开做铺垫。译文遵循原文结构，在地点Yangchow city 和Rong-guo House前加上介词in 和on，将“主谓+地点（状语）”结构英译为“主谓+介词+地点”结构，更符合英语语法。此外，霍克斯在翻译所有回目时，都增加了and 连接回目前后句，使两句字数更贴近、内容更顺畅。

例3盘丝洞七情迷本 濯垢泉八戒忘形（《西游记》第72 回）

詹译The Seven Emotions Confuse the BasicinGossamer Cave;AtFilth-Cleansing Spring Pig Forgets Himself.

原句结构是“地点（状语）+主谓宾”，詹纳尔译本（文中简称詹译本）也以同样的结构直译，分别在地点名词前加上介词in 和at，译为“主谓宾+介词+名词（宾语）”结构，符合英语语法逻辑。

例4赤发鬼醉卧灵官殿 晁天王认义东溪村（《水浒传》第14 回）

沙译Red-Haired Demon Lies DrunkinLingguan Temple;Chao the Heavenly King Acknowledges a “Nephew”inEast Bank Village.

本回讲述了雷横巡查时，把醉酒睡觉的赤发鬼刘唐当贼人抓获，路过晁天王的庄子时，晁盖发现刘唐被绑在门柱子上，用计装作刘唐舅舅，救出了他。此处，沙博理译本（文中简称沙译本）增加介词，将“主谓+（地点）名词”结构译为“主谓+介词+地点名词”结构。译者并未以读者为导向，未将“赤发鬼” “晁天王”分别译为Liu Tang 或Chao Gai，而是直译成red-haired demon 和Chao the Heavenly King，严格忠实原文内容。

2.增加主语

例5蜂腰桥设言传心事 潇湘馆春困发幽情（《红楼梦》第26 回）

杨译On Wasp-Waist Bridge,XiaohongHints at Her Feelings;In Bamboo Lodge,Drowsy in Spring,DaiyuBares Her Heart.

霍译A Conversation on Wasp Waist Bridge Is a Cover for Communication of a Different Kind;And a Soliloquy Overhead in the Naiad’s House Reveals Unsuspected Depths of Feeling.

该回讲述了两件事：一是宝玉房里的小红和贾芸通过坠儿传递手帕传情；二是宝黛间的故事。作者为求简洁和对仗，将主语省略，体现了汉语的意合特征。杨译增加了人作为主语，将“谓宾”结构“传心事”“发幽情”直译为主谓宾结构Xiaohong Hints at Her Feelings 和Daiyu Bares Her Heart，更直接完整，而霍译则以事为主语。原文表现了汉语的模糊性，而译语则凸显了英文的精确性，但笔者认为，两译本将“蜂腰桥”译作Wasp Waist Bridge 可能属于因韵害义：一来《红楼梦》是著名隐喻小说，蜂腰桥隐喻大观园里的爱情桥，故而“蜂腰桥设言传心事”；二来大观园花草众多，招蜂引蝶；三来形象上，蜜蜂较之具有攻击性和毒性的wasp（黄蜂，学名“胡蜂”“蚂蜂”或“马蜂”）更可爱，更适合比喻少女的腰肢，故译作Bee Waist Bridge 更合情理。

3.增加宾语

例6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红楼梦》第28 回）

杨译Jiang Yuhan Givesa New Frienda Scarlet Perfumed Sash;Baochai Bashfully Shows Her Red Bracelet Scented with Musk.

霍译A Crimson Cummerbund Becomes a Pledge of Friendship;And a Chaplet of Medicine-beads Becomes a Source of Embarrassment.

前句讲述了蒋玉菡和宝玉互赠礼物。前句省略了宾语，杨译增加了宾语a new friend，将“主谓宾”结构译为“主谓宾宾”结构，更完整明了；而霍译则改造了原文，侧重事件结果。

（二）语义补偿法/替代法

回目翻译中，有时需将模糊语义予以明示，将一些概括性的抽象词具体化，以便目的语读者更好地理解。有时译者为求押韵、简洁，不得不将个别词汇的明示语义抽象化，句法结构通常不变。

例7吴学究说三阮撞筹 公孙胜应七星聚义（《西游记》第15 回）

詹译Wu Yong Persuadesthe Three Ruan Brothersto Join;Gongsun Sheng Becomes One of the Righteous Seven.

为了简洁和对偶，作者将阮氏三兄弟简化为“三阮”，而译者未改变原文结构，采用语义补偿法，添加了“Brothers”，译为the Three Ruan Brothers，以读者为导向，避免歧义，帮助读者更好地理解本章大意。

例8魇魔法叔嫂逢五鬼 红楼梦通灵遇双真（《红楼梦》第25 回）

杨译Five Devils Invoked by Sorcery Take Possession ofBaoyu and Xifeng;Two Sages See the jade of Spiritual Understanding in the Dream of Red Mansions.

霍译Two Cousins Are Subjected by Witchcraft to the Assaults of Demons;And the Magic Jade Meets an Old Acquaintance while rather the Worse for Wear.

本回讲述了贾宝玉、王熙凤受到诅咒，贾府因此乱作一团，二者性命垂危之际，幸为一僧一道所救。这里的“叔嫂”实是指贾宝玉和王熙凤，从宝玉母亲一边讲，王熙凤是宝玉的表姐，从宝玉父亲一边讲，王熙凤则是宝玉堂哥贾琏的妻子，所以是叔嫂关系。杨译采用替代法，将“叔嫂”具化为Baoyu and Xifeng，直接将本回主要人物展现给读者，清晰明了。译本调整了语序，将宾语译成主语，采用主动语态，使文章更通顺。霍译则前句按原文直译，将“叔嫂”译作cousins，倒也有趣，cousin 既可指表姐妹亦可指堂姐妹，与王熙凤和宝玉的关系十分契合，后句则进行了改造。

（三）转性翻译法

转性翻译法是指将某种词性转译成另一种词性。英汉词性大都重合，但汉语词汇可充当的句子成分数量往往比英语多，故为求译文忠实顺畅，可适时改变词性。当译者较难将原文直译成对等的句法结构或直译的译文较生涩拗口时，便灵活采用转性翻译法。源语主要结构变成“主谓宾”形式。

例9议温明董卓叱丁原 馈金珠李肃说吕布（《三国演义》第3 回）

泰译InWenming Garden,Dong Zhuo Denounces Ding Yuan;WithRed Hare,Li Su Bribes Lu Bu.

由于此处“议”“馈”的施动者分别是主语“董卓”“李肃”，故此处动词转译为介词in 和with，构成介词短语，“谓宾主谓宾”结构译为“介词+名词+主谓宾”结构，更简洁明了。

例10废汉帝陈留践位 谋董贼孟德献刀（《三国演义》第4 回）

泰译The Deposition of the Emperor:Prince of Chenliu Becomes Emperor;Schemes against DongZhuo:Cao Cao Presents a Sword.

“废汉帝”“谋董贼”的施动者分别是主语“陈留”“孟德”，故译者将“谓宾”结构转译成名词短语，“谓宾主谓宾”结构译成“名词短语+主谓宾（补充解释）”。

（四）语态转译法

面对“谓宾”结构，译者有时会将主动结构译为被动结构，不直接道出动作的施动者，以增强悬念感，吸引读者阅读。

例11恋风流情友入家塾 起嫌疑顽童闹学堂（《红楼梦》第9 回）

杨译Devoted Friends Join the Clan School;Mud-Slinging Boys Brawl in the Classroom.

例12训劣子李贵承申饬 嗔顽童茗烟闹书房（《红楼梦》第9 回）

霍译A Son Is Admonishedand Li Gui Receives an Alarming Warning;A Pupil Is Abusedand Tealeaf Throws the Classroom in an Uproar.

由于杨译和霍译采用的《红楼梦》原本不一样，第9 回回目便是如此。宝玉的同性朋友无外乎秦钟、蒋玉函、柳湘莲三人，其中秦钟着墨较多。宝玉见秦钟觉得相见恨晚，且因秦钟而一道上学。杨译生动再现了该回内容。霍译原句出现“谓宾”结构“训劣子”“嗔顽童”，为了简洁和对偶，未提及行为的实施者，省略了主语。除了采用增译法，译为被动a son is admonished 和a pupil is abused 也不失为好策略，凸显英文被动句较多的特点，更强调“劣子”和“顽童”，为正文制造悬念。

（五）创译法

当直译无法完整表达原文隐含义（如用典）或直译的译文较晦涩拗口时，运用创造性意译可让译文达到“美译”标准。

例13绣鸳鸯梦兆绛芸轩 识分定情悟梨香院（《红楼梦》第36 回）

杨译A Dream During the Embroidering of Mandarin Ducks in Red Rue Studio Foretells the Future;Baoyu Learns in Pear Fragrance Court That Each Has His Share of Love.

霍译Bao-chai Visits Green Delights and Hears Strange Words from a Sleeper;Bao-yu Visits Pear-tree Court and Learns Hard Facts from a Performer.

前句讲述的是宝钗代替袭人绣鸳鸯，坐于宝玉床边，宝玉睡在一旁说梦话：不要金玉良缘（宝钗和宝玉的姻缘），只要木石姻缘（黛玉和宝玉的讹缘）。绛芸轩是宝玉的住处，梨香院是宝钗的住处。杨译更忠实原文内容和形式，相对完整地表达了作者原意；霍译则以读者为导向，将“谓宾主谓宾”结构的原句以叙述方式意译，即宝钗来拜访，听见宝玉说奇怪的梦话，而宝玉到梨香院悟出无情的现实，经过他的创译，回目通俗易懂，更具悬念。

三、从修辞角度看回目英译策略

（一）反复的英译

四大名著中有不少地方运用反复手法，起强调作用。翻译时，译者往往也会采用反复策略，或同义替换策略，通常句法结构不变。

例14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鸳鸯女无意遇鸳鸯（《红楼梦》第71 回）

杨译Lady Xing Feeling Wronged Puts Xifeng in the Wrong;YuanyangHappens UponTwo Lovers.

霍译Lady Xing Deliberately HumiliatesHer Daughter-in-law;AndFaithfulInadvertently Interruptsa Pair of Love Birds.

“嫌隙”“鸳鸯”都重复用，属于双关。前句描写邢夫人因受挑唆，说王熙凤眼中只有王夫人，对自己这个正经太太倒不放在心上，因此冤枉谈不上，但自尊心大受伤害，故而以婆婆身份在公开场合下求王熙凤办事，这让王熙凤下不来台；后句写鸳鸯偶遇司棋与表弟偷情。杨译的前一句形式上非常出彩，但意义上不够精准；而霍译的意义较为准确，且其中两个副词也用得比较巧妙。结合两人的译法似乎可修改为“Lady Xing Feeling Hurt Deliberately Hurts Xifeng in Public;Faithful Inadvertently Happens upon a Pair of Faithful Love Birds”，以再现原文的文学性。

（二）叠词的英译

叠词既在内容上起强调作用，又增加了韵律感和音乐美。对此，译者往往采用程度更深的词或形容词比较级或添加“very”等程度副词翻译，通常不改变句法结构，做到结构对等。

例15手足眈眈小动唇舌 不肖种种大承笞挞（《红楼梦》第33 回）

杨译AJealousYounger Brother Tells Tales;AWorthlessSon Receives a Fearful Flogging.

霍译AnEnviousYounger Brother Puts in a Malicious Word or Two;And aScapegraceElder Brother Receives a Terrible Chastisement.

该回讲述宝玉戏弄金钏儿，致其遭王夫人逐出贾府，羞愤之下投井自杀。由于宝玉遭到同父异母兄弟贾环中伤诬陷，贾政对宝玉痛下杀手。“眈眈”指恶狠狠地盯着，“手足眈眈”指贾环对宝玉心怀不满，“小动唇舌”指贾环打小报告，亦是贾政“笞挞”宝玉的直接原因。叠词富有音乐美，“眈眈”突出了贾环的顽劣以及对宝玉的妒嫉之心，而“种种”则勾勒了贾政眼中宝玉“不肖”之多，强调了贾政对宝玉的严厉，“小”与“大”形成对比，体现了贾环小小的煽风点火却给宝玉带来的灭顶之灾。两位译者均未直译“眈眈”“种种”，而是意译为形容词修饰兄弟俩，突出他们的性格特点。原句结构均被译为“主谓宾”结构，该译法虽未完全体现汉语的音韵美，但也忠实原文内容。杨译将“小动唇舌”“大承笞挞”译为带头韵的tells tales 和receives a fearful flogging，而霍译将其译为puts in a malicious word or two 和receives a terrible chastisement，形成鲜明对比，两人将“手足眈眈”“不肖种种”分别译为“A Jealous Younger Brother”“A Worthless Son”和“An envious younger brother”“a scapegrace elder brother”，杨译仍凸显了汉语表意思维，而霍译体现了英语逻辑，即贾环动动嘴皮就让其兄吃尽皮肉之苦。

（三）典故的英译

译者往往不会直译典故，而是将其理解内化，结合原作意译，大多不改变源语句法结构。

例16醉金刚轻财尚义侠 痴女儿遗帕惹相思（《红楼梦》第24 回）

杨译The DrunkenDiamondProves Himself Generous and Gallant;An Ambitious Girl Loses Her Handkerchief as an Enticement.

霍译The DrunkenDiamondShows Nobility of Character in Handling His Money;And the Quietvoiced Girl Provides Material for Fantasy by Losing Her Handkerchief.

贾芸的街坊倪二，绰号醉金刚，虽是个泼皮无赖，“却因人而使，颇颇的有义侠之名”，故作者特两次为之设回目。其中“醉金刚”的译法，两位译者都译成the Drunken Diamond。笔者认为，此处当指佛教中八大金刚（金刚手菩萨）的金刚，大概用来形容倪二外貌，因此，套译成梵文Vajrapani 更合适。

例17滴翠亭杨妃戏彩蝶 埋香冢飞燕泣残红（《红楼梦》第27 回）

杨译BaochaiChases a Butterfly to Dripping Emerald Pavilion;DaiyuWeeps over Fallen Blossom by the Tomb of Flowers.

霍译BeautyPerspiring Sports with Butterflies by the Raindrop Pavilion;AndBeautySuspiring Weeps for Fallen Blossoms by the Flowers’ Grave.

中国文化中素有“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环肥燕瘦”之说。后者指唐玄宗贵妃杨玉环的富态美、汉成帝皇后赵飞燕的苗条美，二者体态不同但各具风韵。该回中，宝钗戏蝶，娇喘微微，香汗淋漓，黛玉葬花梨花带雨，本是典故。遗憾的是，杨译只能实译，而霍译的滴翠亭似乎不准确，更不及杨译形象，但霍译分别用了Beauty Perspiring（流汗的美人）和Beauty Suspiring（叹息的美人）来翻译杨妃和飞燕，倒也巧妙，尤其perspire（流汗）和suspire（叹息）两词尾韵相同，十分难得，但文化意义与原文仍然有较大的出入。笔者认为，可以根据杨妃、飞燕的特征将二者分别译作“the Plump Beauty”和“the Slim Beauty”。

（四）双声叠韵的英译

四大名著回目中有不少平仄格律和韵文，如双声、叠韵等。由于英汉语言体系的差异，英语译文一般难以对应翻译中文的平仄和押韵。对此，大部分译者选择忽略，做到字数或结构对应的翻译，以忠实原文内容和结构为主。少数情况下，译者会用元音辅音结尾的不同词汇来翻译中文平仄，或以押头韵尾韵的方式应对汉语的双声叠韵，有时翻译无法做到字数对等，便做到双句音节一致，使节奏鲜明灵活多变，以求“美译”。

例18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红楼梦》第49 回）

杨译White Snow and Red Plum-Blossom Make the Garden Entrancing;Girls Enjoy Rustic Fare at a Venison Barbecue.

霍译Red FlowersBloom Brighterin Dazzling Snow;And VenisonReeksStrangely onRosebudLips.

第49 回芦雪亭是众姐妹锦心绣口赛诗之处，亦是史湘云烤鹿肉吃之地。宝玉因记挂次日赛诗这事，一夜没睡好，天亮便爬起来揭起窗屉，往玻璃窗外一看，原来竟是一夜下了一尺多厚大雪。出了院门，四顾一望，远处青松翠竹，自己却如装在玻璃盒内一般。走至山坡之下，闻得一股寒香，回头一看，恰是妙玉门前栊翠庵中有十数株红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精神。原文实则由4 个四字格“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构成，画面感极强，背景为“琉璃世界”“白雪红梅”，事件为“脂粉香娃割腥啖膻”。其中，“琉璃”（liú lí）是双声，“啖膻”（dàn shān）是叠韵，置于回目的一头一尾，增强了韵律感。两位译者都将原句译成两个语法上对称的句子，对原语进行了再创造。“琉璃世界”大约兼指大观园里“玻璃和五光十色的瓦片”（brilliantly glazed roof-tiles）及冰雪世界，但两个译本均未译“琉璃世界”这一意象。而另一个长期被忽略了半个世纪的全译本，英国邦索尔神父（the Reverend Branwell Seaton Bonsall,1886-1968）的《红楼梦》译本The Red Chamber Dream中的译文为：“In a World of Glass White Snow and Red Plum Bloom;The Rouged Powdered Scented Girl Cuts up Uncooked Meat and Eats the Strong Smelling Flesh.”[4]他将“琉璃世界”具化为a world of glass。此外，几位译者都未对双声叠韵进行对等翻译，只有霍译本运用bloom 和brighter 以及reeks 和rosebud 押头韵的方式增加音乐感。由于汉语的模糊性，英译时便有了阐释空间：杨译和霍译将“脂粉香娃”分别译成girls 和rosebud lips，邦索尔则按字面将其译作the rouged powdered scented girl，形象生动。相较而言，笔者更喜欢霍译，因为rosebud lips 具有模糊性，可指史湘云或薛宝琴，亦可指大观园里的众姐妹。

四、影响翻译的因素

对比不同英译本可发现，不同译者采用不同翻译策略，创造出不同译文。笔者认为，影响翻译的原因大致可分为以下四类。

第一个原因是原标题的难以翻译性。毫无疑问，汉英是不同的语言体系，在意象编码上存在倾向性差异，这导致了原标题的难以翻译性[5]。此外，汉英语法、词汇也有差异，如上文所提及的词性、韵律区分不同等，都会影响最终的译文。

第二个原因是文化或宗教差异。作者、译者、读者均是独特个体，成长于不同环境，势必受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影响，从而形成不同的翻译思维和思想观念，终译出不同译文。

以《红楼梦》为例，不同国家的译者对其理解也迥然不同。香港学者张南峰曾如此评价：“杨宪益和戴乃迭翻译《红楼梦》,是由来源系统发起的,主要给来源文化中的读者看的。”[6-7]换言之，杨译本的读者大多是学习外语的深受源语文化熏陶的读者。相较于霍译本，杨译本旨在弘扬中国文化，因而更完整地保留了中国文化印记[8]。霍克斯注重艺术性的改造和提升，并未完全忠实原文，为使译文更具可读性、创造性、审美性，他充分发挥翻译个性，进行创造性“偏离”[9]。我们也认为，杨译大多采用归化策略，更忠实原著；而霍译有不少回目采用了创译法，说明霍克斯大多采用异化策略，更注重以读者为导向，这些区别可能就是由于双方文化背景的差异。因此，翻译既需对语义求真，也需对语境务实，两者互为依存[10]。译者既要翻译内容，更要关注文化差别，因为翻译本身就和文化紧密相关，如果仅注重翻译文字本身，而忽略背后的文化意象，就算不得成功的翻译[11]。

第三个原因是译者身份的不同。翻译活动中，译者身份必然会对译者行为产生影响和制约。译者的身份不同，译本选择和表达也不同，采取的译者行为必然不同，从而影响到最终的译本[12]。

第四个原因就是采取的翻译策略不同。例如，直译与意译之争实质是“重形式”和“重内容”的冲突；语境、原作文体特征、目的语读者定位、译者素质、文化背景、文化视角、语言文字的时代性等多方面因素都会影响直译、意译的选取，而我们只有将二者结合，才能实现最优翻译效果[13]。

综上，笔者认为，译者本身的知识积累、对文字深层内涵的把控能力、翻译思维等因素都会影响译者的翻译策略选择，影响到译文。因此，译者只有勤于积累和分析，才能做好翻译及其研究。

五、结束语

回目是篇章内容最简略的概述，在章回小说中不可或缺。针对回目的独特特征，译者应尽力达到“美译”标准。从句法角度看，可采用增译法、替代法、转性翻译法、语态转译法、创译法等翻译方法，将源语结构译为“主谓宾”结构。从修辞角度看，反复可用反复手法直译，遇到典故、叠词等需意译，而面对双声叠韵，通常以忠实原文内容为主，押韵为辅。但不论采用哪种策略，都要忠实原文内容，把握其中的深层含义。

影响翻译的背后原因可能是原标题的难以翻译性、文化差异、译者身份、采取不同的翻译策略等。但无论采用何种翻译策略，译者都要培养问题意识[14]，都要扎实练好英语基本功，勤于积累思考，掌握各种翻译方法。有了这些前期努力，才能正确输出，才能灵活运用双语，才有可能做好翻译及其研究[15]。同时，随着中国经济、科技、文化的蓬勃发展，当代大学生应树立文化自信，做到文化自觉,由文化焦虑逐步过渡到文化从容阶段，深刻了解中国经典名著的文学地位，讲好中国故事，以包容的姿态促进中国文化尽可能原汁原味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