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2022-02-13 22:25陈扬东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5期
关键词:友人诗句李白

陈扬东

唐人在抒发离别思绪时通常会赞美友人的高尚品质,而后将对友人的劝勉、祝愿和自身的不舍之情完美地交融在一起。因此,离别诗中既可以折射出诗人的人生态度,又能反映诗人为人的自信与洒脱。不仅如此,在兴象玲珑艺术盛行时期,离别诗中还透露着一股“端翔骨气”,由此可“观测”到盛唐人的精、气、神。作为中国古代最具开放性与活力的时代,盛唐时期的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生活与文学艺术等各方面均已达到鼎盛,也因此而为后世冠以了“盛唐气象”。对此,我国著名文学史家林庚先生也曾提到:“唐代之所以能够达到古代文明的巅峰,一方面是因为盛唐时期的唐人生活多是以少年人心情为骨干;另一方面则是基于当时的社会环境是极为安定、清明且开化,故而使得盛唐的社会生活及文学艺术等诸多方面均呈现出一派繁荣盛景。”诚然,基于自由、开放的社会环境,诗人的浪漫气息与自由热烈的生命热情也将在诗句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展现,这不仅是时代精神所致,还彰显了盛唐时期诗歌独有的特质。正如王世贞所言:“盛唐之于诗也,其气完,其声铿以平,其色丽以雅,其力沉而雄,其意融而无迹,故曰盛。”的确,盛唐诗之气象正是基于对气、声、色、力、意各方要素的兼顾,方形成了意境浑融的审美内核,而这样的内核不仅富有生机与活力,还充满了情感的张力,继而为整部诗篇赋予了雍容大度的气势。即便诗人的人生选择是走进边塞山林,其中也不乏对盛唐时期盛世风采的赞赏,这也从侧面表现出了盛唐的精神气象。

一、盛唐离别频繁造就了离别诗的兴盛

盛唐时期,别离属于人们日常生活中重要的一项活动,普通百姓外出谋生、商旅往来都需要背井离乡,辞别亲友。一旦遇到乱世,百姓为了躲避战乱也常常需要经受颠沛流离之苦。就唐朝文人来说,离别则更为常见,无论是科举应试、赴阙赴任,还是升迁贬谪、入幕从军都难免有离别。傅璇琮先生所作的《唐代科举与文学》一书中提到唐朝以长安为中心,在通往各地的大道上有非常多的行人往来,每年应考的士子就多达几千人,更别提很多需要调动的官吏及随从人员。然而,唐朝的交通虽在当时算得上非常发达,但无法与今日相比拟,人们的别离通常需要很长时间,正如李煜的《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所写的“别时容易见时难”那样。中华儿女自古就非常重视人际关系,喜团圆,恶别离属于中华民族的传统心理。《论语》所讲的“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正说明朋友相聚是一件非常愉悦的事情,但是在面对别离时,经常给人痛苦的愁绪。江淹的《别赋》中提到“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古人一般会将生离与死别相并列,或许一次不经意的别离就会成为一生的离别,余生无法再聚,因此离别也成为每个人心中的大事,特别是在古人心中。亲友离别之际,作诗一首成为抒发情感,见证友情的常见方式。严羽认为,唐人喜欢作诗,大部分诗歌归于迁谪、征戍、行旅、离别方面的作品,容易感动激发人意。其实,从本质上来看,迁谪、征戍、行旅这类诗歌也往往与离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它们不但丰富了离别诗的内容,而且也是唐朝离别诗兴盛的重要前提。

二、盛唐气象的特征

(一)自信乐观的思想特征

国力的强盛及文化的繁荣,铸就了盛唐时期诗人的极高地位。正因如此,盛唐诸多离别诗中所体现出的思想通常是对离别者的欣羡与祝福,且透露着离别者的乐观与自信,好似自身的雄心壮志已然达到,此刻已然抱持着无欲无求的态度归隐山林,自此过上了闲云野鹤的生活,怎不令人欣羡。在高适的《别董大》中,“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虽描绘了离别时的恶劣天气,但整部诗篇并未被悲伤的情绪所浸染,反而表现出一股豪爽之感,即“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又如,唐代著名诗人,拥有“诗仙”美誉的李白也始终秉持着“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自信,且无论自身是否具有政治方面的才能,李白也始终殷切盼望得到国家的重用并抱持坚定的信念,如在《行路难》中的“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便是最佳的佐证。繁荣的经济、稳定的政治,以及和谐的社会共同造就了盛唐时期的繁荣盛景。区别于晚唐时期离别诗中所表现的缠绵悱恻、徘徊踟蹰的色彩,盛唐时期的离别诗中通常表達的是诗人对朋友的高尚品格的赞美之情及对朋友的劝勉与祝福。这充分体现出盛唐时期文人特有的活力和魄力,离别时别有一番感受,但离别时并不悲伤。比如,王维的《送梓州李使君》一诗本意并非惜别,开篇就是从悬想着笔,虚构描绘了友人赶赴之地梓州的相关风景与人事,形象逼真、气韵生动,犹如身临其境。诗中写道:“万壑树参天,千山响杜鹃。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之后诗人将劝勉融入用典之中,通过文翁相勖励来勉励友人,这不仅仅是对友人的提醒,更是对友人前途的无限期待。诗以送别为主题,但不写离别愁绪,反而在一片开阔爽朗之中,充分表达出作者对世间疾苦的深切关注和对朋友仕途的担忧。整首诗格调高远,精神振奋。唐代离别诗丰沛的精神,其实源自诗人宽阔的心胸及对未来的乐观自信。

(二)同游胜景、吟诗作赋是盛唐流行风

唐代诗人普遍喜好游历天下,这使得他们往往有着极广的交友范围,相应地也便频繁面临相聚与离别。当然,也正是基于这样的人生经历,使得该时期的离别诗句并不注重展现离别时的伤感,反而充满了乐观、积极的态度。此外,离别诗句蕴含豁达开朗、积极向上的精神,与盛唐时期社会的安定与民生富足之间也有莫大关联。发达的经济与海内升平的盛唐气象,使得国家亦有充足的物质条件支援文人雅士“行万里路”,也因此使得许多盛唐诗人有了南北漫游的机会与经历。这些诗人在祖国的大好河山中“畅游”,结识了更多与之志趣相投的朋友,当他们一同吟诗作赋、把酒言欢之时,便不由得产生了知音难觅之感,到了分别之日自然也会产生依依不舍之情。如此经历,使得这些诗篇所展现出的惜别之情不包含一丝丝的政治色彩,有的仅是对友人离别惜别之情的抒发。这种极度自由、开放的生活状态,唯有开明盛世方能造就。相较于魏晋诗词的愤世嫉俗,盛唐诗人精神可谓真正达到了绝对放松的境地,高度自由的意志即便是在当今社会也很难达到。可以说,正是盛唐时期良性循环的社会秩序方使得诗人们普遍拥有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这也是盛唐时期鲜明的时代特色。

(三)科举制的实行

送别诗能在盛唐时期得到兴盛,其中一项不容忽视的重要条件是科举制度的实行。尤其是“以诗取士”的设立,更是让大批的庶族知识分子纷纷涌入诗歌写作的队列中,继而创作出更多表达离愁别恨的诗句。当然,彼时的诗人大多乐观且自信,因而使得离别诗中鲜少有呈现分别时的感伤基调,更多的则是带有浪漫主义色彩。与此同时,因盛唐经济的繁荣与政治环境的宽松,加之彼时的制度也保障了诗歌的地位,故优越的外部环境使得当时文人普遍拥有强烈的求取功名之心。

(四)儒道等主流哲学思想的影响

盛唐时期,社会一片繁荣盛景之象。儒、释、道都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特别是儒家与道家在当时位居极高的地位。其中,儒学被推崇为立国之本,历来受到统治者的重视。唐玄宗曾规定在官学内研究学习儒家经典的同时,允许在民间设立私学,以弘扬儒家思想。就道教来说,唐朝更是推崇至极。统治者尊老子为祖先,将道教视为国教。唐玄宗曾在科举中开创道举,并在两京开设崇玄馆,还亲自注释了《道德经》,将其告之天下。有了统治阶层的推崇,儒、道两大思想在盛唐产生了深远影响。就普通士人而言,他们大多接受这两家思想。儒家思想提倡“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论语·泰伯》)和“邦无道则卷而可怀也”(《论语·卫灵公》)。儒家认为,士人选择自己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的一条重要的客观标准就是看“邦有没有道”。盛唐作为一个圣明的时代,理应兼济天下,因此士人愿意辅佐帝王,安抚天下,如李白所作的《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因此,他们要“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他们将为朝廷、为天下百姓作为自己的必然选择。他们既能选择各种各样的途径去建功立业,也能忍耐暂时的困难与挫折,离别自然也不足叹息。另外,道教也给不少文人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李白就是其中一位。他所创作的《梦游天姥吟留别》描绘了神奇瑰丽的天姥山,营造出灵动飘逸的境界,从中可发现庄子的思想痕迹。李白在《白云歌送刘十六归山》中所描绘的风神潇洒、清空高妙的境界也可以看到道教的痕迹。总而言之,盛唐离别诗在儒、道两家的熏陶下表现得自然流美,又雄浑豪迈。

三、唐代离别诗中的盛唐气象

(一)边塞送别诗

提到边塞送别诗,不得不提其中的代表人物—岑参。岑参一生中创作了无数的边塞诗句,如“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功名须及早,岁月莫虚掷”(《送郭乂杂言》);“男儿感忠义,万里忘越乡”(《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等等。诗中不仅透露着岑参的理想与抱负,还抒发了岑参对祖国河山的热爱之情。同时,岑参的边塞诗中亦不乏豪迈气势,如在《轮台歌奉送东大夫出师西征》《火山云歌,送别》《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等诗中,既有与友人离别的离愁别绪,也有表现出为建功立业抛却儿女私情的昂扬斗志。

(二)漫游送别诗

一直以来,李白便以“狂野”自居,他的狂放不羁与恃才傲物确有无尽的才华印证。同时,作为一名漫游爱好者,李白的足迹亦遍布祖国的大江南北,交往的名人更是数不胜数。从他的交往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出,李白交友并不在意其出身贵贱或贫穷,但凡友人以诚相待,李白也总是给予热烈的回应,如在“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与孟浩然的离别,李白便于江边目送友人离去,直至看不见帆影方才悻悻而归。又如,在“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赠汪伦》)中也体现出了李白与友人之间的质朴情感。此外,在与文人墨客的交往中,李白也倾诉了与之难分难舍的深厚友谊,如《送友人》中的“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诗句对仗,自然流畅,朗朗上口,上句联想友人旅途中的飘零之感,下句则抒写出离别后故人的相思之情。

除了与友人相关的送别诗,李白也寄情山水并書写了大量描绘奇观美景的诗句,诗句中透露着离别时的不舍,如《送友人寻越中山水》《送友人游梅湖》《别储邕之剡中》等。

(三)互勉送别诗

唐朝送别诗中有不少缠绵凄清、低回流连的作品非常感人,也有很多慷慨悲歌、发自肺腑的作品,体现出友人间真挚的情谊、坚定的信念。比如,高适所作的《别董大》正属于后一种风格的佳作。诗的前两句描绘了北国风光,反映出诗人送别董大时的失落情绪,但是诗的后两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则是对朋友的一种安慰及鼓励,闻之则充满信心与力量。另外,李颀所作的《送魏万之京》有两句与高适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妙—“莫见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李颀语重心长地叮嘱友人:虽然长安是一个繁华享乐的地方,但是这并非一般人可以享受,规劝其要珍惜宝贵的时光,不要随便耗费时光,应该抓紧时机干出一番事业。

(四)自陈心迹诗

唐人诗歌中,自陈心迹的诗歌类型主要以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为代表。在天宝三年,李白被赐金放还,翌年他来到山东,从山东南下游览吴越之地,起程之前他写下了这首诗歌与友人作别。他采用浪漫主义手法描绘了在梦境中的奇幻天姥山,既抒发了自己壮志未酬、理想破灭的愤懑,又表达了对黑暗现实的不满。当梦醒之后,李白发出了“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的心声。本诗名义上是留别之作,但是其重点在于抒发诗人自己的情感与心迹。另外,王昌龄所作的《芙蓉楼送辛渐》有两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通过冰心自喻,表露出自己永远纯洁无瑕的内心。

总之,生于盛唐时期的诗人大多受时代的精神所感召,使得他们的离别诗中所流露出的气息多为称颂盛唐朝气蓬勃的精神,无不将匡计天下视为己任,这不仅是一个鼎盛王朝应该具有的精、气、神,还应是后世主动追求的发展目标。唯有具备这样的精神气象,方能激发国人的奋起之心,继而为祖国建设作出突出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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