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石的人文地理密码

文/陈益 by Chen Yi

昆石，与太湖石、灵璧石、英石一起，被誉为“中国古代四大名石”。小小昆石，自古以来便蕴含人文地理密码。

享有“百里平畴，一峰独秀”之誉的昆山马鞍山，高仅80 余米，昆石的产量极其有限。史料记载，早在宋代一块昆石便可售价百金。当时的山民和石工争相挖掘，官府唯恐挖伤了山脉，明令禁止。此后始终三令五申，不准开采。拥有一件昆石佳品，成为十分令人骄傲的事。诗人陆游曾写下诗句说：“雁山菖蒲昆山石，陈叟持来慰幽寂。寸根蹙密九节瘦，一拳突兀千金值。”可见当时昆石已较为稀少，价值极高。诗人曾几的诗句称：“峥嵘出峰峦，空洞闭户牖。几书烦置邮，一片未入手”，感叹昆石难以获得。

昆石晶莹洁白、玲珑剔透，仿佛上好的玉石足可在案头供奉。由于风貌独特，出产稀少，又与江南文化中的艺术审美理念相契合，昆石成为文人雅士案头清供的佳品，始终受人喜爱。因为出产昆石，马鞍山又被称为玉峰山，所在地称为玉山镇。

昆石千姿百态、千变万化，但是归根结底可以总结为“透、皱、瘦、漏”四个字。透，即晶莹剔透、虚实结合、深刻澄明。皱，即体态起伏，凹凸不平，变化多端。瘦，即体态纤瘦、瘦中见奇、线条挺拔、蕴含神气。漏，即石体玲珑、洞穴交错、气质空灵。也有收藏家提出，还应该加上伛与醉。伛，即稍稍前倾、形态危耸，极富动感。醉，即左顾右盼、姿态婀娜、风情万种。基本观点是一致的。

昆石的美，源于大自然亿万年的造化，材质似玉，色泽如雪，天然多窍，形态各异，从来就是充溢文化意蕴、寄托艺术志趣的观赏名石。它那鬼斧神工的美超越人们的想象，民间称之为“巧石”。昆石有许多个种类，因为它们酷肖于某些物品，分别被命名为鸡骨峰、杨梅峰、胡桃峰、荔枝峰、海蜇峰等。这些形态特征，既是大自然的赋予，也是人们内心情感的依附。天然之石，妙不可言。某些存在缺陷的石头，纵然借助于现代工具切割，用化学药物增白，以喷硅油上光，千方百计掩盖瑕疵，注入了无限妙思，堪称巧夺天工，却已经不是原汁原味的昆石。真正的昆石精品，是不被加工的。石坯原本就初具形态，而且是一个独体，不与岩洞相连，从红泥包裹中取出以后，只消清洗、剔杂、去渍，就可以上架陈列了，根本不需要伤筋动骨。

二

题名：【冬雪巨昆】 石种：昆山昆石

昆石的主要成分是二氧化硅，其色洁白，含硅量达99.46%，硬度为摩氏6 ～7 度。根据石英晶簇、脉片的结构不同，昆石被人们分为鸡骨峰、胡桃峰、雪花峰、海蜇峰、杨梅峰、荔枝峰等十多个品种。上好的昆石玲珑剔透、雪白晶莹、峰峦嵌空、千姿百态，所以又称玲珑石。

玉峰山下的亭林园内有两座一人高的昆石，为明代旧物，一是“春云出岫”，一是“秋水横波”，窈窕玲珑，窍孔遍布，具瘦漏透皱之态，是仅存的巨峰佳品。清代，由于资源不足，昆石由水石盆景逐渐发展为案头供石，并成了文人、官员之间流行的贵重礼品，一块上品昆石价值达百金。民国时期至新中国成立以前，虽然时局动荡、战火连绵，品赏昆石的人群还是没有减少。当时的社会名流、文人雅士家中常藏有昆石，视作传家珍宝。

进入新时代，随着经济建设和社会事业的发展，人们的物质财富积累到一定程度，开始寻找兼具美感和文化底蕴的投资品，昆石的价值再次得到重视，吸引了更多热爱昆山文化、喜欢奇石的人士加入收藏鉴赏队伍。藏石、迷石、痴石者，酷爱有着玉一般质地和多样纹理的美石，固守着自己营造的一方天地。尽管他们艺而非艺，不像画家、摄影家、雕塑家那样时常出入于艺术殿堂，亮相于新闻传媒，也不需要一哄而起的追星族，但是他们始终在用艺术的目光发现和创造。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让珍稀奇石具有不可重复、不可仿造的品位，闪烁耀眼的艺术辉芒，也让藏石者在采集和发现中赢得足够的自尊。

诚然，昆石之美，是昆石与人们的审美心理产生共鸣的结果。苏东坡有诗云：“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惟有钟子期与伯牙有知音之遇，才可能产生千古流传的佳话。同样，在欣赏昆石过程中，意欲达到更高境界、产生更丰富的美感，就应该从知性、格调和情意等方面的提高入手。一味追求藏品的精美与丰富，无非是数量积累，难以触及赏石的真义。

玩石赏石，古已有之。古人在收集、欣赏奇石的同时，也注重对石种的记录和研究，各种石谱应运而生。著名的有宋代杜绾的《云林石谱》、明代林有麟的《素园石谱》等。石谱诞生的初衷，是收尽天下奇石，产自昆山玉峰山的昆石，也被众多石谱所关注，对产地、成因、清理方法、尺幅、欣赏方式等做了介绍，为昆石历史的研究提供了直接的文字、图画资料。

昆山市观赏石协会在国土资源、园林、文化等部门的支持下，历时三年，组织力量编撰了《中国昆石谱》，2017 年秋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这是有史以来第一部专门以昆石为主体的志书，填补了昆石文化研究的空白。

题名：【跃浪】 石种：浙江昆石

题名：【琼枝玉缕】 石种：安徽昆石

三

近年来，由于昆石的价值巨大，市场广阔，玉峰山的昆石资源又极其有限，在市场经济潮流推动下，出现了一些异地出产的昆石，产地分别为浙江杭州余杭、福建龙岩、安徽琅琊山等。这些石头产量较大，售价相对便宜。那么，我们应该怎样看待原产地出产的昆石、异产地出产的昆石呢？

昆石的主要成分为二氧化硅，即石英，由于地壳运动，形成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网络石英骨架，由于昆石是石英晶簇结构，所以内在结构变化极其复杂，除了常见的片、板之外，还有粒、球的形态。在相同的形态中，还有体积的大小、厚薄、空实以及色的灰白之别。此外，品种也有单一或组合之分。

昆石外形精巧细致，内部却孔洞林立，洞洞贯通，窍孔遍布处，尽显通灵剔透、皱褶波动之态。以昆山石海蜇峰与浙江石海蜇峰相比较，昆山石密实，石面虽有洞，但洞少而浅。表面布满短小的芒刺，锋如利刃。石面也偶尔可见细细的裂缝，但裂隙窄且短。浙江石海蜇峰结构特别空灵，峰洞多而且相连，洞内结构变化也大，形成了洞中有洞，上下贯通的玲珑透体，其空灵度远远胜过昆山石海蜇峰。但浙江石石面裂缝较多，裂缝沿一条石脉贯穿整个石体，有的裂缝宽处约有2 毫米，极易造成断裂。

据杜绾《云林石谱》有记载：“近时，杭州皋亭山后，大山出石，与昆山石无异。”皋亭山位于今杭州市余杭区临平镇西南。浙江石产在皋亭山上，面积极少，为条带状；山头比较低矮，山上有大量的黑灰色石头。

福建龙岩昆石中有一部分石质特别好，晶莹洁白，纯净度与硬度比较高，透光性与空灵度也很好。不足之处是这类昆石的小品种变化不多。龙岩石中的漂白、青白石种，硬度与昆石相当。截面也可以看见较大的颗粒，无光泽，没有玉质感；表面偶见小颗粒晶体。漂白色石种极其空灵，但洞内空洞无物，没有变化，不似昆石洞内结构复杂、变化多端。石膏白石种，结构疏松，所含二氧化硅低于昆山石。

题名：【冰清玉洁】 石种：福建龙岩昆石

安徽琅琊昆石，石体内部结构的空灵度是所有昆石中最高的，但是变化较少。由于空灵度较高，加上大部分石片较薄、较细，非常容易断裂，所以成品不宜多搬动。这是最大的缺点。其石质和色泽也相对差一些。

不难看出，异产地出产的昆石，尽管质量不一，但是总体呈现玲珑剔透、雪白晶莹、峰峦嵌空的形态，具有昆石必备的人文密码，完全可供陈列观赏。2010 年3 月，中国观赏石协会颁发题为《关于观赏石石种命名原则》的文件及配套的《观赏石石种命名指南》，规定了岩石类观赏石的命名原则和方法。按照规定，在石种名的前面，必须加上地域名。这样，浙江、福建、安徽出产的昆石，与昆山石有着基本相同的审美特征，完全可以名正言顺地加入昆石队伍。在昆石资源日益稀缺的时代，允许它们进入收藏与流通领域，不失为一种繁荣昆石文化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