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之民歌价值彰显

2022-03-09 12:25许锋华闫领楠
民族学刊 2022年12期
关键词:国民民歌共同体

许锋华 袁 薇 闫领楠

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国家统一之基、民族团结之本、精神力量之魂。[1]厚植个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增强民族凝聚力,实现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作为一种内生性的思想认同,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需以共有家园为根基、共同情感为纽带、共有文化载体为依托。民歌作为各族人民历史记忆与生活实践的真实写照与剪影,内蕴各民族共有历史记忆、民族精神与审美特征等文化基因。它的传承与发展,印刻着国民集体意识觉醒与内化的历程,对于促进个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生成具有重要意义。同时,民歌作为由独特旋律、调式和歌词等诸多要素构成的有机结合体,通过给予国民丰富的情感体验,使国民时刻保持自身与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情感联结,为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打下坚实基础。

民歌作为传承中华优秀文化的关键载体,具有较强的艺术性和实践性,对于维系各民族的团结统一,构筑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纵观对民歌的已有研究,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首先,围绕不同民族民歌的艺术特征、演唱风格及传承路径等进行探究。如题材多样的川南民歌[2]、音调优异的乐山汉族民歌[3]、充满“西北风”韵味的陕北民歌[4]、“重词轻曲”的白族民歌[5]、独具说唱特征的水族民歌[6]等,这些民歌作为最本真的民族音乐样态,诠释着各民族独有的文化与精神追求,已然成为促进各民族乃至中华民族共同体形成与发展的最为适切的资源载体。其次,现有文献多致力于阐释民歌所蕴含的“文化”属性,即通常将民歌置于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重要组成部分的结构视野下,考查民歌的文化特性及其背后的教育意蕴。如有学者结合民歌民族特色鲜明、短小精悍、易于传唱的特点,提出在教育学要充分选取风格鲜明、旋律优美的民歌丰富学生的音乐情感体验,带领学生感受多民族音乐的艺术精髓。[7]也有学者从时间、空间、类型样态对民歌文化进行厘定,揭示了民歌在文化浸润、立德树人、文化传承与自觉、国家认同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功用。[8]最后,随着重大主题进课程教材的推进,以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宏伟目标的提出,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时代意义越发凸显,因而引发学界高度关注。如有学者立足瑶族民歌在歌词、曲调、表现形式以及地域性方面的独特艺术表现,探讨了其对中华民族优秀文化的传承与发扬的重要意义;[9]也有学者以藏族民间歌谣为抓手,阐释了各个时期的藏族歌谣对于激发藏族人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多维向度。[10]但总体而言,关于民歌的研究多集中于单一民歌的艺术特征及文化属性的探讨,而立足民歌整体,探讨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研究较少。基于此,本文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角度出发,立足于民歌的价值彰显和艺术表现两个维度探寻民歌强化国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特殊功用,并试图找寻基于民歌认同的国民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践路径。

一、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价值彰显

民歌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如同一部民间口述史,把生活在不同地域的人的历史故事、生活经验和精神状态都记录了下来。其中,既包括各民族的发展历程,也内含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过程,承载着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记忆。[8]民歌发挥着唤醒国民共有历史记忆、激发国民共有集体意识等特殊价值,国民可从民歌文化中获得精神动力,以此强化自身和中华民族共同体间的联结。因此,新时代以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对于培育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具有重要意义。

(一)载民族之根:民歌强化国民集体记忆

民歌是以多民族共同历史记忆和文化生活为基础创作的,扎根于“民”,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印刻了中华民族共有历史叙事和族群记忆,对于巩固和强化各民族在长期历史交流中形成的“汉族离不开少数民族,少数民族离不开汉族,少数民族之间也相互离不开”的生活事实,具有重要意义。[11]在民族迁移、宗教传播、政治变迁、经济交流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下,各民族之间的民歌文化相互借鉴、渗透与融合,构成了民歌发展的历史连续性。从历时性的维度上看,民歌由原始的民间歌谣形态逐步演变为“新民歌”的历程记载了由过去到现在的连续性历史实践。民歌的传承与发展,侧面体现了各民族在差异性中寻求共同性的历史过程,为国民自我认知提供了一个可以依托的、连续的历史叙事框架。如秦代,朝廷设立的“乐府”机构基于大一统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增进了中原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民歌文化的互动交往关系,促进了各族人民在共同文化思想上的认同。再如明清以后产生的“新民歌”体裁,是在内忧外患的社会现实大环境的影响下,少数民族在传统的民间歌谣的基础上创作出来的。这一类型的民歌对于彰显各族人民团结一致对外的革命精神,展现不怕牺牲、英勇奉献的革命先烈形象具有重要作用。以海南黎族五指山歌为素材创作的新民歌《军民团结一家亲》为例,歌词中提到“军爱民来民拥军,军民团结打敌人,打敌人。”[12]充分展现出党领导下军民深刻的鱼水之情,以及全国上下一条心的辉煌过往。国民在歌唱这类民歌的同时,能够潜移默化地唤醒并认同共有历史记忆,以此增强共同体成员之间的凝聚力。民歌中承载的这段关于族群文化融合的历史记忆,通过时间的积淀丰富了历史事件的内涵和意蕴。社会学家哈布瓦赫认为:“人的集体历史记忆所传递的不是历史事实,而是依照个人或团体利益或社会政治现实所构建的,并藉由媒介的传递,凝聚团体的向心力与认同感。”[13]民歌作为族群历史记忆的承载体,对于传唱家国一体、民族团结等内容,强化国民集体记忆具有积极意义。

(二)弘民族之音:民歌激发国民集体意识

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各族人民在意识上具备集体观念,进而能够在心理上自觉认同、主动归属于这一共同体。[14]因此,借助一种具有共识性的媒介推进国民集体观念的建立就显得尤为重要。经研究表明,在民歌体系中存在着大量的“同宗民歌”“同类民歌”。这些特殊的民歌种类显示出了各族人民群众在思想情感、审美理念上具有共同性,蕴含着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价值取向,为提升民族凝聚力和强化民族集体意识提供了动力。一方面,民歌驱动了国民集体化。民歌体系中具有“同源分流”特征的“同宗民歌”,就像是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骨肉同胞,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分子。“同宗民歌”是由一个母体民歌流传到全国各地,演变派生出的若干不同风格的子体民歌。例如陕甘宁民歌《拥护八路军》与内蒙古鄂尔多斯民歌《水珠花》从旋律和衬词上看基本相同。只是前者在后者曲调的基础上填入了汉语新词“哎勒梅翠花呀,海勒海棠花,送给那英勇的八呀八路军”。尽管歌词不同,但两首民歌之间的共同性是显而易见的,其背后存在某种亲缘关系,无疑是“曲同词异”的同宗民歌。[15]湖北潜江县的新民歌《长征歌》是在传统江苏民歌《孟姜女》曲调的基础之上填入了反映红军长征内容的唱词而产生的变体,其旋律变化不大,只是演唱的情绪随着新词的内容有所改变[16]17。这类民歌虽然在形式上吸取了不同民族的特色,但同时也内蕴着中华民族共有文化基因,使国民在广泛接触、了解和参与的过程中,能够感受到多元民歌中的共性,有效唤醒国民对文化同源性的体认,由此构成国家认同的集体性意识。另一方面,国民借助民歌实现共同体的联结。民歌体系中的“同类民歌”最能够体现各民族之间的紧密联结。同类民歌不同于同宗曲调,其是指在音乐形态或歌词方面兼有两个(或两个以上)民族特征的民歌品种。如在旋法、音调节奏等方面兼有蒙、汉两族音乐的特色和风格的《蒙汉人民心连心》,是在蒙古族传统民歌曲调《双山梁小调》的基础上填词而成,既融汇了内蒙古短调民歌旋律,又融合了汉族的音乐因素;再如改革开放以后,鄂尔多斯民歌《蛋蛋花》被当地人民填入了汉族民歌《黄河船夫曲》的汉语歌词,从而在歌词上同时兼具了汉族和鄂尔多斯族的语言特点。[15]这一变化体现了各族人民的集体意愿和集体情感的日趋成型。对于国民而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在少数民族民歌中的广泛使用,有利于加强多民族的团结协作,为国民集体想象的进路提供了价值导向。处于不同地理环境中的人们,在共同的场合(如仪式、节日)、共同的语言等诸多要素营造的共同空间中参与聆听、演唱具有共同特征的民歌,这种方式有助于引导国民通过共同的行为和感受达到集体的统一。并且在用相同的语言唱出相同的民歌曲调时,国民的自我归属感会被反复唤起,进而不断地对地域空间进行再编码,构筑起同一经验空间,以此激发国民自觉生成集体性意识。因此,在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格局下,通过民歌的传唱和融合可以有效地增强国民的集体意识。民歌是国民在民歌交流与互动中得以谋求共同性的重要依据,它既能带领国民了解各民族之间的差异性,也能促使国民肯定各民族之间的同一性,从而自觉归属于“中华大地”的同一空间下,并在此基础上树立集体性意识。

(三)铸民族之魂:民歌赋予国民共同情感体验

民歌是为生活放歌,为时代发声,是以人民生活为主要内容的口头即兴创作,集中体现着一个民族的独特情感表达。随着时代的发展,民歌在互相传唱、翻唱、二度创作的过程中虽然常会产生很多变体,但民歌内部许多共性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情感早已根植于各族人民的内心,对其音乐审美心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一方面,民歌凝结着中华民族共有精神。以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各革命根据地涌现出来的、脱胎于当地传统民歌的、反映军民革命斗争生活为内容的红色民歌为例。如井冈山斗争时期创作的民歌《新盘歌》:“共产党宣言马克思起草,十月革命列宁来领导,毛泽东是中国人民的领袖,工农兵是中国人民的主人翁。”[17]陕北民歌《东方红》“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共产党,像太阳,照到哪里哪里亮。”[18]397这些民歌以直白朴素的语言,唱出了人民群众对毛泽东主席及其领导的中国共产党的深情。这一阶段的民歌完成了由最初日常生活叙事到以革命叙事的转变,成为增强各族人民政治认同、凝聚共同情感的重要媒介。这些民歌见证着各族人民的奋斗历程,承载着各族人民共同的价值,具备传递民族团结精神的功能。另一方面,民歌给予了国民情感体验的空间。民歌演唱中常采用的对唱、一领众和的形式为各族人民提供了新的抒情空间。如苗族的飞歌经常采用对唱、合唱的演唱形式,苗族丹寨县《我爱毛主席》中“盼啊盼,盼啊盼,盼了多少年,盼望好生活。盼来毛主席,盼来共产党,幸福万万年。我爱毛主席,我爱共产党,生活乐无疆。”;[19]252贵州侗族多声部民歌《歌颂毛主席》采用了“一领众和”的演唱形式,由几个人领唱上声部,其余的人共同齐唱下声部“人民团结紧(嘿),建设我们好家乡(啊哈)。”[19]969两个声部的旋律交替出现、声音此起彼伏,在侗族大歌的仪式展演中不断传递着对中国共产党的赞美和对伟大祖国的情感归属。由此可见,在民歌对唱、齐唱的过程中,人们通过发出相同的呐喊、表达相同的情感、操演相同的动作,使其得到最大程度的互动交流,在互动中情感又得以传达和升华。[20]这种直击人心的情感表达通过民歌对唱持续传递,加深了各族人民之间的情感联结,使国民获得了“在场性”的体验和“共时性”的经验,并藉此帮助国民获得共同的情感体验,在帮助国民“培根铸魂”上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二、民歌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艺术表现

新时代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借助民歌的独特价值进一步为其持续赋能,民歌所具有历史连续性、交融性、民族性与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有着深度的一致性。同时,民歌作为由语言文字和声音构成的复合载体,充任着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强力剂”。民歌中的各种音乐要素(调式、旋律、唱词等)均承载了中华民族千百年的文化记忆的传承和文化生态的构建,是中华民族共有的心理素质、审美观念的文化具象,更是中华民族艺术精华的彰显。因此,利用民歌所特有的音乐要素,搭建国民团结一致的情感空间,调动国民共同体建设的积极性,对于持续推进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

(一)五声调式的象征性,深化国民归属感知

中华民族共同体作为一个抽象概念,是一个不易被直观感知的民族实体,需要借助特定的象征物展现出来。[21]五声调式(即“宫、商、角、徵、羽”)作为中华民族的“音乐母语”,充任着中华民族象征符号,传递着身份信息,赋予着归属意义,其被广泛运用于汉族民歌和少数民族民歌中,体现了中华民族独有的音乐思维和调式思维,具有一定的象征属性。借由五声调式这一象征物的隐喻,可使国民在感知各族民歌的同时,清晰地感受到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存在,并获得相应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二)旋律的语言性和重复性,承载国民情感表达

民歌是各民族抒发民族情感的重要载体,对于各族人民来说,民歌是用自己的声音,去表达属于他们的喜怒哀乐,去表达内心深处的情感状态。民歌旋律之所以能使民族成员如此广泛地产生共鸣,在于民歌的创作采用了特殊的处理方式,致使歌曲本身的表现与民族心理的感知方式和抒情方式有着和谐一致的内在逻辑。一方面,民歌旋律会受到民族特有的语言腔调(即“衬腔”)的影响,具有一定的语言性。衬腔包括长音、短句、断音、拖音等,通常借助语气助词、叹词等来抒发内心的感情。因此衬腔的加入使得民歌旋律如同说话一般具有语气色彩,能够充分表达演唱者的情感。另一方面,少数民族民歌旋律的创作大量存在“重复”现象。这种重复技法通常是指一个主要旋律不断地进行变化重复。而重复就是力量,这是时间艺术的特点所决定的,其在民歌旋律中的运用也是用来抒情的方式之一。它不仅能够让音乐中的情感加以延续、强调、深化,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给听赏者留下深刻印象,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对于强化国民情感起着一定的推动作用。

民歌旋律虽然不同于民族语言可以具象地描绘某一客观事物或者画面,也不提供具体对象的客观映像,但它却以自身的语言性和重复性模拟复写了这些对象在民族成员身上所引起的种种丰富且复杂的情感反应,承载着各族人民奠基性的情感表达。如巴中地区的民歌《红军早早来》中的“哟红军早早来”,该句的语气助词“哟”采用了拖腔下滑音的衬腔处理方式,为期盼红军的情感渲染起到了重要的作用。[23]瑶族民歌《同心同德奔前方》“歌唱(哟),幸福日子来自祖国富强”[24]734中“哟”音采用自由延长的处理方式,使该衬腔持续回旋在高音区,有效地表现出音乐情绪的高涨,为后一句瑶族人民表达对未来新生活的美好愿望和对伟大祖国的感激之情做了一个铺垫。瑶族民歌《歌唱共产党》中的结尾处“天下农民”之后本应该紧接一句“得哟得翻身”使歌曲得以完满终止,但在即将结束时演唱者在旋律中加入了六拍时值的衬词“哈伙耶伙伙”,[24]711并通过装饰性的加花将该句再次进行重复,这种方式使旋律得到了延伸,情感被发挥到极致。由此可见,民歌旋律的发展对塑造音乐意象、传递内心情感以及表达乐曲深层价值观念上是非常重要的。在聆听或参与民歌演唱时,曲调所营造出的歌曲意境会持续激发着国民的情感共鸣。国民可通过聆听、吟唱新民歌来体会旋律音调的高低,在情感浸润中重现回忆情景,为凝聚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持续赋能。

(三)唱词的通俗性和集体性,强化国民身份认同

民歌唱词的精彩绝不逊色于曲调,唱词中的方言作为具有鲜活力量的地域符号,塑造和丰富了地域特征,帮助国民强化了地域文化价值认同和情感认同。同时,国家通用语言与方言在民歌唱词中的结合,是少数民族的民族话语、地方话语与国家话语相通与统一的表现,对于维系共同体成员之间的认同感和凝聚力具有重要意义。一方面,民歌的唱词依附着当地的方言,呈现出通俗易懂、质朴自然的风格。而在唱词中加入当地方言、意象化的比喻,并非有意的修饰,而是演唱者情不自禁地表达切己的体验和日常生活的一种方式,也是当地人进行身份认同的重要纽带,具有一定的通俗性。另一方面,随着共同体观念逐渐深入人心,少数民族的民歌唱词开始融入集体性的国家主体话语表达,即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使用。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各族人民在演唱民歌的同时既能感受汉语魅力又能兼具地方特色,呈现了民歌唱词中汉语共性和不同民族个性相统一的“多元一体”的特征。

各族人民选择何种语言或者何种方言作为民歌的唱词是经过长期文化选择的结果。例如《山丹丹花开红艳艳》这首民歌中“围定亲人哎咳哎咳呦热炕上坐哎咳哎咳呦,知心的话儿飞出心窝窝咦儿呀儿咳呦”,该句引用了陕北方言“围定”“心窝窝”等词语,以及陕北方言文化中的衬词“哎咳哎咳呦”,突出了陕北地区的文化韵味,使民歌演唱既接地气又不落俗套。[25]以布依族民歌《桂花要等贵人来》为例,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布依族人民彻底解放,其借用“桂花”来比喻“贵客”并通过歌唱的方式衷心表达人民心中对人民解放军、对社会主义、对党和领袖的热爱与崇拜:“桂花要等贵人到,贵人来到花才开。”[19]641民歌中方言的运用和直白的比喻包含了人们对自身文化积淀尤其是语言习惯的遵从和文化性格的顺应,使民歌更具有通俗性,能带给听众以亲切的感觉。民歌的方言不仅拉近了民歌与该地区人民之间的关系,还积累了显著的群众基础,为某一特定区域内的国民提供了认同的标识,使国民凭借唱词中的方言构筑并明确自身属性。但民族特有方言词汇的使用只能为某一特定区域内的群体成员提供认同的标识,因而偏向于单一的身份认同。然而,新中国成立后随着社会经济的加速发展,多元的文化空间打破单一文化空间隔阂,通过国家通用语言与方言相结合的方式,民歌唱词也开始以“人民”“团结”“幸福”“共产党”等为主要内容,体现了各族人民从原有地域内部的单一认同开始走向集体认同。如维吾尔族民歌《欢庆解放》“人民友情深似海,各族平等一个样。拥护人民解放军,感谢救星共产党”[26]26;乌孜别克族新民歌《举杯祝福》“我们怀着共同的理想走到一起来,各族人民团结一心奋勇向前迈!”怒族民歌“哎!红太阳的光辉照边疆,怒族人民高唱幸福歌”。[27]300除此之外,藏族民歌歌手通常具有用藏语和汉语同时演唱的本领,以民歌《颂歌飞向中南海》为例,从歌词“毛主席光辉照西藏,喜马拉雅放光彩。桑松啦,唉玛桑松啦吔[27]28”可以看出在唱词中不仅有汉语的使用,同时还保留了藏民族特有的方言,即“唉玛桑松啦吔”(译为“多么好”)等。由此可见,这些民歌在保证民族特性的基础之上,又完成了少数民族人民集体性的国家话语的表达,为国民的身份归属指明了方向,即明确“我是谁”以及“我们是谁”。总之,伴随不同时期民歌的传唱,国民可以通过唱词直接感受到各族人民集体情感的日趋成型,以及不同时期人民民族观念和身份认同状态的转变,以此增强国民在共有身份、情感、价值观等方面的认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三、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实现路径

民歌作为中国民族音乐的重要组成部分,蕴藏着中华文化的艺术精华,承载着各族人民独特而丰富的想象力、意志力与精神追求,为铸牢国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提供了可能性。但随着当今社会流行音乐的不断发展,民歌在社会上生存的空间面临挤压,正在迅速缩小。如何充分发挥民歌独特优势,为各族人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深铸提供着力点,成为当前民歌发展亟待探索并解决的问题。因此,需要充分发挥学校音乐教育和新媒体平台的教育传播作用,积极采取多样化的创编方式,以助推国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全方位铸牢。

(一)依托学校音乐教育,挖掘各族民歌育人价值

从2021年8月中央民族工作会议的内容表述变化来看,相比较“差异性”一词,各民族之间的“共同性”被摆在了更加突出的位置,这也成为了指导今后民族工作的重要方向。在此背景下,各学校音乐教育要紧跟国家政策要求,把握好“共同性”与“差异性”的关系,致力于发掘和增进“一体”和“多元”之间辩证统一的共同性因素的教育为切入点[28],整合不同民族的民歌资源,使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内容有机地融入学校音乐教育体系。

一方面,在民歌教学时要突出各族民歌的共同性,充分挖掘汉族民歌与少数民族民歌中的“共性部分”。教师可将含有共同艺术特征、表达共同情感态度或彰显共同民族精神的民歌资源进行整合,并在此基础上开展“专题式”民歌课程或课外活动。这种方式能够有效克服因课内外的民歌资源分散而无法凸显各族民歌“共性”的弊端,也有利于帮助学生明确中华民族文化与各民族文化辩证统一的深刻内涵,进而全方位铸牢个体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另一方面,学校音乐教育中的民歌教学必须建立起基础共识,即教师在尊重民歌多样性的前提下,将能够反映中华民族共有思想情感和精神价值的部分民歌作为主要教学内容。如流传于西北地区九个民族的民歌“花儿”,虽在表现形式上各具特色,但在演唱语言上却都选择以汉语演唱,实现了民族个性和与民族共性的完美结合。因此,教师可选取这类民歌资源作为培养学生民族团结意识的重要资源。

(二)多方式创编各族民歌,彰显各族民歌共有精神

在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这一背景下,民歌推陈出新的意义在于通过多种方式演绎并构建共有民族符号,彰显共有民族精神。民歌蕴涵着中华民族特有的民族思想和情感,是中华民族心理结构、思想内涵、审美情趣的外在表现,对于促使国民树立“中华民族一家亲”坚定信念的具有重要意义。从某种意义上说,民歌现代化发展的过程,就是在新的时代条件下对民歌的深层意义不断进行创新性转化的过程。即通过对民歌作品进行新改编创,将友善、勤劳、团结等民族精神深蕴其中,以赋予民歌新的时代内涵,在潜移默化中唤醒国民共有意识。

一方面,可以通过丰富民歌表演方式,充分展示民歌内蕴着的中华民族精神。如在民歌表演中融入舞蹈、朗诵及音乐演奏等多种形式,使民歌作品实现最大化的价值转化。以2012第六届中国原生民歌大赛表演的一首陕甘宁民歌《东方红》为例。为迎合时代发展需要,创作者们首先结合时代背景,将这首民歌的曲式结构、调性节奏、歌词所表达的内容进行了整体调整,使这首歌曲担负了歌颂“新中国”“毛主席”等新的历史使命。其次,这首民歌的表现形式也与最初传统的民歌演唱迥然相异,即将民歌演唱与舞台表演相结合,最终以“舞台民歌”这一新的方式向大众演绎。这种通过“舞台民歌”重述革命历史,不仅能给予观众视觉、听觉和感觉上的完整体验,还能使各族人民在认识历史的同时,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力量产生情感共鸣,以此完成深塑个体的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使命。另一方面,在确保民歌作品具有地方性和民族特色的基础上,需将各民族地区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观融入到新时代中华民族精神之中。例如交响乐版的蒙古族民歌《嘎达梅林》,作者通过把歌曲里歌颂的族群英雄转变成为国族英雄,从而帮助听众完成族群认同到国家认同这一身份归属的转变与跃升,以此强化多族一体的中华民族共同身份。[29]整体而言,随着音乐文化的多样化发展,民歌创作也正处于一个新的发展阶段,面临着新的挑战,这就要求创作者们对其进行更为全面、深入的探索。即民歌创编者在满足现代人审美心理和审美情趣的前提下,要积极地与民歌作品背后蕴含的深厚价值建立起联系,以帮助国民深度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

(三)借助新媒体科技,多途径唱响民族团结主旋律

祖国统一和民族团结是中华民族发展的永恒话题,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是凝聚人心的重要保证。当代生活中,民歌的艺术魅力并非来自于自身,而是来自它与当代社会的重构以及它的现代性表达。而在民歌中融入新时代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因子是帮助其实现现代性表达和传播的一种方式。但少数民族民歌因其特有的地域性、民族性等特征,使得它难以完成跨地区、跨民族的传播与交流。因此,新时代民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需要借助现代传媒营造出数字化和实时化双向互动的空间,通过平台不断唱响民族团结的时代主旋律,从而实现对共同体的立体性、全面性和交互性的认识[30],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丰富路径,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凝聚共识。

一方面,可将电视网络媒体、节目与民歌发展结合起来,打造民歌新情境。如《民歌·中国》系列节目为展示中国民歌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和广阔的平台,通过将各族民歌以一种可视化的方式呈现,推进了各民族优秀民歌艺术的传播,实现了共同体意识的有效弘扬;另一方面,还可以建立或开发以“民族歌曲大家唱”“民族团结手牵手”等为主题的民歌公众号和App。通过开展线上线下双向系列活动,为民歌的传承与弘扬提供可试听、可保存、可反馈、可互动交流的数字化平台,这对于形成稳定的群众基础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可借助翻唱、演出、比赛等途径,让各族民歌不再局限于本民族内部传播,而是迈向更大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的交流互融。这些方式不仅为各族人民互相沟通、互相了解、互相交流提供了平台支撑,同时也有利于各民族群众在互动中学习民歌知识,在学习中浸润民族团结思想[31]。总体而言,民歌只有以各族人民喜闻乐见的方式出现在群众视野中才能体现其应有的价值意义。民歌的传播不仅要适应新时代发展趋势,还要借助现代化的媒介,充分挖掘和弘扬民歌中的优秀思想成分,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培育作好思想引导。

结语

中国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地域与文化的差异使中国的音乐形成了汉族与少数民族音乐交相辉映、缤纷灿烂的局面。我国的民歌文化是各民族音乐文化在历史的发展中相互交流交融的灿烂瑰宝。在特定社会、经济、环境等条件的制约下,各族民歌一方面映照出当时当地社会生活的面貌,另一方面也集中彰显了中华民族共有的性格特征和共同的价值观念。由此可见,民歌中蕴含着的中华民族精神、民族情感等都是民歌生存发展绵延不绝的根本,也是培育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重要来源。民歌音乐本体中旋律、调式还是歌词所蕴藏着的独特的艺术价值更是中国丰厚音乐资源的彰显,它用其独特的表现手法抒发着对全民一体性的期待,与割舍不断的民族血脉相连,对于深促国民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生成与内化发挥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因此,民歌是中国民族音乐的根基,其必须在国民的认同中传承、发展与创新,使之充分发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载体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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