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老把头神话传说

2022-03-21 22:29张赫名于春雨
炎黄地理 2022年2期
关键词:闯关东长白山

张赫名 于春雨

据记载,第一个开山的“老把头”名叫孙良,在人参文化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采参行业的开山鼻祖。老把头的传说,不仅承载了满汉文化的交流汇聚,还蕴含了把头阶层形成的历史脉络。遗憾的是,史料记载的匮乏,民间传说的杂博,历经多年流传,无从甄别传说的真伪。因此,尝试部分运用本质研究方法,从有限的资料中,最大化地提取历史事实。运用史实与假设相结合的方法,站在当时不同的历史视角,探其根源,考其流变。希冀为东北民俗文化和社会阶层的演变尽绵薄之力。

甄别史实

历史事实。事实一:孙卫东对《孙氏族谱》的研究确定如下史实:一是孙良闯关东采参并死在长白山属实。二是孙氏家族闯关东并不止孙良一人。三是孙氏家族讲究“世世耕读传家”,孙良能够书写“绝命诗”。四是孙良出生于1640年左右。五是孙良实属汉族人,并非满族人。六是孙良从金口码头,经鸭绿江、海口(今丹东),再经旱路到达通化的挖参地点。七是孙良的绝命诗传回了莱阳市,并成为老少皆知的经典典故。《宽甸县志》记载:清代同治年间,山东莱阳孙氏一行7人来到宽甸,孙与同乡伙伴结伴采参,之后两人失散,孙为寻找伙伴饥饿而死。

事实二:通化老把头坟碑文:“家住莱阳本姓孙,翻江过海来挖参。路上丢了亲兄弟,沿着古河往上寻。三天吃了个蝲蝲蛄,不找到兄弟不甘心。”“亲兄弟”一词的来源探究。清朝时期,天灾人祸以及人与土地之间的矛盾,游民、流民大量增加,底层劳动者为争取生存权利,结拜为异姓兄弟形成对抗封建统治的稳固联结,同乡之间的结拜行为,更成为普遍现象。张禄与孙良,结拜为异姓兄弟,在绝命书中表达为亲兄弟,符合当时的社会环境和行为习惯。孙良寻找张禄,是“三天”,还是“三十六天”?张禄、孙良相约放一棍山后一起返乡。一棍山为七天,采参者携带食物不会太多,在留够返程食物,或食物即将用尽之时在约定地点会面。据此推算,孙良从约定地点返回食物供应地最多3天路程,少则不到1天路程。由于不间断地寻找,昼夜温差较大,道路难行,消耗体力必然很大,3天所用食物维持最低身体机能不会超过7天。在食物断绝之后,“三天吃了个蝲蝲蛄”,说明没有进食其他食物,饥饿致死。因此,从孙良寻找张禄,到孙良饿死,应在4至10天之间。孙良具有勇敢、忠义的优良品质。长白山地区,毒虫猛兽四伏,生存条件险恶,孙良毅然决然地踏上寻找张禄的救援之路,表现出勇于挑战自然的勇者之心。最后一句“不找到兄弟不甘心”,只有找不到兄弟的懊悔,没有怨天尤人,说明孙良没有因为死亡的临近而后悔寻找张禄和责怪他人的意思,表现出孙良为了兄弟视死如归的忠义之心。孙良熟知采参技能与禁忌。为增加采参几率,孙良和张禄分头寻找人参,并约定在指定地点会合,表明他们是“单棍撮”。“单棍撮”是指单人采参,不是多人协作采参,要求“单棍撮”具备独立完成采参任务的能力。

与史实相悖的传说。关于第一个版本的传说。王博凡推断孙良出生的时间是1620年左右,孙卫东推断孙良出生的时间为1640年左右。从时间、地域上分析,努尔哈赤在世时间为:1559年2月21日-1626年9月30日,孫良出生于1620年左右,努尔哈赤去世之时,孙良正处于儿童或少年时期,没有能力单独前往长白山,并为努尔哈赤指路。如果孙良出生于1640年左右,就更不能为罕王努尔哈赤指路。努尔哈赤在世之时并未入关,莱阳市地处关里,两者相距千余里,从地域上推断,两人也不可能有交集。

关于第二个版本的传说。从清朝对闯关东采参人的态度上考察,被皇帝册封的可能性为零。虽然,康熙在位之时,继承了皇太极“满汉一体”的政治纲领,但是,这只是为了维护清廷统治的需要,实质还存在一定的区别对待。1677年,康熙将长白山作为“龙兴之地”,实行封禁政策,禁止东北地区和内地的汉族人进行开垦土地、采参、狩猎等活动。另外,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正式废除八旗贵族采参特权,收归皇室掌控。进一步规定,“令乌拉打牲满洲等采参,其采参处如遇汉人一概缉捕”,蕴含以下内容:乌拉打牲满洲是汉族、满族等多民族聚居地;无论汉人从事采参,还是伐木、狩猎,都属于违法行为;其他少数民族不在此限。封禁和抓捕采参汉人的规定,都充分体现了满洲贵族的利益和统治意志。

皇帝的言行都有史官记载,通过爬梳《清史稿》《清圣祖实录》《封长白山记》等史料,未发现册封孙良的记载。据此推断,康熙不可能册封汉人孙良为长白山管理者或山神。

把头一词的传递

余明侠先生推断,把头一词来源于把总和包头的结合,各取一字为“把头”。这种论断,缺少逻辑推理,仍然被学界所引用。曹保明先生认为“把头”一词源于蒙古语“巴特尔”的转音,王彦华认为是满语“巴图鲁”的转音。巴特尔和巴图鲁都有同一含义——英雄。

东北劳动组织早于南方出现的把头名称。在官方文件中,东北采参业,最早在《东北参务档案》嘉庆十五年(1810年)奏折里有“刨夫把头”,没有“老把头”一词。老把头一词仅在民间流传。南方煤矿业最早出现把头字样的官方文件,当属唐廷枢于光绪四年(1878年)创建的官督商办的开平矿务局,明确规定了把头制度。《煤窑专条六十六则》《煤井规条十二则》规定“窑里采煤、拉车、垒矸子工人、马夫、看门,全归把头、管工约束”。这里的把头指总把头或大把头,管工指二把头和三把头。管工听命于把头。

从名词产生的历史条件考察。名词具有在社会上广泛流传、沿用已久、长期实践被公认的约定俗成性质,把头一词也不能例外。根据现有史料记载,在民间流传把头一词最早的就属长白山采参人尊崇的老把头,采参人的领头者只称把头,而不称老把头,表示对老把头的尊重。长白山地区,不仅采参人对老把头尊重,各行各业都对老把头尊重,约定俗成的形成了老把头节。在东北地区广为流传。种香瓜有“瓜把头”,捕鱼的有“鱼把头”,种菜有“菜把头”,种烟草有“烟把头”。民间流传的把头名称,早于官方文献记载一百余年,被东北各行各业所沿用,官府文件将这个阶层称为把头,符合历史逻辑。

把头名词从关内传到关外。东北三省许多地方志记载了老把头的传说,如《宽甸县志》《通化县志》《桦甸县志》《奉天通志》等,同时,《莱阳县志》也记载了老把头的传说。推断出孙良与同族、同乡结伴闯关东,成为长白山地区最具历史影响的英雄人物,并被人们赋予“神性”。同族人或同乡人将孙良的传说带回家乡,出于对家乡英雄人物的崇拜和神灵的敬畏,使得老少皆知,传颂至今。这也可以解释,在中国近代史,把头一词多用于北方,在南方习惯称之为工头。《奉天通志》记载:把头,犹言工头也。虽然,把头一词最早出现在北方,但是,由于东北开发较晚,把头制度的形成,南方早于北方。“运城盐池的封建把头制度是老和尚制度”,在明代就已形成,至顺治年间,分工逐渐细化。

老把头传说与采参人之间的关系

“闯关东”初期,还没有形成明确的把头和无产者的阶层划分,他们同属于为生活所迫,背井离乡,谋求生存的流民。明末清初,清军入关,屠杀绅民。康熙至乾隆年间,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再加上人口膨胀和土地兼并,被排挤出土地的人口失去生存手段,“流民”大量增加。丰富的自然资源,大片等待开发的土地,吸引着关内人口过剩地区的汉民迁移。

站在“闯关东”采参人的整体视角,给予他们心灵慰藉。他们脱离家族,面对未来无法预测的命运,心中充满无助、彷徨,急需一位英雄领袖,带领他们走出困境,谋得生存之路。面对神秘的长白山,身处遮天蔽日的原始森林,方向难辨;冬季白雪皑皑,道路难行;豺狼虎豹,毒蛇猛兽穿梭于山林之间,随时都有生命危险,需要生死相托的同伴。孙良拥有勇敢忠义之心,熟知采参技能,能够带领他们谋得生路,是理想的领袖人物。除此之外,他们还要面对官府的抓捕,轻则鞭刑、流放,重则斩首。然而,老把头无畏重典,过关隘,入深山挖掘人参,为后人闯出一条谋生之路,所以,采参人更愿意为老把头披上神性外衣,庇佑采参人平安,使其成为采参人的精神期待和心灵安慰。

站在把头的视角,老把头神话为其平添一层信仰保护,并能提高团队凝聚力。老把头优良的品德,令把头们肃然起敬。在采参、伐木、狩猎之前,祭拜老把头,表明對老把头的尊重,令团队成员相信把头同样具有老把头的品德和能力,能够带领大家完成预期任务,凝结团队合力。神性统治优于人性统治。流民缺乏组织性、纪律性,难于管理。把头借助老把头的神性光环,实施精神上的统治。参把头与采参人同样面对险恶的自然环境和官府的抓捕。顺治十五年(1658年)规定:“有偷采人参者,将带至之头目斩决”;康熙八年(1669年)规定:“偷采人参出财之主并为首之人,已得参者照例拟死”;雍正九年(1731年)规定:“偷采人参,财主及为主之人,所放人至百名以上,所收参至五百两以上者,拟缴监候”。为首者所承担的法律责任和社会责任,更甚于后者。由此看来,采参人越学习、崇拜、敬重老把头勇敢忠义的品德,把头们就越安全。

采参把头产生于采参人之中,凭借个人魅力和领导才能脱颖而出。把头取得领导权力之后,由于受封建统治主流意识影响,没有其他管理方法可供参考,只能使用封建“家长式”的管理形式,得到采参人的“被动”的接受和认可。这种管理形式为后期把头制度的封建等级划分和剥削埋下伏笔。闯关东初期,把头和“刨夫”相依为命,共谋生路。他们之间存在对抗清廷统治的共同利益,共同争取生存空间和生存权,这种情况直到东北人参几近采绝,也未得到根本改变。此时,他们与封建统治之间的矛盾是主要矛盾,把头和刨夫之间的剥削与被剥削关系显得不那么重要。当人参资源极度匮乏之时,采参人不得不改变谋生手段,转投其他行业,其中,转入淘金行业的最多。

基金项目:2021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重点项目,依托高校博物馆讲好红色故事研究;2021年度黑龙江省省属本科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项目,传统与近代工业中的包工制和把头制形态研究。

作者单位:黑龙江工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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