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口述撤侨经历：31小时，横跨三国

阿睡是一名中国留学生，他于3月1日下午4点撤离基辅。途中换乘两次大巴车，一路向南，纵跨摩尔多瓦共和国，历经31个小时，终于平安抵达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

俄乌冲突爆发后，为了确保在乌克兰华人的安全，中国大使馆从2月28日起，在乌克兰首都基辅启动了撤侨行动。此次撤侨行动主要针对基辅市的在校留学生。阿睡是一名3月1日撤侨的中国留学生，他从当天下午4点撤离基辅，历经31个小时，终于平安抵达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

以下是阿睡的口述。

出城

我在国立基辅大学读本科三年级。2月开始，俄乌局势一直在恶化，所以我一早就订了2月28日飞往丹麦哥本哈根的机票。但到2月24日清晨，俄乌冲突爆发，我乘飞机撤离的计划随之落空。

从2月24至26日，我和室友在公寓轮值守夜。当时每天凌晨都有交火，到了早上七八点就消停了。

2月27日，基辅实行了全天宵禁，说明战事又升级了。此前，室友提到，他有一个亲戚在基辅的郊区布罗沃利，也是华人，我们可以去那里避难。此前我觉得没必要，但实行全天宵禁后，我注意到空袭警报响起的频率增加了，从一天5至6次增加到了一天十几次。而且当地也有消息说，基辅的防空力量击落了俄军的一些导弹、飞机，残骸可能会落入居民区。

所以28日一早，我们决定去布罗沃利。那里离我们住的市中心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交通很畅通，因为当地居民该走的在刚开战时就走了。比较关键的交通出入口都有哨卡，我们一共经过了3个：第一个是民兵关卡;第二个是警察关卡;第三个是军警关卡。主要是查进出人的身份，进城查得很严，会打开后备箱和后座查看。我们是出城，查得比较松，拿中国护照给士兵看就行了，没有为难我们。

在路上，我们看到了一辆被击毁的军车，车附近有哨卡，能看到车窗的挡风玻璃有3个被打碎的大洞。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有两名士兵，看制服是乌军。士兵歪在座位上，已经死了，脸已经被打烂。看到这个场景，我当时就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很害怕。但除了这辆军车，附近看起来并不像是交过战的样子。

集合

到了布罗沃利，我们在室友的亲戚家住下了。

28日晚上9至10点，这附近发生了一次比较大的爆炸，声音特别强，像炸雷一样，但防空警报没响，也没有任何预兆。

爆炸声后，还有一阵枪响。所有人都从房间里出来了，聚在一起听动静，发现没有更多爆炸声后，大家立马用米字条封住了所有窗户，防止玻璃飞溅。

我们在这里只住了一晚上，因为3月1日11点，室友和我都分别接到了大使馆撤侨的通知。

按大使馆的说法，他们是分批次通知留学生，按学生的年龄进行分流，确保年龄小的学生先撤离，最早的一批是2月28日出发的。我和室友被通知的批次是3月1日下午1点出发，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两个小时赶回基辅的集合地点。

回基辅的路上，我们走得特别急，本来以为已经来不及了，结果到了才发现，12点批次的都尚未出发，现场大约有300人。

按原先的预计，除了12点批次的，还有1点、4点、6点三个批次的车。据了解，大巴车都是当地的华侨商会联系包来的，专门用来协助大使馆撤离基辅的留学生。

我在的批次虽然预计1点走，但等车到齐是3点多，一共4辆车，有大有小，最多的一辆能坐60多人，我坐的2号车，准座47人。

最终，我们是在3月1日下午4点发车的。上车后，大家也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因为还是很危险。

撤离

我们是从基辅往南开，根据大使馆的说法，这里有一条“预留道路”可以出城。在车上，我们还是能听到远处传来零星的枪炮声。出发时天已经暗下来，按照大使馆的要求，司机没开灯，摸黑隐秘前行。

出基辅城时，我们倒是把车里面的照明灯全打开了，方便卡哨的人检查。他们检查了司机的证件，在车周围看了一圈，然后就放我们过去了，没有给我们什么压力。

一路上，卡哨很多，但都没有为难我们。我们的车队后面还跟了不下6輛车，有自驾出去的华人华侨，也有当地人，毕竟跟着中国大使馆的车肯定更安全。

我们的目的地是罗马尼亚，中间要经过摩尔多瓦共和国。出了乌克兰后，入境摩尔多瓦非常简单，就是在边境一个很小的哨所里，事务官比对身份信息后，盖个章就放行了。不过，在摩乌边境停留的时间很短，过境后就统一换乘了当地商会联系的大巴。因为司机需要休息，所以我们在摩尔多瓦的大巴上休息了5个小时才出发。那时候大家才觉得比较安心，毕竟已经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从摩乌边境到摩尔多瓦与罗马尼亚的边境，我们又走了5个小时。在摩罗边境遇到了一点儿麻烦，司机没有手续，不能送我们过边检，所以在离边检一公里的加油站把我们放下了。随后，商会有一些人去了边检处交涉，中国驻罗马尼亚的大使也过来斡旋。

交涉时间不长，但边境的关口很小，又有很多大货车在过境，全都要开箱验货。我们在摩尔多瓦这边等了整整2个小时，后来过站完成，但罗马尼亚过来的大巴被堵在了路上，所以又等了3个小时。据我所知，第一批次的学生等待时间更长，在边检站外站了几乎一宿。

最后，我们在3月2日晚上11点到达罗马尼亚首都布加勒斯特。在罗马尼亚境内又开了6小时，我下车的地点叫红龙广场，这里有各个地区的商会过来问：“有没有台州的？有没有山东的……有的话，学生就举手，下来跟人走。”

我跟室友都是浙江人，从乌克兰出发时，就接到了台州商会的联络通知，所以到了罗马尼亚后，我们就直接跟他们走了。这些侨胞商会，不只帮忙安排了学生在罗马尼亚的食宿，还出了不少力气联络大巴车，我能感觉到浓浓的手足之情。接下来的计划就是，研究回国政策，看看怎么尽快回国。

根据大使馆提供的数据，在乌克兰的中国留学生共有2700人。当地时间3月8日，在乌所有中国人已经撤出了乌克兰的危险区。

（《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