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笨小孩:普通人的胜利

2022-04-15 08:08于清
读者欣赏 2022年4期
关键词:蝼蚁笨小孩普通人

文于清

影片《奇迹·笨小孩》的主角名叫景浩(易烊千玺饰)。因为妈妈患心脏病离世,爸爸一去不回,20岁的景浩只能独自带着6岁的妹妹(陈哈琳饰)在深圳生活。雪上加霜的是,妹妹遗传了妈妈的心脏病,必须赶在8岁前做手术,手术费用至少30万元。留给景浩筹钱的时间只有一年半了,影片情节的推进便顺着他绞尽脑汁赚钱的经历展开。

一开始,景浩在电子产品市场里开了个手机维修铺,靠着帮客户解决各类“疑难杂症”攒了几万块钱。景浩变卖所有,从朋友那儿买下一批外贸退回的手机“残次品”,准备修好翻新后拿去售卖。谁知货到手了,当地却开始严打翻新机,几个签好销售意向书的老板甚至被抓入狱。但精通相关业务的景浩很快又想出了其他办法:无损拆机,卖零件。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了愿意收购零件的手机公司,又历经各种波折如约完工,一举赚够了妹妹的手术费。

苦尽甘来,得偿所愿,但这绝不是一个简单、平庸的励志故事。就观影感受来说,我始终没有体会到励志故事所能带来的那种酣畅淋漓,相反,作为观众沉浸其中的时候,我一直都是忐忑的。

冥冥之中,上帝之手始终存在,而我悬着心等待景浩下一步的遭遇。他并不幸运,他只是个普通人,想做成什么事都很难。譬如,货砸在手里,收零件的公司拒绝付定金,交不起房租被房东赶出门,招工招不到正常工人,靠当蜘蛛人养活厂子手却受了伤……人生自有一重一重的难题等着他,铆足劲儿翻过山,眼前却还是山。

在景浩看着砸在手里的一堆货的时候,在他因交不起房租深夜带着妹妹无家可归的时候,在他骑着电动车飞驰在杂乱的小巷里,只为抄近道赶火车去见手机厂商的时候,以及在他走投无路几乎倒在台风天的暴雨中时……我都替他紧张,他实在太苦了,这个20岁的年轻人不能承受更多了。

文牧野以讲述社会弱势人群的故事见长,一如他的第一部院线作品《我不是药神》,《奇迹·笨小孩》讲述的同样是“弱小者”的故事。但当他的目光落在这群人身上时,其影片内核延展的深度便远远超出了人物本身。更准确地说,他是通过讲述人物的境遇来展现社会现实和时代特征。从《我不是药神》到《奇迹·笨小孩》,都是既有立足社会大环境的聚焦凝视,也有一种历史的纵深感。

景浩这个角色,是很多现实原型的融合,他所代表的,是一代甚至几代青年人在深圳这片热土上奋斗的历程。景浩身边还围绕着一群和他一样的普通人:80岁的退休残疾老兵、50多岁的“深漂”护工、40多岁的失聪维权女工、找不到工作的拳师、整日在网吧流连的“三和大神”……他们组成一个乌托邦式的“异姓家庭”,协同奋斗。这种处理方式打开了电影的社会面,也消弭了个人英雄主义。我们看到的,不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中一贯占据分量最重的,像蝼蚁一般孱弱微小但坚韧、执着、耐心、愿意为不可知的未来埋头付出的绵延不绝的小人物。所以在某种意义上,景浩以及围绕在他身边的那群工友,是林语堂笔下所说的那种“人类精神的胜利”,“再大的灾难,人的精神都能克服,能超越”的指称。

影片中多次出现一个意象——暴风雨中艰难攀爬、摇摇欲坠的蚂蚁,这无疑是片中角色的真实写照。普通人面对命运的暴虐,弱小如蝼蚁,不堪一击。但蝼蚁也有蝼蚁的能耐,普通不一定代表怯懦、平庸,弱小个体的奋力一搏、一搏再搏,恰恰是生命力量的极致体现,迸发着人性的光辉。另有一些意象或场景安排,像蜘蛛人在工作时不小心摔碎了水桶,景浩因为生活压力日渐弯下去的背,愈演愈烈的台风天等,也都耐人寻味,这些细节同人物命运产生映照。

《奇迹·笨小孩》是一部主旋律电影,这个基调决定了整部电影的走向,也在某种意义上赋予它“修正”的职责——传播积极的观念。

这几年随着各类视频网站、短视频平台的普及,我们接触外界信息的渠道一再拓宽,泥沙俱下,难免有各种异想天开、鼓吹好逸恶劳的观点横行其中。区别于影视剧中反面角色制造重重阻碍、主角身披正义光环无坚不摧、贵人相助“好人”绝处逢生等惯用套路,《奇迹·笨小孩》试图告诉我们的则是:普通人的生活里是没有敌人的,没有人会苦心孤诣地筹谋对付你;我们要面对的磨难是无常,是“对之不可思,遇之不能避”,譬如贫病;普通人的生活里也没有贵人,即使侥幸有人向你伸手,那一定是因为你们在某种程度上处境相似、同病相怜,这就决定了他给予你的帮助是有限的;贫弱并不是破格获取资源的理由,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能来自别人对你的尊重和认可,而这要靠你自己赚取。

总而言之,好的生活是一个人积极上进、踏实肯干,通过漫长的奋斗得来的。要努力,还要坚持,长期坚持。

所以景浩的成功之路极其艰辛,面对生活里源源不断的难题,他所体现出的不是形于外的坚毅,不是与命运正面搏击、一招制敌的激昂慷慨,而是不安、犹疑、疲惫和无奈。没有任何人能够给予他一个明确的保证,但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信念始终没有动摇,他没有生出“但尽人事,听凭天命”的“躺平”心思。

《奇迹·笨小孩》的片名将“奇迹”与“笨”放在一起,这一构思颇有深意。我们稍加思考就会发现,奇迹确实更容易出现在“笨人”身上。为什么呢?大约是因为:其一,他们不会审时度势、知难而退,相反,他们认死理,更有可能去做蚍蜉撼树的事;其二,他们很少会以实际利益为准绳,去打量一件事的得与失是否成正比,因而不会吝惜付出;其三,他们对别人没那么多的要求,分别心不重,所以容易得到更广泛的帮助。就像景浩在招收工人的时候,对听力不好的、年迈体弱的、性情暴躁的、沉迷网络的各类员工一概来者不拒,并且愿意相信他们都能够做好工作,不会根据个人喜好区别对待,厚此薄彼。

所谓“笨”,不是心智抑或技能的缺失,而是天性的倾向。《肖申克的救赎》里的安迪,《阿甘正传》里的阿甘,也都是这样的人。超出常理的成功是对他们心无旁骛的奖赏。这也是我前文提到的“长期坚持”精神的体现。

故事讲到最后,皆大欢喜,历经波折后他们都收获了自己想要的。但有人说《奇迹·笨小孩》最大的败笔恰在于结局——过于卖力地追求光明,以至于失实,以现实视角打量世界,却在最后关头脱离了现实。结尾,景浩一身精英装扮,光彩熠熠地站在舞台中央,他的“异姓家人”也都得偿所愿,一脸幸福地坐在台下看着他。但你我都知道,现实中的成功不会来得这么尽如人意,也不会这么密集、雨露均沾。

但对于这一处理,参照导演文牧野在其他场合接受采访时所表述的内容,大约可以解读为:立足现实题材,并不妨碍创作者发挥主观能动性,给予景浩这个卖力生活的年轻人一个力所能及的奖赏。“奖赏”是创作者的着意为之,因为景浩值得。

当然,出于“主旋律”的考量,结局的意味也许还可以添加一重理解——在恰当的时间,给这几年深受疫情困扰的疲惫的普通人一剂强心针:你只管努力生活,卖力坚持,一切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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