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称外视角叙述下的《孔乙己》

2022-04-25 16:08王紫臻
青年文学家 2022年8期
关键词:短衣长衫第一人称

王紫臻

一、“第一人称外视角”的概念分析

关于文学作品叙述视角的分类与概念定义有着多样化的观点。法国学者茨维坦·托多洛夫认为叙述视角可大致划分为全知视角、内视角和外视角三大类。我国学者申丹教授在此基础上将叙述视角细化分为四个类型,即零视角、内视角、第一人称外视角、第三人称外视角。鲁迅的短篇小说《孔乙己》所选择的叙述视角即为“第一人称外视角”,其特点在于:一方面,文章的敘述者为第一人称的“我”;另一方面,“我”这个叙述者是故事中的次要人物。《孔乙己》中的“我”是咸亨酒店的一名小伙计,而故事的主角是孔乙己。在文中,作者鲁迅选择用“我”进行叙述,向读者塑造出了生动形象的孔乙己。短文中第一人称“我”作为叙述者与文中的关键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并无主要联系,但在第一人称“我”的叙述下,故事的主要人物和故事情节的发展被客观直接地展现给读者。

二、“第一人称外视角”在《孔乙己》中的表现与意义

(一)《孔乙己》中的“第一人称外视角”叙述的表现

“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身材很高大,青白脸色,皱纹间时常夹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穿的虽然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之乎者也,教人半懂不懂的。”这是文章中的“我”对于主要人物角色孔乙己的外貌描述,给读者直观地展示了这个“堕落的知识分子”在酒店里的落魄形象。“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文章中的叙述者“我”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酒店伙计,“我”叙述着和孔乙己争辩“窃书”和“偷书”的区别的这样一个情节,将孔乙己迂腐不堪的性格本质传达给读者。由此可见,与“我”这样一个尚且不成熟且无知的市井人物进行对比,孔乙己这样一个读过书的人却也过上了“越过越穷,弄到要讨饭了”的困境,借用“我”的第一人称的谈论来表达作者对当时社会背景的整体态度。

(二)《孔乙己》中以“第一人称外视角”叙述的意义

《孔乙己》的故事叙述者是第一人称的“我”,但“我”并非这篇短文故事的主要人物,而是通过“我”第一人称外视角下对孔乙己这一主要人物的叙述,来展示人物与故事情节。而在文中,“我”是一个客观存在的次要角色,“我”所叙述的孔乙己和整个事件都是真实存在的,这有效增强了文章内容的真实性,向读者展现了一个真实自然的孔乙己。同时,外视角叙述能够最大程度地“留白和存疑”。第一人称“我”眼中的孔乙己是依托本次事件的发生,来客观叙述孔乙己以及和他有关的人和事,并未对孔乙己展开更深入的刻画描述或说明评价,这样就把对孔乙己或者对这篇短文的深入思考留给了读者,增强了文中主要角色的悬念,由此更有利于作者鲁迅借助孔乙己及其有关的故事来表现文章的主题思想。“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死了。”这里的“大约”和“的确”是矛盾的,但作者鲁迅借此表达的是“社会正处于变革之中,封建社会必然走向衰亡”的肯定,利用第一人称外视角下的“我”来叙述这一点,其背后的深层意义才能成立。

三、“第一人称外视角下”的“孔乙己”的角色叙述

作为鲁迅先生的重要代表作,以及鲁迅先生白话文的重要代表之一,《孔乙己》一经问世,就在短时间内形成了巨大的讨论热潮,关于孔乙己的人物角色也被广泛关注。《孔乙己》中的中心思想是非常深刻的,鲁迅先生借助“孔乙己”这样的人物形象,既向我们展现了孔乙己悲惨的命运,同时也通过人物描述的方式来表现当时的社会风貌。

(一)“孔乙己”的社会化表现

“此人姓孟,常在咸亨酒店喝酒,人们都叫他‘孟夫子’,其行径与《孔乙己》中所描写的差不多。”这是学者孙孚远对孔乙己的人物点评。孔乙己的人物形象一直处于一种真实与非真实之间。鲁迅应用第一人称外视角来叙述“孔乙己”这一角色与其在其他作品中的表现是有所区别的。关于孔乙己的身世描写,他是一个年已五十多岁且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读书人,他把一生绝大部分的时间用于考取功名上,却最终连个秀才都没捞到。关于孔乙己的命运描写,用“偷书”这一事件来进行叙述,文中写道:“一个喝酒的人说道,‘……他总仍旧是偷。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偷到丁举人家里去了。他家的东西,偷得的么?’”第一人称“我”对孔乙己的经历描述也多是道听途说而来,文中的孔乙己也只是用“跌断”两次来为自己辩驳发声,全然接收旁人对他的各种调侃。“孔乙己是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站着喝酒、穿长衫的孔乙己,既不被长衫主顾认可,又不被短衣帮接纳。在文中,社会关于孔乙己的生活状况等信息,在酒店掌柜结账时有了直接的表现—“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可见孔乙己的生死存亡并没有人关心,他是社会中的边缘人,甚至大家对孔乙己为何偷书全然不感兴趣,只作为流言供人们议论和消遣,“孔乙己这样的人竟然可以偷到丁举人家里”。

(二)“孔乙己”的真实性表现

在第一人称外视角的叙述方法下,“隐含作者”的概念也被逐渐提出。“我”是《孔乙己》短篇小说的叙述者,但被叙述的对象并不是“我”,而是孔乙己。“大概鲁迅要用最简要的方法,把孔乙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酒店里,只从孔乙己到酒店喝酒这件事上表现孔乙己。”这是叶圣陶先生发表的《端摩—读〈孔乙己〉》中对第一人称外视角叙述方法的理解表达。他还提到“能在篇中充当‘我’的唯有在场的人,在场的人有孔乙己,有掌柜,有其他酒客,都可以充当篇中的‘我’,但是都不合鲁迅的需要,因为他们都是被观察、被描写的对象。对于这些对象,须有一个观察他们的人,于是假托一个在场的小伙计,让他说孔乙己的故事”。因此,小说中的第一人称“我”在首次出场时便交代清楚—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家庭贫寒的酒店伙计。随后小说在这一年幼小伙计的视角观察孔乙己并展开叙述。“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孔乙己喝酒从不赖账,说明他是讲诚信的,不同于其他“酒鬼”;孔乙己在喝酒时会用茴香豆同小孩子分享,也会教“我”茴香豆“茴”字的四个写法,可见孔乙己对文化的尊重以及自己作为读书人的认可;孔乙己“偷书”在作者这里“偷”东西的本质在于展现孔乙己对自我精神家园的守望,是在当时残酷、寂寞的社会背景下,对虚弱文化的守望。

四、第一人称外视角“我”对孔乙己的认知转变

小说中的第一人称“我”对孔乙己的态度是有过度变化的。整个短篇小说的推动力来自孔乙己与他人之间的矛盾,凸显出真实、多面、立体的人物形象。作者鲁迅借用“我”对孔乙己的观察了解,通过孔乙己与他人沟通中的事件来展现他的真實面貌。

(一)年少时“我”对孔乙己的淡漠

“我”是一个没有读过书且年仅十二岁的少年,少年时期的心智和思想都并不成熟。“我”是咸亨酒店的一个伙计,寄人篱下地讨生活。性格使然,“我”对自己的评价—掌柜认为“我”是呆滞木讷的、不善于交际的、做事不灵活的,既伺候不了长衫主顾,与短衣帮打交道时也纠缠不清。在没有和孔乙己真正接触之前,“我”知晓孔乙己的信息主要源于他人的道听途说,在这一点上,第一人称的“我”眼中的孔乙己也是差不多的。但随后,“我”与孔乙己有了真正交往的事件—孔乙己教“我”四种写法的“茴”字。这是孔乙己想要把自己的文化知识传授给年轻人的一个企盼。“你读过书吗?”以“读书”为话题打开他与“我”的对话,孔乙己把年轻小伙计视作青春时期的自己,是对“读书”有同样期望的,也以此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见孔乙己对“我”有过深入仔细的观察,也对“我”进行了初步的判断。“我略略点一点头”,文中这样写道。这时候“我”的回应不够积极,却表现出了不同于短衣帮等人对孔乙己的态度。短衣帮对孔乙己多以欺压的姿态,他们习惯于嘲弄、讽刺甚至侮辱孔乙己,经常无情地揭露孔乙己的伤疤。而“我”作为酒店伙计难免受到他们的影响,因此在孔乙己主动和“我”对话时,“我”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简单地“略略点一点头”。孔乙己是一个“读书人”,他本应该是体面的,偏偏他好吃懒做、偷盗成性,在“偷书”时让人打折了双腿,还要辩解自己是“跌断”的。孔乙己穷困潦倒、自恃清高的形象,在“我”的冷漠回应中展露无遗。

(二)成年后“我”对孔乙己的理解

第一人称“我”在《孔乙己》中是有身份过渡的,一个是青少年时期的“我”,一个则是成年后的“我”,借助“我”的年龄变化,将作者对孔乙己的刻画由浅入深、由表象向内涵过渡。可以说孔乙己教“我”四种写法的“茴”字这样的一次事件,对“我”产生了不可忽视的影响。过了二十多年后,这一次亲身经历让“我”记住了孔乙己这个人,虽然关于孔乙己的具体细节被“我”逐渐淡忘,但这个人物以及这一次主要事件对“我”来说是始终记忆犹新的。不同于少年时期的“我”,经过时间和岁月的洗礼后,成年后的“我”不会与那些短衣帮一样评价孔乙己。孔乙己喝酒定会在一定时间内还清酒钱,说明他品行端正、为人诚实,是值得信赖的好人。这一点,成年后的“我”对孔乙己有了全新的认知和评价。文中写道:“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的书,吊着打。’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君子固穷’,什么‘者乎’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孔乙己穿着长衫,嘴里说着“之乎者也”,他是教条主义、形象迂腐,因此当短衣帮对他进行言语欺侮时,他也只是“之乎者也”地为自己辩解。但文中又写道:“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不能写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字应该记着。将来做掌柜的时候,写账要用。’”即便“我”对他也是很不屑,但孔乙己却未与“我”计较,而是耐心地教“我”写字,并期望着“我”以后做了掌柜能用上。因此当成年后的“我”再看孔乙己时,明白他实际上是一个文化苦人,深受封建社会迫害,但依然是一个有爱心、有期盼的好人。

在鲁迅先生的白话小说《孔乙己》中,为深刻全面地表达思想感情,也为了更好地揭露社会现象,鲁迅先生在进行创作的过程中,采用极致的审美架构以及艺术特质,在相对比较小的篇幅中,完整而系统地展现了深厚的思想。鲁迅选择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叙述视角,用两个时期的“我”来叙述孔乙己的一生,用“我”对孔乙己的态度转变来深化作品的主题思想,既丰富了作品中主要人物和事件的叙述真实性,增加了作品自身的可读性,也增强了作品富有留白与悬念的艺术效果,有张力地表现了作品的中心思想,传递了作者的思想感情。鲁迅以第一人称外视角作为艺术布局进行阐述和表达,使得这篇短篇小说的艺术架构非常的独特和巧妙,也让人们能够更加快速地了解与认知。《孔乙己》虽然整体篇幅相对比较小,但正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鲁迅先生用极致的概括能力,向读者还原展示了孔乙己悲惨的人生。这种巧妙的处理,让小说不仅不会觉得局促和紧张,反而能够体现出一定的构思巧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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